李殊慈裹好大氅走出去,見老夫人也已經披著這狐裘大氅出了屋子,李殊慈上前挎著老夫人往院子外走去,問道:“祖母,這是怎麽迴事,怎麽走水了?”


    老夫人不愧是上了年紀,還算冷靜,道:“雨香已經去找人來救火了。可火勢不知怎麽蔓延的十分迅速。”


    一開始隻是院門口的一間廂房著了起來,可今夜風有些大,微微一吹,火勢就迅速蔓延開來。一些膽小的婆子丫頭已經嚇的哭起來,拚命叫喊著,不知所措。木雲護著李殊慈和老夫人往後麵退去,冬夜裏的大火醒目異常,火舌被寒風卷著到處肆虐,竄到房簷屋瓦之上,將瓦片燒的劈啪作響,炸裂開來,靈心庵的人已經發現這邊的大火,可惜火勢太大,潑水成煙。


    丫頭婆子們大多有差事,習慣睡得輕些,大多數人火一起便聽見動靜,便紛紛跌跌撞撞的往院子外跑。


    老夫人住的這一麵的要好一些,老人家睡眠輕,連嬤嬤守夜還沒睡下。李殊慈也壓根就沒睡,一聽見聲音就跑了出來,特意讓青鴿去敲了吳氏的門,吳氏呆呆的攜著李姝然站在李殊慈的旁邊,並沒有什麽事,隻是方才被房簷上崩落的碎石擦破點皮。嚴重的是對麵的一排屋子,李姝宛和李姝玉攙扶著從最裏邊的房間跑出來,剛跑出院子,院門的橫杆被被火燒斷,將院門堵死,兩人一陣咳嗽,一頭蹌在地上,臉上也是黑乎乎一片。


    這時,周氏半拖半抱著李姝雯,身上披著棉被,從房間裏衝出來,到了院子裏,卻看見院子門被大火堵住,李姝雯看樣子已經暈了過去,眾人一見周氏出來,全都加快潑向院門口,有人喊道:“大夫人快將棉被沾了雪水。”


    周氏一聽,低頭一望,地上的雪被火烤化了,忙將李姝雯放在地上,推著她滾了一圈,自己也滾了一身的雪水,抱著李姝雯重新批上沾濕的棉被從眾人好不容易用水潑出的一塊火勢薄弱的地方衝了出來。


    丫頭們有的年紀不大,沒經過什麽事,嚇得哭叫連連,連嬤嬤大聲嗬斥道:“叫什麽!還不看看自己主子都出來沒有!”


    周氏剛出了院子,渾身一激靈,掃視一圈,沒瞧見李姝喬,喊道:“喬兒!我的喬兒還在裏麵!咳咳……快……”


    周氏原本是和李姝喬一個房間,可李姝喬這段日子在靈心庵吃不好睡不好,周氏想讓她好好睡一晚,便讓她獨自睡了一間,自己帶著李姝雯睡一間,沒想到卻……


    周氏急紅了眼,指著一群嗚嗚咽咽的婆子大聲喊道:“你們,還不快去救人!”


    可不管是趕來救火的女尼丫頭婆子還是李府帶來的侍衛,全都駐足不前,這麽大的火,衝進去了便有可能出不來。


    周氏哭喊著,拉起地上的棉被就要衝進去,何嬤嬤一把抱住她,“夫人,你瘋了嗎?這個時候還往裏麵去,連你也會被燒死的呀!”


    “可是我的女兒還在裏麵,我的喬兒還在裏麵啊!”周氏推開何嬤嬤,就拖這被子往院子裏奔去。


    眾人都被周氏的舉動驚的目瞪口呆,也不會哭,也不會叫了。眼睜睜的看著周氏一股勁衝進院子,幸好李姝喬住的屋子靠在邊上,火過去的晚那麽一些,可此時也已經搖搖欲墜,眾人隻聽周氏在裏麵大喊:“喬兒,喬兒你在哪?你在哪?”


    這是眾人已經漸漸反應過來,李姝玉和李姝宛站在眾人身後,嘴角都浮起不易察覺的笑意來,映著火光明明暗暗。就在屋梁即將倒塌的那一刻,周氏把李姝喬緊緊的抱在懷裏,從大火裏狂奔而出,棉被已經不知道掉道了哪裏,身上的衣服已經被火點著。


    院門口的大火終於被眾人撲滅,一見周氏出來,立刻上前將桶裏冰冷刺骨的水兜頭澆在兩人身上。周氏已經脫力昏迷,右腳上鮮血淋漓,懷裏的李姝喬也一動不動。


    老夫人緊皺眉頭,道:“快將人抬到屋子裏去,看看傷的如何?”


    三個婆子七手八腳將一身烏黑的李姝喬從周氏懷裏拉了出來,一個婆子驚叫一聲,大家都朝李姝喬望過去,隻見她一頭烏黑秀麗的長發已經被燒沒,卷曲在頭皮上。她的手臂緊緊的護著臉,看不出臉上燒壞了沒有,隻是兩隻纖細的手臂已經被燒的焦黑模糊。


    寒冷的冬夜,燒紅了半片天空的大火終於滅了,到處是燒毀的屋脊和殘渣,還有刺鼻的焦臭味。此時大家才感到寒冷。靜音尼師口中念著佛號,此時也不禁有些著急,問身後管事的女尼道:“怎麽迴事,好好的怎麽會走水?”


    女尼緊張道:“這院子裏住的都是貴人,我們也不好貿然打擾,實在不知怎麽就著火了,夜裏風大,吹倒了燭火也說不準。”


    李殊慈和木雲對視一眼,朝四周一望,大火幾乎將院子燒的幹幹淨淨,就算是有什麽蛛絲馬跡也看不出來了。這連氏還真是狠,這是要將大房全燒死在這麽?


    靜音尼師連連告罪,重新給眾人安排了院子,道:“明日我便去府衙,定然查個明白給老夫人一個交代。”


    老夫人點點頭,天寒地凍,女尼給眾人熬了薑湯,又將庵中的女醫找來,給眾人治傷。


    周氏傷的最重,整個後背都已經焦黑血紅,人更是昏迷不醒,何嬤嬤在一旁急的直掉眼淚,老夫人吩咐道:“派兩個侍衛,連夜迴府,讓府上趕緊多趕幾量寬敞的馬車來。”


    連嬤嬤趕緊去了。主子就傷了好幾個,還有丫頭婆子們多多少少身上都帶了傷。連氏這時候才露麵,看了眾人的傷勢,連連歎氣,特意往周氏和李姝喬那裏緊看了幾眼,麵上露出一絲冷笑,隻是一瞬便藏了起來。


    李殊慈冷笑,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等周氏懷疑到連氏的身上,恐怕事情就沒那麽容易結束了。可她現在要幫連氏掩著,沈家有了這麽一個蛀蟲,何愁不亂?


    第二日一大早,李府足足又來了五輛異常寬敞的馬車,眾人坐在馬車裏,相顧無言,來的時候歡歡喜喜,迴去的時候卻是這般慘淡。


    李姝然黯然道:“世家的煊赫便時常如這場大火一般,燒完了也就著沒了。”


    李殊慈想了想,勸慰道:“這府裏的姐妹們,我一直覺得二姐姐一直是最通透的,隻是過於悲觀了。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李姝雯沒想到李殊慈平日裏最是吵吵鬧鬧,如今安靜下來竟是這般的一個妙人,點點頭道:“你說的對,好人自然有好報,惡人也有惡人磨。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


    傷者怕顛簸,馬車一步一緩的往李府走,李姝雯早就醒了,守著周氏和李姝喬。周氏趴在軟榻上,她呆呆的望著周氏被燒壞的臉頰和後背,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平日裏母親對她們十分嚴厲,可在大火中,母親奮不顧身的緊緊抱著她……李姝雯眼裏的淚水啪嗒啪嗒的掉落……


    李姝喬嚶嚀一聲,眉頭微微皺起,睜開眼睛,身上沒有一處不痛,記憶一點一點的從腦中流過,大火!李姝喬不顧身上的疼痛,騰的一下坐起身來,用手往臉上摸。


    “啊!”手臂被撕扯的一陣劇烈的疼痛,李姝喬疼的慘叫一聲。


    李姝雯看向李姝喬,忙關切道:“大姐!你醒了!”


    李姝喬眼中一片慌亂,問道:“雯兒,我的臉,我的臉有沒有事?”


    李姝雯還在悲傷中,淚眼朦朧道:“大姐,母親她……”


    李姝喬急了,不管身上的疼痛,無視一旁周氏的重傷,瘋狂的在馬車裏翻找起來,身上的傷口崩裂,混合著的膿血一同留下來,她卻隻顧著翻找,還一邊念叨著:“我的臉……我的臉有沒有事……”


    李姝雯滿眼的不可置信,“大姐,你怎麽不看看母親,母親是為了救你,都是為了救你才被大火燒成這樣的!”


    “雯兒,你先告訴我!你先告訴我!我的臉怎麽樣了?”


    李姝雯的眼淚啪嗒啪嗒的滾落,她忍不住上前抓住李姝喬的胳膊道:“大姐你醒醒吧!”


    李姝喬不停翻找,突然被李姝雯抓到手臂,疼痛的大叫,眼裏忽然看到自己的手臂,又是一聲尖叫。李姝雯看著隻有臉是好的,渾身沒有一處完好,全部都熏烤的黑漆漆的李姝喬,隻覺得她的心,比她現在的外表更可怕!李姝雯顫抖的雙手,從暖窠裏拿出一個掌心大小的銅鏡,銅鏡背麵鑲嵌著幾顆寶石,華麗異常,是李姝喬隨身攜帶的小鏡子,李姝雯在一片廢墟中撿到的,便幫李姝喬收了起來。


    李姝喬急忙伸手接過,迫不及待的往銅鏡裏麵看去,一張完好的臉頰!她喃喃道:“我的臉沒燒壞,我的臉好好的,哈哈……哈哈哈……”


    李姝雯看著有些瘋癲的李姝喬,她的臉是沒有壞,可她從頭到腳的皮膚都被燒的焦黑,如今也不知哪裏是燒的,哪裏是熏的,一頭動人的秀發也已經不見了蹤影,李姝喬此時的樣子,就像一個魔鬼貼著一張人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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