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所有人都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照常起床,照常抱怨著這裏肮髒的環境。


    時間不會因為發生了什麽而停滯,它永遠在向前走,即便人們再怎麽不情願,也沒有辦法阻止一個名叫“明天”的日子到來。


    隻有當工作人員在門外扔下作為早飯的麵包時,大家才又一次被提醒——在昨夜,這個屋子裏少了兩個人,她們是非常勇敢的姑娘,她們再也迴不來了。


    張琛言甚至不知道該怎麽總結昨晚發生的事情,至少在那件事後,張琛言發現自己所在房間的人都安分了不少,尤其是昨天還想挑事的男人,在親眼見到了死亡的可怕以及工作人員的冷漠之後,他就連說話的聲音似乎都小了幾分。


    沒有人不怕死,有的人敢鬧事是因為他們有這個資本,有的人敢鬧事則是因為覺得事情本身不會被鬧大。這個男人顯然屬於後者,他覺得嚇唬嚇唬,裝模作樣動動手就可以達到自己的目的,再不濟也會有工作人員來拉拉架,可是經過昨晚的事情,他明白了,如果真的爆發衝突,很有可能要以一方喪失性命結尾。


    張琛言和趙晨曦在這個房間裏勉強算是有點威懾力,趙晨曦一看就身材健碩,絕對是個可靠的戰鬥力,張琛言的智力早在昨天就已經展現過了,而且他還是這裏對於地下城生存法則最了解的人……他們兩個不想鬧事,其他的人自然也不敢有什麽大動作。


    當然,大動作沒有,小動作也不斷。那兩個犧牲女孩的位置很快就被人占了,對方倒也機靈,並非是一個人上去玩強占那一套,而是幾個人一點一點蠶食,最後瓜分了個幹淨。


    剩下的那兩個女孩本來就性格怯懦,自然也不敢多說什麽。張琛言看見了,趙晨曦也看見了,但兩個人什麽都沒說。


    沒有什麽好說的,也沒有什麽好做的,位置本來就是給人留的,在matilda這樣的地方,他們這些“幸存者”根本沒必要搞什麽儀式感或者形式主義,離開的人已經離開,剩下的人自然也要好好活。


    早飯一共十八個麵包,每個人一個,沒有一丁點多餘,至於水……洗手間有,不幹淨,但喝一兩天估計也喝不死人。


    坦白說,在這樣的環境下就餐本來就是一種折磨,但人餓急也就沒什麽講究了,吃飯的時候竟然沒有一個人抱怨,大家甚至連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隻是專注地往嘴裏塞東西,直到強撐著把所有食物都咽下去之後,才有人低聲咒罵了一句:“這他媽就不是人過的日子!”


    什麽叫人過的日子?雖然來這裏還不到24小時,但張琛言感覺自己好像已經忘了人過的究竟是什麽日子?


    這就是matilda的行事作風——我這裏就是這個樣子,能接受,就活下來,接受不了,就認命接受淘汰。


    matilda這個地方不講道理,也沒有道理可講。


    想活,就得接受,得適應!


    張琛言曾經覺得樊籠在所謂的“極樂”帶給他的那幾次體驗非常可怕,那種身體的折磨和瀕死的感覺讓他一度崩潰,但跟現在相比,張琛言反倒覺得那不算什麽。


    張琛言忽然迴想起樊籠帶他去的上一個虛擬世界,那個時候他隻是一個管理員,他也十分好奇,為什麽所謂規則的製定大多是一些看起來就不那麽規則的時間,可現在他突然有些懂了——人類大部分時候都是十分固執的生物,他們有自己認定的一套規則,一般情況下這套規則都不會被打破,但其實人類的固執也是審時度勢的,如果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時候,人們的求生欲會讓他們變得十分“乖巧”,以往不能接受的現在都變得能夠接受了,以往不能適應的現在也都變得能夠適應了。


    樊籠早就發現了這一點,也早就認定了這一點。


    他的試驗可能遠比自己發現的時候要早,但是那些被試驗的對象很快就留適應了,很快就接受了。


    “我們現在能做什麽?”身邊的趙晨曦開口問道。ъimiioμ


    “等。”張琛言迴複得十分簡潔。


    這種日子很無聊、很無趣,但也是目前張琛言覺得最好的結果。


    至少,他們還可以平平安安地活著等待,熬過這兩天,事情說不定就會有轉機。


    中午的時候,照例是一個麵包,沒有多,也沒有少,張琛言感覺喂貓可能都不止這個量,畢竟那麵包著實小的可憐,而且麵包本來就是虛的,用力一捏,也就是一個小球,根本沒多少分量。


    趙晨曦飛速地吃完自己手裏的麵包,然後又忍著惡心去喝了口水,這才開口對著張琛言抱怨道:“他們這算虐待嗎?”


    “都給你吃了,還算虐待?”張琛言歎了口氣,“地下城是一個嚴格講究付出和收入成正比的地方,你現在想一想,你對地下城有什麽付出?”


    趙晨曦不吭聲了,他才剛來,能有什麽付出?


    “你沒有,這裏的人都沒有。”張琛言自問自答,“在我們什麽都沒有付出的情況下,地下城給了我們食物和水,以及肮髒狹窄的生存空間,我們有資格嫌棄嗎?”


    麵對張琛言的問題,趙晨曦沉默了。


    的確,他們的命都是撿來的,張琛言說的好像也沒問題,可他總覺得好像有哪裏不太對。


    “你知道嗎?你剛才說話的語氣就好像是一個在地下城生活了十幾年的人。”趙晨曦小聲說道。


    張琛言微微一愣,趙晨曦說得沒錯,他的確是一個在地下城生活了十幾年的人,這些年他早就習慣了地下城的法則,他並不覺得這些法則有什麽問題,在他看來,這些法則本就是他生活和行為思考的一部分,不需要刻意強調,不需要刻意關注。


    可這裏的其他人不是,他們習慣的是地麵的那套法則,那個時候的人類和生活在地下城的人類雖然是同一個物種,但是無論從生活條件看,還是從行為思考看,他們都有著明顯的差異。


    “你……能再跟我們講講地下城的事情嗎?”突然有人開口問道,那人的聲音很輕,帶著小心翼翼地試探,“知道多少說多少就好,如果不方便的話就算了,沒有冒犯的意思,我隻是很擔心這裏的其他地方也跟matilda一樣。”


    不用多說,大家對於matilda的印象都是差得不能再差了,如果讓他們每天都生活在這種環境中,恐怕即便活下來也是一種折磨。


    有了一個人問話,其他人也都對張琛言投來好奇的目光。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下,即便一時間什麽都做不了,但如果能夠掌握更多的信息,同樣會給人帶來安全感,張琛言明白這一點,他也願意分享。


    聽聽故事,總比打起來要好得多不是嗎?


    “其他地方跟matilda不一樣,但是也要看你後麵去哪裏。”張琛言這句話說得很是保守,“在地下城,功勳值是必不可少的存在,得到功勳值的方法就是付出,腦力勞動、體力勞動等等都可以,隻要你能給地下城帶來價值,就會獲得功勳值。有了這些功勳值,你以後吃飯、看病、生活、起居都可以用消耗功勳值解決。就像我昨天說過的,我們的初始功勳值是零,所以他們現在給我們的每一餐都是贈予,我們沒有權力要求更多,但是如果我們有了功勳值,我們就可以使用購買的方式,讓自己吃飽,讓自己吃到自己想吃的東西,住在更好的房間裏。”


    “功勳值可以轉贈嗎?”突然有人問道。


    張琛言點點頭:“當然可以,狹義上講,你可以把它當作一種貨幣,可交易性自然是它必備的特性之一。”


    “就是說,如果那個人願意,他就可以把自己的功勳值劃給我,我就可以正常使用?”昨天企圖鬧事的男人突然問道。


    張琛言怎麽可能不知道這種人心裏在想什麽?他直白地開口說道:“在地下城,犯罪的處罰非常嚴重。之前小偷小摸,可能會采取關押的方式,但地下城不同,這裏沒有資源給犯人用,被關押的人在這裏能夠產生的價值遠低於在地麵,所以……地下城不養閑人,也不會讓有罪的閑人活著。”


    旁邊的趙晨曦自然明白張琛言這話是什麽意思,他跟著補充了一句:“別把算盤打得太響,到時候把自己都賠進去了,可別怪我們不珍惜這兩天的室友情,沒提醒你。”


    那個男人的確是想到了一些脅迫的方法,但仔細聽張琛言和趙晨曦一說,他頓時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張琛言是有嚇唬人的成分在,可也沒有誇張多少。地下城的犯罪率是很低的,這主要還是因為地下城對犯罪態度的零容忍。


    “一旦發現,必嚴懲”這是地下城對待犯罪的準則,也是很多人有賊心沒賊膽的原因。


    “那我們過去的積累呢?”突然有人問道,“我們的父輩,我們的母輩,他們積累下來的財富呢?這些又怎麽說?不能兌換成地下城流通的功勳值嗎?”


    人類本就是代代相傳,血脈傳承是一部分,財產傳承又是另外一部分,張琛言明白對方想知道什麽,也知道這麽說可能有些冒犯,有些太過傷人,可既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覺得自己告訴他們和生活現實告訴他們沒什麽區別,所以他最終還是選擇了實話實說。


    “過去的積累當然算數,可問題是……過去的積累有多少?能不能到‘算數’的門檻?”張琛言坦然道,“地球全麵進入冰河世紀,人類在這一次災難中的犧牲率大概是百分之八十,換個方式說,也就是隻有約百分之二十的人作為火種被遷移到了地下城,存活下來。財富並不是單純的數字,看你有多少錢,看你有多少存款,而是一個非常綜合的評判,社會地位、名聲、榮譽、甚至對未來地下城建設發揮的產能……這些全部都算在裏麵,所以我才說廣義上,功勳值就是一整個經濟係統,代表得遠不止金錢這麽簡單。”


    “你的意思是說,隻有達到了這百分之二十的‘門檻’才有機會活下來,被計算功勳值?”趙晨曦立馬明白了張琛言的意思。


    “現在不就是這樣嗎?”張琛言反問,“我們隻是暫時被命運垂憐了一下的幸運兒,我們是那百分之八十中的意外,自然不會有初始功勳值,因為按照原本的操作流程,我們連活下來的機會都沒有。”


    “那我們過去的積攢呢?那些都不算了嗎?那些財產,那些錢……”顯然,不是所有人的理解能力都跟趙晨曦一樣好,仍舊有人鑽牛角尖。


    “過去人都沒了,但錢還在,可能還會有其他的分配……但這一次,人沒了,錢自然也沒了,也就是說,連‘門檻’都到不了的人,他們的所有都被清零了。”張琛言耐心解釋道,他怕對方還不理解,再繼續追問,還十分體貼地補了一句,“我們這裏的,都是到不了‘門檻’的人,所以我們不會有任何初始財產,也就是功勳值。”


    旁邊的趙晨曦還十分紮心地補了一句:“來,讓我們為逝去的金錢默哀,過去的努力全部都付之東流,因為我們再怎麽努力,還是沒到‘門檻’值。”


    周圍的氣壓格外低迷,畢竟讓誰麵對這樣的事情都有些難以接受。


    張琛言可以感覺得到,他們都是真情實感地傷心著,痛苦著,為了他們逝去的金錢……


    反倒是旁邊的趙晨曦,完全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你一點兒都不難過?還是偷偷憋著呢?”張琛言有些好奇地問道,“你要真傷心也可以表現出來的,沒看到嗎?那邊有幾個都哭了呢……”


    晶晶走到唐三身邊,就在他身旁盤膝坐下,向他輕輕的點了點頭。


    唐三雙眼微眯,身體緩緩飄浮而起,在天堂花的花心之上站起身來。他深吸口氣,全身的氣息隨之鼓蕩起來。體內的九大血脈經過剛才這段時間的交融,已經徹底處於平衡狀態。自身開始飛速的升華。


    額頭上,黃金三叉戟的光紋重新浮現出來,在這一刻,唐三的氣息開始蛻變。他的神識與黃金三叉戟的烙印相互融合,感應著黃金三叉戟的氣息,雙眸開始變得越發明亮起來。


    陣陣猶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動聲在他身邊響起,強烈的光芒開始迅速的升騰,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襯在他背後。唐三瞬間目光如電,向空中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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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頓時,”轟”的一聲巨響從天堂花上爆發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衝天而起,直衝雲霄。


    不遠處的天狐大妖皇隻覺得一股驚天意誌爆發,整個地獄花園都劇烈的顫抖起來,花朵開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氣運,似乎都在朝著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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