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窈聽見汽車的引擎聲,正站在臥室的門後,手搭在門把上,茫然看著一室空蕩,在結束了這一切之後,難受得要命。


    明明這種結果是她最期待的解脫方式,但有些情緒像是從一開始就設定心中某個地方,蓄勢待發,待一切發生之後,枉顧她自身意願,突破枷鎖,狂湧而來。


    本來今天也是想同他談一談,早就料到無非是兩個結果,離婚和繼續過下去,可她覺得特別可笑,既然陸東庭也已經決定離婚,何必再煽情地做那一番解釋,還賺人幾滴眼淚?


    難道是自古離別愁緒多?


    蘇窈靠在門上,隔著薄薄一層衣物,門板冰冷的溫度滲進背脊。


    氤氳過後的眼眶尤其幹澀,腦中空蕩蕩的,她走到床邊,拉開被子躺進去,等情緒一陣一陣過去之後,看似理智上線,她開始想要怎麽跟葉棠茵說離婚的事,被外界之後,又將會麵臨怎樣的輿|論壓力,她是不是出國離開是非地才好。


    ————————


    一晚上醒醒睡睡,第二天早上忽然睜開眼睛,看向忘記關窗簾的窗戶外麵已經是天光大亮,蘇窈一下子從床上爬起來。


    到了書房,離婚協議書放在書桌上還沒被動過,她鬆了一口氣,翻開協議書,其餘的字眼一一略過,直到看見陸希承的撫養權歸自己所有,她緩緩了心神,蓋上離婚協議,盯著某個方向不知在想什麽。


    她一抬頭,不知什麽時候陸東庭悄無聲息站在了外麵。


    蘇窈緩緩站直了身體看向他,手指還搭在打印紙的邊角上。


    現在時間還早,他身上還穿著昨晚那身衣服,想來是迴來換衣服了,經過書房時看見了她,眼底閃過刹那詫異之後,抹了把下巴上的胡茬,走進去,“簽好了?”


    蘇窈把筆蓋好放在一邊,把協議書遞給他,麵色平靜,嘴角輕抿,“簽好了。”


    陸東庭點了點頭,剛要說什麽,蘇窈搶先開了口:“你定時間去領證吧,我等下先去接希承。”


    蘇窈收迴手,從他身邊走過,燈籠袖襯衣的袖口未係上的衣帶掃過他垂在旁側的手背,陸東庭的手指動了動,在拉住那片淡薄布料之前展開了手指,咬了下唇,喉結微動,跟在她身後去了臥室拿衣服。


    蘇窈正在衛生間裏洗漱,他拿著衣服去了隔壁客臥的浴室。


    正在化妝的時候,陸東庭進來,身上穿著幹淨挺括的襯衫,站在衣帽間裏一邊將襯衫衣擺還紮進西褲裏一邊說:“我這幾天可能比較忙,你先把東西準備好,我讓人安排一下,到時候通知你就行,這幾天有沒有什麽事忙?”


    蘇窈畫眉毛的手頓了一下,然後不動聲色的繼續順著畫下去,“沒什麽事。”


    “嗯,那就好。”不鹹不淡的聲音。


    臥室的門關上,陸東庭整理好一切去公司,整幢別墅裏隻她一個人。


    蘇窈到葉棠茵那裏的時候,陸希承才剛起床,葉棠茵給他穿好衣服,正抱出來吃早飯,睡眼惺忪的小家夥看見她時呆了呆,然後張著手臂要她抱。


    本來還怕十來天不見,陸希承可能不會再對她親近,蘇窈心裏一酸,將他抱進懷裏。


    葉棠茵樂嗬嗬問道:“吃早飯沒有,一起來吃點,我這邊的阿姨請假了,還好張嬸在這兒,早上熬了海鮮粥。”


    陸希承靠在蘇窈懷裏,也不像以前那麽粘人,讓他坐到嬰兒餐椅裏就乖乖坐進去,光著的肥腳丫子伸過來撐在她腿上。


    “你什麽時候迴來的,怎麽沒提前說一聲?”


    “昨晚上,”蘇窈捏著調羹味孩子,覺得這個說法並不能解釋為什麽悄無聲息走了那麽久,又添了一句:“那邊酒店出了些緊急情況,事情處理完了,就迴來了。”


    葉棠茵配合著咕噥,“原來是出事情了,總是出差,兩地跑,工作多累啊,你是股東,不能將事情交給別人麽?”


    “目前公司還沒法跟各方麵完善的大企業比,有些事情,”她的手抵著鼻尖,輕微清了清嗓子,低了低聲,“總還是要自己出麵的。”


    蘇窈說完,心裏忐忑著,不知道離婚這事讓陸東庭來說,還是她自己提前跟葉棠茵打個招唿,免得到時候,突然得知,老人家心裏會難受。


    “那接下來應該會有閑暇了吧?”


    蘇窈心裏咯噔了一下,有些謹慎的迴答:“應該沒什麽事了。”


    “那不正好,再不到一個月就是希承兩歲生日了,你看要不要辦一下?”


    蘇窈又怎麽會不知道,隻是那時候辦的話,可能會尷尬吧。


    “小孩子都是辦周歲宴,兩歲生日簡單過就行了。”


    葉棠茵喜歡自家人熱鬧,想了想‘自家人’有哪些,心頭頓時沒了熱情,“行,照你說的辦。”


    這天到走的時候,蘇窈也沒將要離婚的事說出口,想想還是陸東庭開口比較好。


    中午的時候,葉棠茵這邊的阿姨迴來了,張嬸也跟著蘇窈迴了別墅那邊。


    迴到家裏,蘇窈就把需要的證件都裝在文件袋裏準備好。


    趁陸希承午睡的時候,然後自己去儲藏室裏拿放在裏麵的幾個行李箱,準備收拾自己的行李。


    有個黑色的28寸的箱子放在最裏麵,好久沒有用過,蘇窈伸手去夠,不知道撞到了什麽,堆在旁邊兩列排放整齊的盒子紛紛倒下來。


    放在上麵的都是蘇窈買鞋的鞋盒,本來也想把盒子拿來裝鞋子用,免得變了形,這會兒倒成一地狼藉,又要費勁收拾一番。


    收拾到一半,看見放在最下麵的一個鞋盒的時候,發現上麵還用綢帶綁著結,像是沒拆封過得。


    紫色盒子,蓋子正上方寫著stuart/weitzman的字樣。


    她不記得她還有沒拆封的鞋子啊。


    蘇窈席地而坐,將綢帶拆開,裏麵是一雙黑色的一字帶高跟鞋,高跟鞋上放著一張字條。


    想也未想,拿起字條一看,是陸東庭的字跡,龍飛鳳舞,剛勁有力的一行字:禮物(下雨天別穿高跟鞋)。


    儲藏室的門打開,聽見動靜上來查看的張嬸,見蘇窈坐在地上,以為是她摔著了,趕緊走過來:“哎喲,怎麽摔了,沒事吧?”


    蘇窈一動不動,等張嬸走過去才發現她拆了那壓箱底的鞋盒子。


    瞧見裏麵鞋子的樣式,張嬸說:“這鞋子還挺好看的,當初陸先生一聲不吭直接給扔這裏麵了,我也不敢亂動,拿來壓箱底了。”


    蘇窈動了動嘴唇,不敢置信的看向張嬸,“他……什麽時候買的?”


    張嬸迴想了一下,有些皺眉,“誒喲,想不起了,少說也是兩三年了吧,好像是你住進來之前不久的事。”


    張嬸在一旁收拾那些空盒子,蘇窈坐在地上,捏著手中的字條,眼中泛起水汽,心裏揪了一下。


    記得那個時候的陸東庭,握著她的腳踝將她的鞋跟從排水蓋裏拔出來,不悅的說:下雨天穿什麽高跟鞋。


    這樣的場景,這樣的相遇,還恍如隔日。


    一晃就要三年,整整三年。


    張嬸收拾好東西一迴頭時,發現蘇窈在哭,不知道哭了多久,悄無聲息的,眼淚已經滑過嘴唇往下巴上掉了。


    張嬸心裏擔心,放下手裏的東西,“是不是摔到哪裏了?”


    蘇窈抹了抹臉,“剛才坐下來的時候擰到腰了,抽筋。”她故作痛苦的姿態。


    張嬸這把年紀的人,哪能不知道真疼假疼,倒也沒有拆穿,順著她的話說:“怎麽不小心啊,這得多疼,要不要我幫你?”


    “不用了,好多了已經。”


    “好,你要找什麽我幫你找吧?”


    蘇窈擺擺手,“不用了,我待會兒拿了箱子就出去。”


    “誒好。”張嬸出去的時候順便帶上了門,這下才想起,她又拿箱子做什麽?


    ————————


    門一關上,蘇窈將臉埋在手裏。


    昨晚倒是不覺得多掙紮難受,隻覺得這樣的結果突如其來,當時更多的是茫然,想著該打算如何規劃以後,是離開他在城市,還是從今以後同行也能陌路。


    不像現在,迴憶一幀幀閃過,當初怦然心動的感覺在心中如此鮮活——雨中寬闊的背脊,甚至是靠近時對方身上極為相吸的味道,四目相對時的心慌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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