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麵頓時一片寂靜,眾人臉色皆僵硬無比,無人敢言。


    這種瑣事,連蕭奕瑾等皇子也未留意到,不知皇帝為何會知曉?


    宮中宴飲,男女所飲的酒從來是分開的,男性席間都是醇厚烈酒,女性和未成年的皇子席間多是清淡果酒,自然有人將單子列了遞呈操辦宴席的人看,然後一層層交上去再批下來,今次宴席皇後說疲累乏力,全權交由淩貴妃操辦,按理最知曉此事的應該是淩貴妃,可方才在席間她一語不發,反倒是從頭到尾沒有過問此事的皇帝,竟然對這種細枝末節了如指掌。


    皇帝不等她們有所反應,冷笑一聲:“全都給朕跪下!”


    滿殿皆驚,皇子嬪妃跪在前排,太監宮女們列幾排跪在門內,都在心裏發顫。


    皇帝性情深藏不露,待人向來不親和,卻也不是暴虐的個性,極少重懲誰,如此動怒,還真是罕見。


    “今日是誰主張換了桃花酒的?”皇帝見無人迴應,指著淩貴妃道:“宴席全由你操辦,你來說!”


    淩貴妃向來跋扈,在皇帝麵前也極少低姿態,可淩家勢力減弱之後,連她也不得不收斂一二,極不情願地答:“臣妾吩咐下去的全是杏花梅子酒,誰知曉怎麽迴事?”


    皇帝重重一拍案冷笑:“你不知曉?也就是說今日朕的杯中要是有鶴頂紅,你也一句不知曉就了事?”


    淩貴妃啞然。


    “今日之事,你決不能免責,罰月錢一年,無朕命令,不得出綬陽宮!”


    淩貴妃一驚抬頭,這就是禁足了,她才取笑過蘭貴妃,之後就輪到了她,倒真是報應不爽。


    她憤憤然起身便想離去。


    “站住!以為就沒你的事了?繼續跪著聽審,若查出來與你有關,另加重懲!”


    淩貴妃撲通又跪下去,心裏又驚又怒,本以為蕭奕墨與赫連灩聯姻,從此在朝中地位會有不同,可今日席間失態,她又被懲罰,看來樂觀得太早了。


    “今日是誰將桃花酒端給九皇子的?”


    一名宮女戰戰兢兢上前:“是奴婢,禦膳房的人將托盤交到奴婢手中的。


    ”


    “宮中凡有筵宴,所有宮女列成一隊,每人各自接過托盤,然後循序進宮,奴婢排在末端,正好輪到端給九皇子。


    ”


    “去將禦膳房所有經手過這酒的人全都召來,尤其是誰說過要將桃花酒給九皇子的,都要過來!”


    很快,所有經手過桃化酒的禦膳房內監都到了場,遞給宮女的那人也答自己不過是按序辦事,畢竟皇家筵席極重規矩,誰錯亂了順序,都易引起禮節上的不周到。


    這便追查到去皇家酒窖拿酒的人,那太監直叫冤枉,說自己搬出來的那壇酒泥封上分明寫著杏花梅子酒,想是當年封酒的人給貼錯紙了。


    皇帝也沒多問,隻道:“將所有碰過酒的,全拖出去,在殿外亂棍打死!”


    眾人大驚,個個都大叫冤枉,卻還是被強拖了出去,跟著板子打在皮肉上的聲音傳入殿來,宮女太監們叫聲十分慘厲。


    雖說在殿內這些嬪妃皇子眼中,宮中奴婢的命賤如草芥,可皇帝如此動怒,牽連無辜要打死人的情形,實在是罕見。


    尤其就在殿外處死,隻要想到滿地鮮血的場景,就忍不住有人想吐,心裏微微發寒。


    皇帝這才緩緩道:“你們想是認為,朕這是遷怒於他們,他們之中必有人是冤枉的?不,他們沒有一個是冤枉的。


    去拿酒的就算因貼紙抱錯壇子,難道也會聞錯酒香?”


    他冷笑一聲:“桃花味開封即四下飄散,所有經手人都能聞得到,這些都是宮中辦過大事的,焉有聞到酒味不對還繼續端上去的?”


    “但是……”蕭奕瑾猶豫道,“萬一真有人有心為惡,這些人全死了,線索不就斷了?”


    皇帝冷笑一聲:“人會死,酒壇子不會。


    ”


    話音剛落,便有人抱了一壇子酒過來,恭敬地放在皇帝麵前案上。


    皇帝轉動著酒壇,看著泥封壇口和壇身上的紙,反複摩挲,跟著將那張紙撕下來,冷笑了一聲。


    “修兒,你過來看看。


    ”


    蕭奕修應聲起身,走過去看了一眼,道:“這貼紙的漿糊分了兩層,第一層不能完全刮淨,又刷上第二層,因有紙遮蓋,看起來倒不明顯。


    隻是漿糊以白麵、花椒、白礬等製成,一壇三年的桃花酒,漿糊早因年深日久變成黑褐色,即使將原有的一層紙撕了,也很難完全刮淨,除非水浸濕軟,慢慢擦淨,可做這事的人顯然沒這麽多時間,隻匆匆一刮,就刷上一層新漿糊,因此這上麵一層漿糊,尚是白色。


    ”


    “再看這紙張,雖然都是紅底的紙,但拿張三年前的來對比一番便知,酒窖裏封存再好,也少不得褪色,哪裏會如此鮮豔?”


    皇帝淡淡道:“外麵還沒有一個招的?”


    “稟皇上,有人說他招了!”


    皇帝一擺手:“先罷手,全提進來。


    ”


    於是一眾宮女太監被人拖抹布一樣拽進殿來,大多是近乎奄奄一息,毫無反抗之力了,那口中求饒招供的是膳房一名掌勺的下手:“奴婢認了,奴婢是受……”


    他的手突然抬,指向淩貴妃,叫道:“就是她,淩娘娘吩咐奴婢將那壇子開過的桃花酒斟一壺給春兒姑娘的!”


    春兒便是負責端酒上金殿的宮女,她這會兒已經臉色慘白,昏迷過去。


    淩貴妃一驚之下刷地起身,上前就是一腳踹過去:“你這狗奴才,竟敢血口噴人,冤枉本宮!”


    那太監原就重傷不已,經她這腳一踢,原本已被打斷的肋骨又斷兩根,隻聽喀喀聲響,也不知是斷骨刺入了哪個內髒,他慘唿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來,就此倒地。


    拖他進來的太監一驚,伸手去探他鼻息,叫:“皇上,他……沒氣了!”


    淩貴妃一呆,完全沒料到自己這一腳竟有如此威力,不禁感覺有些不妙。


    “淩妙槿!”皇帝怒聲一喝,“你竟然敢當著朕的麵殺人滅口!”


    淩貴妃一哆嗦,轉身便跪下了,顫聲道:“皇上,臣妾不知啊,真心隻是因這狗奴才胡亂出言冤枉,才一時氣憤踹了一腳而已……皇上知道的,臣妾隻是纖弱女子,這一腳哪能致命……”


    “那他是朕踢死的不成?”


    “不不不……是……他在外頭已行刑多時,恰巧這時不支……而已。


    ”


    皇帝一聲冷笑:“淩妙瑾!來人,將淩貴妃拖去暴室,候朕親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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