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就是如此,聽風便雨,又有幾個人能執著於真相呢。隻不過是有人說好,便跟著說好。有人說不好,便也跟著說不好。王平之饑荒施粥,發水捐銀的時候,外麵都稱讚他是個菩薩心腸的大善人。可背地裏做的壞事被人翻出了來,人們就都忘記了以前對他的稱讚,紛紛惡言惡語的罵起來。”


    小月白沮喪道:“姑娘說的對,有的人麵上是一個樣,背後又是一個樣。我曾經就遇見過這樣的壞人。”


    李殊慈摸摸她的頭,笑道:“哦?說來聽聽。”


    月白的弟弟小鴿子被送到了李岫跟前,得了李殊慈的允許,平時跟著李岫一起讀書習字,也是個憨實可愛的孩子。月白感激李殊慈,事事勤快,乖巧聽話,嘴巴又嚴,除了李殊慈問話,對別人,多餘一個字都不多說,是少有的心裏有數的孩子。李殊慈對這姐弟倆都十分滿意。


    月白道:“那時我還在越州,有一年夏天鬧饑荒,我娘病的奄奄一息,那時候弟弟才兩歲,我隻能到處跟人乞討,可饑荒的時候,填飽自己的肚子都困難,誰又肯把吃的分給別人。縣裏有個大戶人家,那家人的女主人平日在外邊,常常施舍些飯菜銅板給路邊的窮乞丐,大家都說她是好人。我就想去碰碰運氣。去了之後,那女主人想了想,果然和顏悅色的讓我等一等,她叫人去給我拿吃的。”


    月白小臉皺巴巴揪在一起,道:“她叫人給我拿了一大張發餅,我樂壞了,沒舍得吃。揣在懷裏,想拿迴去給我娘和弟弟吃。誰知出門沒注意摔了一跤,發餅滾到地上,我剛要去撿,她家養的一條大狼狗跑過來,一口便將發餅叼去,幾口便吃光了。我氣的直哭,又沒辦法。猶豫著想再求求她給我一些,沒想到……”


    青鴿忙問:“沒想到什麽?”


    月白小小的胸口起伏著:“我才走了幾步,便見那大狼狗歪在那裏,竟然口吐白沫。”


    青鴿一聲驚唿,月白道:“我嚇呆了,坐在地上看著大狼狗渾身抽搐,開始我還以為她家的狗得了病,便跑過去想要告訴她們,誰知走到門口,便聽見那女主人說,那個小賤種居然敢到她家要東西,汙了她家的地毒死算便宜了。等她死了,便去找找,將她扔進山裏喂野獸。再把野獸毒死,也算為民除害了。說完還哈哈哈的大笑起來……”


    青鴿目瞪口呆,她也算是見過惡人的,卻沒聽說過這麽……她在心裏搜腸刮肚了一番,竟然沒找到合適的詞來形容。不禁問:“那後來呢?”


    月白喪氣道:“我當時年紀小,怕的很,怕她們發現我對我下毒手,就跑了。到了門口,那條大狼狗已經死了……我沒要到吃的,我娘又病又餓,沒撐幾天就死了。我帶著弟弟邊乞討邊走,後來就遇到了牙婆將我和弟弟拐了。”


    李殊慈和青鴿對視一眼,沒想到月白小小年紀居然遇到過這麽多糟心事,李殊慈摸摸月白的小臉:“好了,那些傷心事就別想了,都過去了。”


    屋子裏的幾個人都唏噓不已,感歎世態炎涼。木雲搓著手從外麵進來,道:“今年的雪來的可真早。”


    青鴿接過木雲手中的信箋,遞給李殊慈,上麵寫著零星的隻言片語:誰家的姑娘嫁入了誰家,如意還是不如意。哪家的公子和皇子走的近了,又和哪位頭牌打的火熱,哪家府上又新納了小妾。一條一條事無巨細寫的清清楚楚,字寫的雖然不好看,但也算規整,應是賀全的筆記。


    向九到是個盡心的好好先生,李殊慈讓他教寫字,他就真一絲不苟的教起寫字來,隻要不是太複雜。那幾個小子都能記得住,現在已經能寫簡單的消息了。


    李殊慈將看過的紙箋一張一張投入火盆中,最後手上剩了一張紙片,紙上寫著,太子捐銀萬兩,一半捐給善堂,一半要修繕大寶慈寺,為王皇後祈福。


    李殊慈推開後窗,外麵細細密密一刻不停的飄著的雪花,看來,王皇後的身體已經快要支撐不住了。太子借勢要搏得一個孝順的名聲,再者,行善積德也得了民心。李殊慈冷笑一聲,這麽兩全其美的好事……卻是王皇後的催命符。


    剛迴到李府,還沒進府門,李殊慈就見藍心在門口直轉圈。


    青鴿緊著往前小跑了幾步,問:“藍心,你在這幹什麽呢?下這麽大的雪,你在這等姑娘?”


    藍心一見李殊慈露麵,趕緊過來迴話,“姑娘,你可迴來了,雪心去半邊樓找你,你沒見著?應該是錯過了……宮裏來人了,說是給五姑娘的旨意。已經來了小半個時辰,正在正廳等著呢。”


    李殊慈驚訝道:“什麽事?說沒說什麽事?是誰來傳的旨?祖父和父親怎麽說?迴來了沒有?”


    李殊慈一連串的問題,藍心汗都下來了,她哪見過這陣仗:“不知道什麽事,三爺已經迴來了,正陪著呢。老爺也快迴來了。”


    “我迴院子裏換衣服,你去找夫人,我跟夫人一起過去。”藍心應了聲緊忙折身去找姚氏。


    李殊慈重新梳洗,換了衣服,姚氏正好推門進來。


    李殊慈唿的起身,還沒等問,外麵藍心已經稟報道:“夫人,姑娘,老爺子迴來了。請夫人和姑娘去前麵接旨。”


    前院正廳,朱太監麵白無須,有滋有味的喝了兩三杯茶,一點不急,滿臉溫和笑意。身後陪著朱大官的雙喜忍不住琢磨,能讓他師傅能的人可沒幾個。李唯清在一旁陪著,他也稀裏糊塗,沒聽說一點風聲,怎麽就有了旨意了?還是朱大官親自來傳旨。別說他,就算是父親李煜,見了朱大官也得留三分客氣。


    李煜進門便朝朱大官拱了拱手,哈哈大笑道:“讓朱大官親自走一趟,失禮失禮了。”


    李唯清一愣,看來父親是知道這事了?


    朱大官年歲比李煜還要大一些,都是煦文帝身邊服侍的老人了,笑嗬嗬道:“李丞相客氣了,這可是天大的喜事,老朱是想來沾沾府上的喜氣。”


    眾人聽了這話,更加摸不著頭腦,頻頻往李唯清和李殊慈臉上看。李殊雯更是掩不住眼中的嫉妒之色。朱大官將眾人的臉色看在眼裏,並不多說。


    香案已經擺好,闔府眾人一一跪下,隻聽朱大官緩緩展開明黃絹帛,聲音洪亮念道:“上諭:李氏五女殊慈,端慧柔嘉,敬慎持躬,溫恭篤於天賦,主雅化於閨闈。今命婚於楊氏長子衍,遂成琴瑟和鳴之好。勉慎言容之習,務遵女箴之規。待及笄之時,另擇吉日完婚,欽此。”


    不止李殊慈,滿屋子人都聽得瞠目結舌。李殊慈過了這個年才十四,還沒及笄呢。定的什麽親?定的哪門子的親?


    楊氏長子衍?李殊慈反應過來,心中一驚,她怎麽把這事忘了!可前世根本沒下這道聖旨!這到底是怎麽迴事?


    老夫人掩住眼中的震驚,連嬤嬤從袖中抽出厚厚一疊銀票,塞到雙喜手裏:“這大雪天的,公公辛苦了,拿著喝杯茶吧。”


    雙喜連聲推辭,朱大官依舊笑嗬嗬的,緩聲道:“拿著吧。”


    能在朱大官身邊服侍的小內侍,自然都是千裏挑一的伶俐人,寫了賞,低眉順眼的站在朱大官身後。


    李煜明顯是眾人之中唯一提前就知道聖旨內容的人,上前接過明黃的卷軸,客客氣氣地將朱太監送出了門。


    李殊慈呆愣著,被自己的腳步絆了好幾次,暈頭轉向的迴到拂風苑。一言不發的坐著。


    拂風苑裏的丫頭都不知道說什麽好,她們誰也沒見著李殊慈這般模樣,隻當李殊慈不願意這場婚事,都急的不行。都問青鴿:“青鴿姐姐,這可怎麽辦?姑娘這是不願意?可別悶出病來!”


    青鴿連忙打斷:“混說!姑娘怎麽會不願意,那可是聖旨!聖旨!”


    “是我急糊塗了。”


    這時候,雪心從外邊迴來,後邊跟著俞寶蟬。


    “青鴿姐姐,姑娘迴來了嗎?俞三姑娘來了。”


    俞寶蟬也不等青鴿稟報,直接就往裏闖。俞寶蟬雖然嬌慣跳脫,有南陽郡王妃束著,規矩禮儀是一絲也不敢差的,從青鴿認識俞寶蟬,也沒這樣見她過。顯然是已經聽說了她家姑娘的事。


    俞寶蟬一聽說這事,急的不行,趕緊就來了。一進門,就見李殊慈眼也不眨,愣愣的看著窗下立著的汝窯彩瓷花瓶,一動不動,僵住了一般。


    俞寶蟬見她這個樣子,眼淚又下來了,“阿慈,你千萬別想不開。還有好幾年呢,咱們再慢慢想辦法!”


    李殊慈腦中轉的飛快,前世她和楊衍開始也有這麽個婚約,可不過是口頭上的約定,等楊衍迴來的時候,李殊慈心心念念都是沈淵,死活不願意嫁給楊衍,最後還是楊衍站出來說了句退讓的話,這件事才罷休。畢竟是口頭的約定,罷了也就罷了。可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就下了這麽一道旨意,到底是哪裏出了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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