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寫那個話本?許叔,你聽說過核不擴散條約麽?”許廣陵問道。


    “什麽?”


    許同輝當然沒有聽說過!


    “沒聽說過就算了,反正你一個小小的凝氣境修者,知道這個也沒有任何意義。”


    “……”


    “少爺,我其實已經能算是通脈了!”許同輝弱弱反駁道。


    “那你告訴我,你通了哪個脈?”


    “……”


    “去,拿紙拿筆過來,我說,你寫。”許廣陵說道。


    許同輝一愣,然後以飛一般的速度去拿了紙筆過來。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鯤之大,不知其幾千裏也。化而為鳥,其名為鵬。鵬之背,不知其幾千裏也。怒而飛,其翼若垂天之雲。”


    許廣陵一邊說著,許同輝一邊記著。


    兩個發音古怪的字,許同輝不會寫,他便暫時用了兩個圈圈代替。


    “且夫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則芥為之舟。”


    “置杯焉則膠,水淺而舟大也。”


    說到這裏,許廣陵頓了頓,問道:“懂了麽?”


    “懂!少爺,我懂了!”許同輝如小雞啄米般地點頭。


    他是真懂了!


    之前就懂了七七八八,而現在,他徹底知道了少爺教他那個新的開架練體拳,讓他重新從凝氣練起,是什麽意思。


    “懂就好,那下麵我就不用說了,你也不用寫了。”許廣陵道。


    “……”


    “少爺!”


    許同輝差點以頭搶地。


    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把這句話裏的“愁”換成“幽怨”和“控訴”,差不多就是許同輝現在的寫照。


    他已經被之前的話本煎熬好久了好不!


    少爺現在又來!


    “有客人來了,許叔,你接客去吧。不要把人帶到我這邊來。”許廣陵依然是有一下沒一下地搖晃著躺椅,懶懶說道。


    許同輝一愣。


    有人來了?


    他都沒聽到任何動靜!


    但對少爺的話他卻是半點都不疑的,當下便起身,向著前院的方向而去。


    走的路上,許同輝的腦子裏還一直轉著剛才的這些句子。


    少爺明顯隻是才剛開了個頭。


    他太想知道後麵是什麽了!


    然而任他如何想象,也不可能想象出後麵是如何的華麗。


    不是字句的華麗,而是思想上的華麗。


    那是真正的“神飛天外”。


    那也是一位大修對於生命巔峰的感悟,撇除“身”的層次不論,單論“心”的境界,如許同輝這等層次的修者,唯有一句話可以形容之。


    五體投地而已!


    而如許同輝這般的修者,當下來說,也隻是那篇文章裏麵的“蜩與學鳩”而已。


    許同輝穿過長長的庭院,來到前院大門邊時,恰是來訪者敲響大門時。


    平日時候,大門都是關著的。


    “咚,咚,咚。”


    三下雖沉悶卻悠緩的聲響。


    敲門,力度的大小,節奏的快慢,是足以向門內人傳遞出很多信息的。


    而繼這三聲悠緩的敲門之後,門外人的聲音也隨之響起:“是同輝麽?”


    許同輝打開大門。


    門外站著兩個老者,而其中一個正是那聚星樓的苗老。


    “苗老!”許同輝拱手微微躬身為禮,“這幾日正想著什麽時候再去聚星樓向前輩請益呢。苗老,這是前輩是……”


    “同輝,今天上門拜訪,我也要重新介紹一下。”苗姓老者微笑著說道,“老朽苗興禾,這位呢,姓常,名振河,和老朽一樣,也是四海門的副門主。”


    “苗老,常老,請,請進!”


    “同輝,你手上拿的是?”走在院內,苗興禾含笑問道。


    “哦,這個啊……”許同輝這才發現紙和筆都還拿在手上。


    他正常絕不至於如此恍惚!


    都是少爺害的!


    許同輝心裏小小嘀咕和誹謗著,這時也不好故作遮掩,便順手把紙一揚,“晚輩居家無事,一時隨便寫劃幾句。”


    距離很近,更主要是兩位老者都是地階,那目光敏銳到不要不要的,這麽近的距離看清紙上的字,那自然是極為正常,看不清楚才奇怪了。


    而當看清紙上寫的是什麽之後,兩個老者一個不自覺地握了下拳頭,一個不自覺地頓了下腳步。


    不管是動手還是動腳,都是心亂了。


    極亂!


    “水之積也不厚,則其負大舟也無力。”


    這不就是說得他們,說得他們這類修者麽?


    凝氣順風順水,至通脈便如重擔在身,而到了開竅,則是步履維艱。


    終於突破了開竅,跨出了那一步,來到了地階,卻發現已經是身陷泥淖,而且是大半個身子都陷了進去。


    當真是,退,退不得,進,進不得,就連掙紮,也掙紮不得。


    不是到了地階才陷進去。


    而是早從凝氣,就開始陷了。


    凝氣陷一點,通脈陷一些,開竅陷很多,然後到了地階……


    這就是他們這些修者。


    這就是他們的功法傳承!


    轉瞬之間,兩位老者都是一顆心如被重捶,然後散裂為萬千亂麻。


    苗興禾直接笑不出來了,他的微笑僵硬到如同在哭。


    早上看到那份話本,他就已經被極大地震驚過一次了,而這時看到這樣的話,他才發現,之前的震驚……也許,並不算什麽。


    到底是什麽樣的人,能用這麽簡短的一句話,就如此精當地刻畫出他們的境況?


    精當到讓人黯然,想落淚。


    人其實就在麵前。


    但苗興禾和常振河兩人都發現,看不懂,真的看不懂!


    一點點都看不懂!


    許同輝是通脈境的修者,而且邁入通脈境的時間並不長,這是極為明擺著的事情。


    兩位老人都不可能看錯這一點。


    但一個才跨入通脈境不久的修者,又如何能夠有這樣的領悟?


    也包括之前那份話本裏的諸多內容。


    “同輝老弟,向我聚星樓中投遞話本的那位著者,是你?”常振河問道。


    不是我!


    和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對,是我,就是我。”許同輝微微點頭,應道,“閑來無事,寫著玩玩。”


    閑來無事,寫著……玩玩?


    聽到這話,常振河整個人都僵硬得差點把自己給絆倒。


    而苗興禾也好不到哪裏去。


    之前他似乎是想說話的,然後他直接就被自己的口水給嗆著了。


    好在是地階,不至於嗆到臉紅脖子粗,更不至嗆到像是要把心肺都給咳出來,他隻是有點狼狽地連咳了幾下,消化掉那點不適,然後“普通好奇”模樣地問道:


    “同輝,你紙上現在寫的這個……莫非就是那話本後麵的內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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