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幾天之前,泰蘭可以肯定的說自己對死亡毫無畏懼。


    這並不僅僅是因為從小接受的聖騎士教育中提到的犧牲精神,而是……他已經漸漸失去了奮鬥的動力。


    有時候他甚至會羨慕那些將瑪登霍爾德攪得烏煙瘴氣的狂信徒。至少他們依舊信念堅定,哪怕除了他們之外的所有人都對那樣的信念並不讚同。


    是的,幾天之前,泰蘭會平靜的接受死亡。即使有人告訴他,他不會死在與天災的戰鬥中,而是會被曾經的導師和同伴以叛徒之名在自己的領地處死,他也僅僅會感到有些遺憾而已。


    可是在這一刻,他感到的是無止無盡的憤怒與不甘。


    仁慈偉大的聖光啊……為什麽要在我得到希望的一刻,將它抹殺?


    伊森利恩猙獰的麵孔在一瞬間變得更加扭曲起來,隨後泰蘭感到自己失去了對身體的控製,不由自主的倒了下去。


    恍惚間,他聽見了由遠及近的馬蹄聲。


    因為某種直覺,泰蘭能清楚的感覺到來人的身份。可當他努力地想要移動身體,卻感到體內的聖光飛速的流逝著,同時也在帶走他的生命力。


    求求你,再給我一些時間……哪怕讓我看他一眼也好……


    沒有疼痛,隻有從靈魂深處流出的冰冷和麻木。他知道他的生命已經走到了盡頭。泰蘭最終放棄了掙紮,任由黑暗將自己吞噬。


    可是真的很不甘心啊……


    父親,我是不是……又讓您失望了……?


    如果,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


    有人說這個世界是泰坦做的一個夢。


    那麽,總會有醒來的一天。


    ——————————


    “泰蘭?泰蘭!”


    被叫到的人微微動了動,隨後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涼氣。


    他感覺到背上的傷口一陣一陣火辣辣的抽痛,雙臂因為用力過度而有些酸痛。體內的聖光因為長時間的激戰而所剩無幾,緩慢的恢複著。


    不過還沒等泰蘭從迷茫中清醒過來,身邊的人已經伸手抓住他的胳膊,將他從地上拽了起來。動作粗暴的像是對待俘虜,而不是戰友。


    “哈哈,泰蘭,你也太倒黴了。清理戰場的時候居然也會被一個五階的骷髏兵偷襲到。”調侃的語氣裏麵帶著幾分幸災樂禍。“話說迴來,那個骨頭架子怎麽躲過這麽多聖光的?”


    “我怎麽知道……”泰蘭順口說著,這時慢慢想起來這似曾相識的場景是怎麽迴事。


    是有這麽一次,他帶著一個小隊的血色士兵在達隆郡附近清剿天災。除了最後這個有些丟臉的小插曲,那次行動無論從規模還是成果都不值一提。


    那次戰鬥,距離他失敗的叛逃行動,有一年零一個月。


    泰蘭有些僵硬地轉過頭,看向旁邊的夥伴。這個人叫威爾,是他從小長大的兄弟之一。若是記憶沒有出錯,威爾會在四個月後在一次大型會戰中死去。


    而現在,這個家夥正帶著滿臉沒心沒肺的笑容看著他,戲謔的眼神中夾雜著一絲關心。周圍的幾個士兵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偶爾看過來一眼,雖然沒敢明目張膽的笑出來,但表情裏不免帶了一分善意的諧趣。


    那麽,如今,他是在夢中吧。這樣也好……至少能再看看他們。


    似乎不知從什麽時候起,周圍看向他的眼神開始充滿了瘋狂和戒備,使他覺得自己的領地都變得陌生起來。轉變並不是突然發生的,可是在這個熟悉的夢裏,這樣的對比再明顯不過。


    很難以想象,事情將會惡化的那麽快……究竟是什麽讓血色十字軍變成了他們努力抗爭的東西?


    “誒?泰蘭?在想什麽呢?”威爾的大手在泰蘭的眼前晃了晃,語氣裏帶上了一絲擔憂,“我們該迴去了。你也該好好休息一下了,看你神情恍惚的。”


    這並不是泰蘭記憶中的台詞。在現實中他是一位合格的指揮官和騎士,所以自然不會在戰場上走神。


    這說明……這個夢境中他依舊擁有自我行動的能力?那麽能不能做一些別的事情,也好彌補他的遺憾?


    據那個傳信的冒險者(在伊森利恩出現的時候就跑掉了)說,父親一直隱居在東瘟疫之地……雖然不知道具體位置,但是找一下還是可以的。反正在夢裏也沒什麽事……


    這個想法出現的一瞬間,就再也無法從他的腦海中消失。泰蘭召來戰馬,二話不說翻身騎了上去。


    “還有些事情,過些時候再迴去。”他在手下疑惑的目光中心不在焉地說。


    “哦?去哪裏?”威爾似乎是愣了一下,隨後也騎上了馬。


    “我一個人去就好。”


    “一個人?”威爾的語氣開始變得有些警惕。“你現在的狀態還能單獨行動?”


    “沒關係的,我去去就迴。”


    “泰蘭——”


    “行了!我畢竟是大領主,還有單獨行動的權力吧?”話說出口泰蘭就微微有些後悔,不過也僅此而已。對父親的思念這個時候已經到達了頂點,他迫切地想要見到那個分別了十餘年的身影,即使他並不知道要往哪個方向尋找。他隻是害怕自己沒有足夠的時間在醒來之前找到。


    他想,這應該就是這個夢境的意義,讓他臨死前能得到父親的教誨……以及救贖!


    腦子裏再也容不下其他任何的想法和顧慮,泰蘭雙腿一夾馬腹,朝前方衝了出去。


    下一刻,他就被幾道劇烈的聖光同時擊中了。壁爐穀的大領主就這樣無比狼狽地從馬上摔了下去。


    這還是泰蘭第一次享受到被聖光淨化的待遇。他的身體因為體內猛烈的能量衝擊而感到一陣難以言述的劇痛,但是精神卻變得無比清醒。這種感覺很難形容,好像整個靈魂都被浸泡在充滿聖光湖泊中,使他感覺暖洋洋的,又有些刺痛。


    也正是因為如此,睜開眼睛後一直感覺有些虛幻的夢境……突然變得真實起來。


    這種感覺,就像是突然從一場漫長的噩夢中清醒了過來。


    肉體上的疼痛,體內充盈的聖光,臉上沾染的黑色的泥土,發梢的輕風和風中輕微的腐朽氣味……


    種種跡象都在提醒他,他仍然……活著。


    直到此刻,泰蘭才真正確定了自己的處境。這個發現讓他幾乎當場哭了出來。


    偉大的聖光啊……您終究沒有拋棄我!


    “泰蘭?”仍然是威爾。


    泰蘭爬起來,晃晃腦袋。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發現剛剛自己隨意選擇的……似乎是直奔通靈學院的方向。難怪會搞出這麽大動靜。


    整個小隊這時已經集結了起來,小心地圍在了周圍。泰蘭揮揮手,示意下屬放下戒備。


    “剛剛我的腦子確實有些不清楚。”他多此一舉的解釋著,伸手揉了揉有些僵硬的肩膀。


    “現在呢?”威爾的劍略微放低了一點,uu看書.uukansh 但是仍然保持著防禦姿態。


    泰蘭沒有說話,隻是釋放了一個小範圍的淨化。


    所有人都鬆了口氣,露出有些後怕的笑容。


    “看來剛剛那隻骨頭架子有問題啊……”威爾喃喃地嘀咕道,轉過身在泰蘭有些無語的表情中把已經碎掉的替罪羊砍得更碎了一些。


    “好了,迴去吧。有什麽事明天再說。”泰蘭拍拍他的肩膀,對其他人露出一個感激的笑容,然後再次騎上馬,微微顫抖的手指緊緊抓住韁繩。


    原來,一直以來的噩夢……真的隻是夢而已……


    一切都還來得及。泰蘭不由自主的微笑。


    “泰蘭,你不會真被打傻了吧?笑得這麽古怪?”


    “……沒什麽,隻是高興自己還活著。”


    “哈,活著啊,的確是一件值得高興地事……”


    “那是。”


    “話說,泰蘭,我還從來沒有被天災控製過……剛剛是什麽感覺啊?”


    “……”


    “……巫妖王有沒有在你腦子裏說話?他的聲音是什麽樣子的?”


    “……”我怎麽知道?


    ——————————


    直到泰蘭迴到自己的臥室,關上房門的一刻,才終於放鬆了下來。他靠著門,緩緩地坐到地上,將頭埋到膝蓋中。


    冰冷的鎧甲貼著他的額頭。十幾年來第一次,泰蘭無聲地哭了出來。


    我還有機會。一切都還來得及。


    父親,我不會再次失敗的……


    我……再也不想做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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