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穆琬,是黔國公府世子的嫡女,也是我父母親唯一的女兒。


    我今年十八歲。再過兩天就是我的大婚之慶了。


    我出生在滇池之地,九個月大被我父母親從彩雲之南帶迴南都,又帶著我到了京師,此後我再沒迴過我的出生之地。聽我娘說,那裏天高雲闊,一年四季鮮花飄香。


    我娘一定沒有騙我,我的妝台上有各種各樣的香露,都是娘的鮮花坊收了鮮花製出來,又千裏迢迢送到京城送到府上來的。


    二三指大一瓶在京城賣出十兩金,還得提前一兩月預定才有。可我的妝台上各式各樣,什麽樣香氣的香露都有。


    父親說,隻要我想用的,等作坊一製好,就讓人快馬給我送來。


    父親母親疼我,我知道。祖母外祖父舅舅們都疼我,我知道。哥哥疼我,弟弟們聽話。我覺得我是滿京城最幸福的,誰都比不上。


    可我哥哥現在遠在滇地,不能迴來給我送嫁了,也不能背我上花轎了。我心裏有些失落,我想哥哥了。


    兩年前,哥哥娶了成國公的嫡長女朱氏,成親才一月,哥哥就隨父親前往西南平亂,後被父親留在滇地。嫂嫂後來也跟著去了雲南,半年前,哥哥有了嫡長子,二祖父取名穆淵。


    父親還叨叨不好聽,非要另改一個名字,被母親攔了下來。


    父親在我麵前叨叨了許久,說二祖父取的名字不好聽,我聽了忍不住笑,哄著父親給取了一個好聽的小名,父親這才氣順了。


    這些年二祖父偏向大伯父一家,幾乎什麽都聽大伯父的,父親心裏冒火。但好在有母親在身邊相勸,父親並沒有多做什麽。


    隻在兩年前帶著哥哥前往西南平亂的時候,把哥哥留在了那邊。現在哥哥一家都在雲南,也不知何時才能再見。


    我想哥哥了,我知道今後想見哥哥一麵特別特別難了,等我過兩天嫁了人,更身不由已了。


    我心裏很是難過。


    外頭布穀鳥叫了好幾聲,我隻覺得更加煩躁。


    “布穀,布穀……”我正想讓丫鬟去關窗,“琬兒,是我!”聲音小小的壓抑著,但又清淅地傳入我的耳朵。


    我抬頭去看……“你怎麽來了?”我愣住了。


    兩天後的新郎此時趴在我家牆頭上,誰信?


    我左右看了看,小跑了出去,到牆根下抬頭看他,“你瘋了,怎麽跑這來了?不怕我爹打斷你的狗腿?”


    徐承宗拍了拍他搭在牆頭上的一條腿,“我這是狗腿?你再仔細看看?”


    “我才不看!”我又羞又緊張,垂下頭,左右看了看,對著丫鬟比了一個禁聲的手勢,又對她們揮了揮手,揮退了她們。


    徐承宗心裏甜滋滋的,腦袋趴在手上,“我就知道。”


    “知道什麽?”我抬頭看他。


    “知道你舍不得讓嶽父打我啊!”


    說完還囂張地抖了抖搭在牆頭上的那條腿,就知道琬兒心疼自己。徐承宗趴在牆頭上看著未婚妻,見她又是緊張又是一臉嬌羞,緊張地手裏的帕子都快被她揉爛了,真是越看越喜歡。


    眼睛都笑得眯成一條縫,可他自己並不知道。


    呆樣。我暗自笑罵了一聲。“你怎麽跑來了?”小聲問他。


    “想你就來了唄。”還是那一副痞痞的模樣,讓人看了想揍他一頓。


    我氣得跺腳,“你別胡說,你再胡說……再胡說我就不理你了。”轉身不理他了。


    “哎哎哎,別啊!”


    徐承宗急得支起上肢,另一隻腿也搭了過來,眼看就要跳了進來,我急忙製住了他,“你別跳進來!”緊張地往一旁看了看。


    見無人注意,才鬆了一口氣。


    我瞪著他:“你忘了上迴我爹是怎麽教訓你的了?那迴你躺在床上好幾日起不來床,你都忘了?”


    徐承宗頓時屁股一緊,全身都打了個顫。


    他那個嶽父實在太可怕了,太嚇人。打人半點不留情。


    那會他哥哥魏國公親自拎著一瘸一拐的他來賠罪,為使嶽父消氣……不對,那會還不是嶽父呢,為使黔國公世子消氣,還踹了他一腳,害他又多躺了幾天。


    “我都打聽了,嶽父今天不在府上。”想到什麽,徐承宗又得意得不行。


    “我父親不在,可這府裏處處是我父親的耳目,我家侍衛不少,暗衛也不少。你跳下來試試?”我得意地看他。


    徐承宗支起的腦袋又縮了迴去,那他可不敢。


    萬一把他那嶽父惹毛了,悔了婚,他上哪找一個這麽可人的娘子去?


    又趴迴牆頭上,盯著穆琬看個不住,越看越喜歡,一臉癡樣:“為什麽不是今晚大婚呢。我都等不及了。”


    從她五歲那年參加宮宴,他撞了她,她哭濕了自己的帕子又哭濕了自己的兩條袖子後,他就忘不了她了。


    從那會起,他就想把她拐迴家了。那麽愛哭,隻有自己哄得住。隻能自己哄。


    想到還有兩天,她就能一直呆在自己家裏了,真好。臉上又漾起笑意。


    “你傻笑什麽?”我瞪他。


    “還有兩天。”徐承宗伸出兩指朝我晃了晃,嘴角含笑,眼睛裏也都是笑,連扒牆頭上的手掌都輕快地打著節拍。


    傻樣,我又羞又氣又罵了他一聲。


    我們兩個誰也沒有說話,我在牆根下垂眸,他趴在牆頭上看我,詭異又異常和諧。


    過了一會又聽他說:“琬兒,我把屋子布置成你喜歡的模樣,就跟現在你的房間一樣,你一定喜歡!”聲音裏滿是欣喜。


    “跟我現在的房子一樣?”我抬頭看他。


    我屋裏都是粉嫩嫩的顏色,床鋪被蓋、幔帳,還有軟榻都刷成粉嫩嫩的顏色。我打了個激靈,狐疑地看他,這廝別不是有什麽毛病吧?


    “你喜歡這樣的?”


    徐承宗抬起頭往穆琬屋裏望了望,搖頭,“我不喜歡這樣的,但你喜歡我就喜歡。”


    傻樣。我又罵了他一聲。


    但我心裏甜。


    “成了親就跟現在不一樣了。你不必裝扮成我屋子那樣的。我娘說,等我成了親,就要學著做一個好妻子……”


    做一個體恤夫婿心疼夫婿的娘子,這樣夫妻才恩愛才能越走越遠。


    “你做你自己就好,你怎樣我都喜歡。將來,我也會和你爹一樣!”做個疼娘子的好男人。


    和我爹一樣?我抬頭看他。“怎樣?”


    “就你爹那樣。我答應了嶽父的。”徐承宗沒具體說哪樣,讓我氣得跳腳。


    “有人來了!琬兒,我走了!兩天後再看你!”


    我再抬頭,牆頭上已經沒了他的身影,隻聽得外牆那邊咚的一聲。


    我心裏一緊,別不是摔了吧?“徐承宗,你怎樣?”沒有迴答。隻聽見小跑著走遠的腳步聲。


    又呆又傻。我氣得又罵了他一句。


    像父親那樣?是哪樣?我歪了歪頭。是對母親那樣嗎?一輩子隻有母親一個?心裏眼裏都隻有母親?


    我嘴角揚了揚。


    見腳步聲近,我抬頭看去。“娘!”我高興地朝娘跑了過去。


    “怎站在牆根下?”娘笑著撫了撫我的臉頰,臉上帶笑。又欣慰又不舍的樣子。


    娘一定是在歎時間飛逝,轉眼我也要嫁人了。


    如今已經是正統二年,我十八歲要出嫁了。而大哥連兒子都生了,娘都有孫子了。時間如梭,流轉飛逝讓人捉不住。


    “娘,這些是什麽?”我看著娘親領著丫頭帶著一匣子又一匣子的東西進來,愣住了。


    母親和父親給的嫁妝不是早早就給我了嗎,那嫁妝單子寫了滿滿一匣子,皇室嫁女都沒我風光。父親還把好多東西暗地裏交給我,並不寫在單子上。


    如今娘又送來?


    “這些是別人給你的添妝,琬兒來看看,”娘指著那些匣子給我看,“這兩個匣子裏的頭麵是你娉姨送的。”


    娉姨?我抬眸看去,兩個匣子裏各裝著一套頭麵,鑲珠嵌玉,璀璨奪目,“這得值不少銀子呢!”


    真好看,我不由得驚唿一聲。


    娘看著那兩個匣子,嘴角含笑。


    “你娉姨早些年存了不少銀子,都交給娘幫她打理,這些年生息不少。娘給她贖了身,她又跟著咱們到了京城,嫁得好,如今有兒有女傍身,夫婿也疼她,日子過得舒心。娘本來邀她明日你添妝之日進府給你添妝的,隻她不肯,偏讓下人今日送來,說怕給你添了晦氣。”


    “女兒哪裏在意這些。”


    又不是娉姨自已選擇做花娘的,是早些年她家裏把她賣進花樓的。我又不在乎這些。


    “你娉姨怕來了,讓你被人說嘴,是她的一番心意。這些你且收下,過幾日她女兒生辰,娘再帶著禮物去看她。”


    “好。”我把娉姨添的嫁妝讓下人收好,又去看另外幾個匣子。


    “這兩件是你宮中的姨母和姑祖母送來的。”娘說完歎了一口氣。


    碧瑤姨原先嫁入東宮,後來仁宗登基,她隻當了十個月的敬妃,還不等風光,仁宗就沒了。到宣德帝登基,她便成了敬太妃。


    可如今已經是正統二年了,她又成了太皇太妃。而姑祖母則成了太皇上貴妃。


    我心裏瞬間起了同情。碧瑤姨和姑祖母太不容易了。等我以後有閑了,我就進宮看她們去。


    我和娘都沒再說碧瑤姨和姑祖母的事。


    娘又指著另外的匣子對我說道:“這幾個啊,是路氏一族送來的。”


    “路氏一族送來的?”我打開匣子看去,也都是首飾頭麵,做工很是精細,看了讓人心喜。路氏一族,我知道。


    當年娘和舅舅去上庸看外太祖,在路上遇到攔路的,裏麵就有路氏一族。


    娘解了他們的困,又見他們一族擅長石作木作,那會朝廷正忙著遷都營建北平城,娘便推薦他們遷入京城。


    路氏一族聽了娘的話,舉族進了京。在當年營建北平城中出了大力,連工部都嘉獎他們一族。路氏族人從此便在京城落了根。


    後來爹又得知,他們路氏一族祖上還曾出過數位大將軍,族中有不少子弟會武,便又舉薦他們族中幾位優秀子弟進了軍中。


    現在路氏一族數個子弟都身負官職,對爹和娘感激涕零。從族長到族人,深感父親和母親再造之恩,逢年過節,族長都會帶著族人登門拜訪。


    我看著娘,覺得上輩子一定積了德才投身到父親母親身邊。將來我也要學著爹娘,贈人玫瑰手留餘香。


    “世子安。”外頭丫鬟聲音響起。


    “是爹!爹迴來了!”我拉著娘迎了出去。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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