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相貌不堪入目的離月,不看也罷。


    ”顧清離終於將手從他掌心抽出,迅速地出了他的臥房。


    一陣習習涼風吹來,夾著滿園的花香沁人,顧清離卻下意識覺得手上也有些微涼,摸了摸剛被他握住的手,竟然隱約迴憶起他掌心微涼的溫度來。


    她陡然一驚,迴望剛走出之地,隻看見暗藍色雲紋錦簾輕輕晃動,似乎還有雙粉底雲頭履在簾下隱隱露出一角,他依然在後麵看她?


    不,他有一堆正側妃和夫人,即便辛子瑤她們幾個都是居心叵測,被送到他身邊的臥底,現在也都不在了,至少還有正妃和嘉夫人,他居然就直接無視,來撩一個為他治病的女子?


    一想到他的正妃,顧清離心裏就莫名冒出一股憋屈之感,他將自己這個正妃置於何地?


    很快她便驀然一驚,自己居然在糾結這個混蛋王爺無視正妃,對鬼醫曖昧之事,無論哪個身份她都沒想過和這混蛋有任何糾葛好吧?


    她越想越淩亂,阻止自己再胡思亂想下去,心裏隻剩下一個念頭,盡快拿到夫諸角,治好他身上的毒,離開他。


    皇帝萬壽在即,顧清離梳妝更衣,仔細打量一下鏡中的自己,總覺得若有所缺。


    “王妃,王爺在外頭候著您呢,馬車都備好了,催您快些。


    ”


    想起蕭奕修的落梅妝和他出神入化的遠山眉,她隱隱有些失望,今夜入宮參與皇帝暖壽之宴,如此重大場合,他竟然沒有如往日一般為她畫眉,鏡中那張精致絕倫、風華冷豔的容顏,始終便如畫龍而未點睛一般,少了最重要那一筆。


    雨櫻在後頭為顧清離拖著冗長曳地的裙裙,讚了一聲:“王妃您真是美豔絕倫,傾國傾城。


    ”


    玉梨假笑了一聲,也跟著讚美了一句。


    顧清離卻完全沒有理會她們,心情鬱悶地緩步走到馬車邊上,往車上看去。


    早候在車內的蕭奕修掀了錦簾一角,眼風微微一掃,看見一襲霧紫輕紗籠罩的女子款款而來,繡鞋隻在裙下探出尖尖一點,步步生蓮,宛如淩波。


    雨櫻為她畫的是新月眉,細細彎彎,猶如上弦眉月,勾出一絲溫純婉轉的秀美風韻,襯得她冷傲如冰雪的神情多了幾分柔和。


    三千青絲,如畫容顏,如此翩翩風姿,卻偏偏讓他心生不足之念。


    可惜,她不是離月。


    可惜,那兩道月牙兒般的新月眉並不適合她的霸氣冷豔。


    人生為何總是有這樣那樣的缺憾,便如這個皇帝親自安插在他身邊的王妃一樣,再美豔動人,靈慧可人,也不能真正成為他蕭奕修的枕邊人。


    萬壽節是皇家最聖大的宴會之一,諸皇子們在壽誕前一日入宮為皇帝暖壽,可以在宮中留連一晚,參與次日的正式壽宴。


    這樣重要的節日,即便是被外放或征戰的皇子也都要迴宮,因此身為禦營指揮使在北疆衛戰的燕王也提前迴了宮。


    馬車在宮門口停下,蕭奕修照常溫存體貼地扶了顧清離下車,兩人緩步沿著漢白玉禦道款步前行。


    顧清離不是第一次入宮,卻依然對皇宮的巍峨森嚴、肅穆磅礴生出幾許敬畏來。


    碧瓦琉璃,飛簷瑞獸,金碧輝煌中卻又透著皇家的奢靡與高寒,令人不期然想到那高高在上的王座之後是多少權力相爭的殘酷。


    “五皇兄!”隨著一聲清悅的少年嗓音,顧清離不期然聞聲看過去,倒是沒想到在這廣袤寬闊的禦道上還能撞見個皇子。


    不遠處迎麵而來的少年身著金線繡八蟒的紅裳吉服,一身丹朱之色令人眼前一亮,不同於顧清離的緋色深衣,紅得鮮明打眼,步履輕快,帶著少年的跳脫之意。


    畢竟隻有十八九歲,即使帶著尊貴的天潢貴胄之氣,依然未脫少年心性,一雙顧盼生輝的桃花眼帶著些天真的赤子之意,在顧清離身上溜了一圈,笑意盈然:“這位必是五皇嫂?”


    顧清離本對這些為了爭儲無所不用其極的皇子先入為主的反感,可眼前這笑容無害的少年卻令她生不起厭惡之心來。


    他清透得仿佛一塊未經琢磨的璞玉。


    “是我。


    ”她難得流露出一絲淺笑來,如清風淡月,拂過人心頭微涼而柔軟。


    少年看著她的目光有瞬間的失神,隨後展顏一笑,如百花齊舒,俊美更勝女子:“五皇嫂可以稱我為奕彥。


    ”


    奕彥!連蕭奕修都從未允她直唿其名過!


    換個別人,或許會覺得蕭奕彥輕浮孟浪,少了皇子尊貴之氣,但顧清離隻覺得他親切隨和,毫無傲嬌姿態。


    於是三人偕行往舉行壽宴的承天殿而去,便隻聽見蕭奕彥與顧清離的談笑之聲,仿佛傾蓋如故,毫無初見的客套隔閡。


    蕭奕修一路默然。


    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總是如此奇妙,有些人咫尺天涯,有些人天涯咫尺,不知他與王妃,到頭來卻是哪一種結局?


    她儼然一臉忽視了自己的姿態,與蕭奕彥言談甚歡,一臉相見恨晚的姿態,令原本兄弟情篤、特意來宮門處迎他的蕭奕彥倒忘了自己的目的,眼裏似乎隻有這個皇嫂了。


    “王妃,前頭便是承天殿,皇室威嚴之地,須闃靜肅穆。


    ”蕭奕修終於不緊不慢地開了口。


    這時候顧清離才感覺到他原本輕執著自己的手已變成了緊攥,甚至於指甲在她的掌心淺淺掐出一道印痕來。


    雖然不算疼,可對於蕭奕修泰山崩於頂而不形於色的個性而言,已是不經意流露的失態。


    蕭奕彥也不由自主地放輕腳步,言笑晏晏的神情莊重了許多,連眼角桃花般的笑紋都淺淡了。


    顧清離側目去看,對上蕭奕修流動的眼神,那一彎清冷被深邃難明的意味所替代。


    以她對他的了解,他現在的情緒有些不妙。


    蕭奕修的步履緩慢下來,顧清離被他握著,不得已也隻能看著前頭的蕭奕彥與他們拉開距離,才聽見他低低地從齒縫中逸出一句:“顧清離!不管你怎麽想,你永遠都是本王的王妃,這個身份如同你血脈上的烙印,永遠別想除去。


    ”


    他這才撩起眼瞼,長長黑睫下的眼波蔓延著懾人的寒意,不容拒絕地扣緊了她的手腕。


    “王爺,你是指我的血液裏還流淌著你賞賜的毒藥麽?”顧清離的聲音平靜又冷冽,反擊的眼神如同烈焰燃燒起來,毫不退讓地對上他。


    “謝謝您再三提醒,作為一個被你用毒控製著自由的女人,該是如何對你感恩戴德。


    ”她重重甩開他的手,獨自昂首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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