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令大驚,正心寒膽戰之際,聽見有人提聲縱聲:“父皇莫怕,兒臣來了!”


    聲音清朗幹淨,是少年的聲音。


    這種時候,還能大喊父皇,並前來救駕的,隻剩下辰王蕭奕彥了。


    太醫令心頭一喜,連滾帶爬衝迴殿裏去,叫:“有救了,有救了!辰王帶兵迴宮了!”


    “辰王帶兵?”皇帝似乎又清醒了些,眼中有疑惑之色。


    太醫令也愣了一下,然後道:“微臣隱約看見,好像是西臨服飾……應該是蘭潯公主的親衛隊。


    ”


    皇帝沉思不語,過了許久才緩緩點頭,蒼涼地道:“朕真是老了啊,連自己的皇宮都再三被人侵襲……連京城的兵防都沒有布置周全,每迴都要別國軍隊前來救援……若是蘭潯公主和赫連禦迴國,將這些事大肆宣揚,隻怕各國都會欺我東淵無人,要前來瓜分啊!”


    太醫令聞言不語。


    他雖然不精通朝政鬥爭,也不懂沙場征戰,卻知道東淵到現在的地步,皇族分崩離析,兄弟鬩牆,全是皇帝自己在背後一手主導。


    若不是皇帝自己希望幾名皇子爭儲內鬥,分化他們之間的感情,任由他們栽培外戚坐大,輪番內鬥,哪裏會到如今的地步?


    或者皇帝認為隻要讓兄弟幾人明爭暗鬥,自己便可坐穩江山,並沒有想到最終會演變成這樣。


    “守好宮門,所有人誓死不能讓承天殿失守!”外頭居然傳來秦必中氣不足的聲音,原來他隻是簡單處理一下傷勢,便又出來主持外頭的局勢了。


    秦必不過是個宦官,中書令又是文臣,每次都能將一切安排得妥當,做到最好,已經十二分盡力了。


    沒想到皇帝晚景淒涼,能誓死盡忠的隻是個太監。


    外頭的廝殺聲不知過了多久,才終於漸漸低落下來,先衝進承天殿來的,卻不是蕭奕彥,而是蕭令斐。


    “彥兒呢?”皇帝看也不看翊王,隻朝殿外張望。


    蕭令斐身上錦袍沾了點血跡,看起來卻還算齊楚,麵色鎮定,跪於龍榻前,道:“迴稟皇兄,臣弟已與辰王將叛黨擊潰,剩下的將全數緝拿。


    辰王在外處理善後,我擔心皇兄安危,先進來探看。


    ”


    皇帝的目光終於移到他臉上,冷冷道:“探看?是來看看朕還有口氣沒有吧?”


    “皇兄何出此言?”蕭令斐依然是風平浪靜的從容,眼裏的光都沒有泛起漣漪。


    皇帝卻沒答他的話,隻問:“外麵怎樣了?”


    “叛黨多數已斃,極少數尚在負隅頑抗。


    ”


    皇帝點點頭:“翊王是如何得知消息,前來勤王的?”


    蕭令斐神色不改:“臣弟今日出宮一趟,沒想到便聽有人暗中線報,說燕王一黨今夜預謀劫持,將孤注一擲攻破承天殿,因此特來救駕!”


    皇帝胸口起伏,指著他冷笑:“你確定就是燕王黨羽?”


    仿佛為了證實蕭令斐的話,外頭有氣喘籲籲,身上浴血的幾名侍衛同時衝進來見駕,當先的叩首:“稟皇上,末將是暴室守衛,暴室內發生動亂,燕王被……被……”


    “好好說,不用怕。


    ”蕭令斐慢條斯理地安慰他。


    “被劫牢了!先是二皇子說去探望他,後來突然來了一群蟲子……很小的蟲子……”


    非但皇帝感到詫異,連太醫們也莫名其妙:“蟲子?”


    “沒錯,紅色的……好可怕,見人就咬,被咬中的全都滾倒在地,慘嚎不已,就眼睜睜看著二皇子帶著……帶著燕王逃走了!”


    “還有……”


    皇帝冷冷道:“說!”


    承天殿門外忽然響起柔婉的女聲:“還有,陌王已經被不明之人暗殺。


    ”


    隨著說話聲,杜鶯款款進得殿來,白衣如蓮,烏發飄飄,臉上一絲笑意令人無法捉摸。


    皇帝麵色一變:“你怎麽會來這裏的?”


    杜鶯淺笑:“二皇子從摧雪殿潛逃,所有守衛被攻擊,奴家自然也就跟著趁亂出來,生怕被那種紅色小蟲所傷啊。


    ”


    蕭令斐沉著臉,對她道:“不管摧雪殿發生了什麽事,這裏可是承天殿,你來這裏做什麽?”


    杜鶯卻驀然跪下,神態極為恭謹:“杜鶯前來助主人成事,外麵已經被全盤控製,辰王已不足為慮,他們已去了各殿,保證不會再生亂子。


    主人何必再與這屍位素餐的昏君虛與委蛇?”


    蕭令斐的臉色原本是沉下去的,聞言卻漸漸放鬆了些,正要說什麽,就聽見皇帝厲聲道:“朕就知道,這場叛亂最終都是你掀起的!蕭令斐,你不憤蕭令斕的死,認為朕是為了霸占青筠,殘害手足,這都隻是你的臆測而已!”


    蕭令斐卻不接他的話茬,隻緩緩起了身,似笑非笑,神色有幾分詭異,振聲喝道:“燕王叛亂,二皇子助紂為虐,已經逃出皇城,立即著人率兵追擊!本王冒死勤王救駕,幸不辱命!”


    跟著有一列銀槍亮甲的侍衛小跑進殿,瞬息之間已將殿內僅有的太監、宮女與禦醫們製住,連太醫令都不能例外。


    太醫令邊反抗,邊驚怒道:“翊王,原來你才是最大的叛逆!你以為控製住我們,就有什麽用?皇上早擬下傳位詔書,就算你用這種方法挾天子令諸侯,也沒有資格登上帝位!”


    皇帝此時吃力地撐著身子,惡狠狠瞪了太醫令一眼,若不是知道他一片忠心,恨不得用眼刀將他淩遲了。


    這種時候說這樣的話,對蕭令斐毫無威脅不說,還在提醒他去找出詔書,那便是連最後的一條線都掐斷了。


    誰知蕭令斐似乎全然沒將這句話放在心上,他一揮手,便有人上前架住了皇帝,然後淡笑:“保護好皇兄,若沒有這個太上皇,本王將來的皇位如何繼承得名正言順,毫無爭議呢?”


    “你……蕭令斐,朕當年就知道你心性非同尋常,隻念在骨肉兄弟,不忍相殘,你又是年少……才將你發配北疆,沒想到……養虎終貽患啊!”


    蕭令斐卻湊近了微笑:“不,皇兄你這個詞用得不妥,應該叫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當年你在暗害我兄長蕭令斕時,應該沒有想到有今天。


    ”


    “朕說過,蕭令斕的死不關朕的事!”


    蕭令斐卻不與他爭辯,隻依然含笑:“杜鶯,跟皇兄說說,他還剩下幾個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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