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布告是什麽?我的去看看!”


    “我也要去看看!”


    一眾人蜂窩似的擁向貼布告處。


    那裏已經站滿了看布告的人。


    不是人擠著朝裏麵張貼的榜單看,等擠到前麵了,看到上麵的字,才驚覺自己不識字,看著白紙黑字的榜單一陣茫然。


    “布告上寫什麽?林秀才,您幫忙念念,我們不識字!”


    看到擠進來一個身著破舊綢衫五十出頭的男人,有人猶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樣叫道。


    “就是,林秀才,快幫忙念念,這上麵到底寫的什麽!”


    很快有不少人附和道。


    這人雖然衣著綢衫,但衣服破舊,上麵還有髒兮兮的飯漬,距離近了,還能聞出一股劣質便宜酒水的味道。


    “嗯……”


    林秀才拿起折扇,三月的冷天仍然扇動著扇柄,驕傲地搖動著頭發花白的腦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天下承平既久,然近日邪氣滋生……”


    林秀才陰陽頓挫、搖頭換腦地念道。


    “林秀才,你別這樣念了,我們都聽不懂,之乎者也的我們更聽不懂,你能不能簡單說下,這布告上到底是什麽東西!”


    有人不耐煩地喊道。


    這林秀才是這上京有名的老秀才,從年輕的時候讀書,一直到五十有三了還是個秀才。


    他人生的大半輩子都用來科考了,結果考到現在還未中舉,這幾年雖然還參加鄉試,一年成績比一年差,後來甚至身子熬不住,好幾張卷紙都是白卷。


    很多人勸他別考了,有那錢還不如吃飽肚皮,想想以後的養老問題。


    林秀才本來家中還有幾畝薄田,因為他參加科考花銷大,好田都被典當出去了,父母去世後,他才考中秀才。


    雖然秀才有福.利,但他有老婆孩子還有奴仆要養,那些福.利能顧住他讀書就不錯了。


    日子越過越艱難,奴仆被賣,田地一再別典當,老婆跟著她吃不飽,先前賊亂的時候,幹脆帶著孩子逃了出去,如今也下落不明。


    林秀才沒了羈絆,幹脆直接將剩下的田地典當出去,每天讀讀書,附庸風雅,還時常喝些小酒,日子看起來逍遙,外人看起來確是狼狽。


    不少人喜歡拿他開涮,他卻是個聽話不會聽音兒的,好心勸他不要再科考,他不是那塊料,好好生活,他以為認為看不起他,跟人交惡。


    那些故意吹捧看他笑話的,他人家看得起自己,漸漸淪為周圍的笑柄和消遣對象。


    “別吵了!別吵了!”


    一個師爺模樣的人走了擠了進來。


    眾人急忙讓開道。


    縱然這大明算是經濟發展比較好的朝代,但說實話,能讀書識字的人真的不是很多,按照比例來講。


    別說這個時代,就是秦邵生活的時代,他父輩很多都是目不識丁的,特別是一些偏遠農村,很多老人一輩子都沒上過學。


    就是2000年左右的時候,秦邵所在的公司到一所民工子弟學校發放救濟學習用品,那些孩子都是五湖四海到城市打工的。


    秦邵跟小朋友攀談,那些可憐兮兮的孩子,讓他想到年少自己的不易,攀談的時候他問那些孩子來自什麽地方,很多人搖搖頭說不知道。


    一位老師走過來介紹說,別說孩子不知道,這些孩子的父母他們很多不知道自己具體的家鄉位置。


    比如說他們知道自己是什麽省什麽村的,歸屬於那個市很多都不知道,因為身份證上很多地址並不詳細,很多最多是某某省某某縣某某村。


    對於外地人來說,很多村子縣城是不熟悉的。


    那位女老師很和善,可能對秦邵的印象不錯,跟他很熱切地攀談。


    說不知道自己是什麽地方其實並不是最離譜的事情。


    她教的班級有一個媽媽年紀輕輕已經懷孕生了四個孩子,她見老師的時候跟老師抱怨自己不容易。


    女老師可能處於同是女人的憐憫心,問她為什麽不注意避免懷孕,少生些孩子。


    那位母親竟然長大眼睛問:怎麽避?


    老師自然迴答:當然是藥或者買套子!


    老師感慨地說,她第一次才知道在2000年還有人不知道避免懷孕的方法。


    其實無論什麽時候,都有亮光照不到的地方。世界之大,艱難的人其實很多很多。


    秦邵聽了很是唏噓,他知道自己算是個苦孩子,但是與很多人相比,還有太多人更苦。


    秦邵所在的現代都那樣,更不用說幾千年前的大明,不識字的更適合比比皆是。


    但人類的智慧和解決問題的方法那可真是無窮的!


    官府在發布布告的時候就想到了這點,他們不僅發布布告,還專門找了識字之人對布告內容進行解讀,也算是一種差事,當然也是有報酬的。


    進來師爺模樣的人姓武,也是一名老秀才,跟林秀才年紀其實不差上下。


    這人其實也一直參加科考,隻是考到三十五歲,僅僅中得秀才,吳秀才看到這種情況,知道自己在讀書上天賦不高,就放棄了科考,在一所京郊學堂教一些小童。


    後來得一官員賞識做了家裏的門客,平時這種有些小油水的差事自然也就輪到了吳秀才。


    相比較武秀才的衣著光鮮、氣定神閑,劉秀才表現有些局促,同是秀才,劉秀才剛開始還看不起吳秀才,覺得這人沒有恆心、毅力,隻是這些年他越來越差,漸漸在吳秀才麵前抬不起頭來。


    看到吳秀才進來,他拿起折扇,眼神躲閃地落荒而逃,背後傳來眾人的嘲笑聲。


    武秀才倒是跟不曾看到劉秀才一樣!


    早些年身為同窗,武秀才可能會跟劉秀才較勁,畢竟算是同一起跑線之人。


    隻是這些年,武秀才隨著混的越來越不錯,自然不會將劉秀才放在眼裏。


    沒人會去踢一隻死狗,所以,有人難為你,與你為敵,很多時候,是因為嫉妒你,你們在一個水平線上。


    如果有一天,別人對你置之不理,其實才是最悲哀的時候。


    “各位,順天府今日發的公告,乃是陛下懿旨,陛下推測出三日後會有天狗食日,為了避免民眾驚慌,讓京城能夠安然有序,後日定為休息日,如非必要情況一律在家休息,不得出門!朝堂會有巡邏隊二十四小時巡邏警示,如有特殊情況,比如家裏有急病之人或者有產婦需要生產,都可提前稟報,以做好提前安排!這兩日,如果有生活需要的東西需要購買,且記提前購買!如有故意在街上遊逛製造恐慌者,直接按死罪論處!”


    武秀才雖然已經到了知天命的年紀,但其聲音洪亮,說話清晰,聊聊一段話,將長長的公告內容解釋清楚。


    別說,承擔這份工作人家真是名副其實!


    “什麽?莫非……莫非真的……真的有天狗食日不成?”


    武秀才的話音剛落,直接就有驚叫出聲。


    先前小報雖然關於這件事報道,大家夥還都當奇聞異事來討論,如今公告竟然下來了,這……這是要玩真的呀!


    “那還有假?這公告可是明明白白地頒布了,順天府能給你隨便玩?不過,這……真的有天狗食日不成?還……還沒聽說有預測出來的!就是那欽天監也沒聽說了,我聽說我太爺……爺爺都經曆過天狗食日,都是突然來的,這……這不是天神懲罰之意嗎?能提前得知?”


    那人雖然反駁前麵那人質疑聲音太大,可是他自己其實也已經懵逼了!


    “對!對!我太爺也說他小時候經曆過,大白天的時候,突然太陽就被吞食了,一下子白天變黑夜,太可怕了!如果不是大家夥敲盆打鼓,趕走了那天狗,說不定大家夥都生活在黑暗當中,沒有白天了呢!”


    “哎呀!那沒有白天人還能活嗎?黑漆漆的不說,沒有白天沒有日頭,莊稼怎麽生長,我們吃什麽?你說我們要不要也要嚇嚇天狗,讓它別把日頭給吃了,吃了可就不行了!”


    “可是……可是公告不是剛說了嗎?讓我們後日待在家裏,不準出來,到時候敲門敲碗去哪裏敲?如果出去,那可是死罪呀!我們是餓死還是在家等死?”


    “那不至於吧?畢竟是陛下預測出天狗食日,如果真有天狗食日,還能預測出來,說明陛下乃是真龍天子,他想的方法自然是有用的,如果沒有天狗食日,那不更好?不過我……我也說不清!”


    一人說出自己的想法,隻是看眾人目光看向自己,他有些口吃語結,這事情誰也說不準,他也很害怕!


    人對未知的東西有恐懼,是正常的人之本能!


    要知道天狗食日對於古代人來說那就是很可怕的災難,按照以前的說法那就是接下來可能就會有災難發生,比如莊稼顆粒無收,糧食絕產。


    在這個溫飽有時候都不能解決的年代,能吃飽肚皮是最重要的事情,別看這些人是在人人仰望的上京,但是如果有災荒,無論你在什麽地方都會有影響的,無論你是窮人還是富人。


    如果窮人餓死,富人的日子也好不到哪裏。


    就比如先前的賊亂,就是因為災荒或者一些地方賦稅太過於苛刻,窮人活不下去加入了賊亂的隊伍,對富人甚至大官貴族的生活也造成了影響。


    先前的賊亂,別說富戶,很多城池被攻下後,首先死的就是達官貴人!


    如今距離賊亂過去還沒有幾年的時間,當時上京差點就被攻破,很多人想起來就心有餘季。


    所以,這人一質疑,立即得到眾人的應和,大家都有些害怕質疑起來。


    “說什麽說!竟然敢在這裏議論陛下,你們是反了天不行!議論陛下是什麽罪!看了公告,還不快給我散了,小心抓你們起來!”


    眾人還要議論,很快一騎馬的官兵頭目走了過來,大聲喊道。


    眾人看一眾官兵帶過器械過來,嚇得很快四散開來。


    萬一被抓住定罪,那小命就休矣!人都不傻,紛紛朝家裏走去,走到半道,想起這有一日不能出門,還是得買些日常需要品。


    等到了糧油鹽柴門店,發現都有官兵把守,問了情況,說是朝廷限購,根據自己家戶籍,按照人頭購買一日口糧,避免囤積搶購。且先領編號,根據票據上規定的順序再排隊賣糧。


    一眾人悻悻地迴去拿戶籍,然後待在家裏,等著裏長分發編號,然後按順序購買所需物品。


    “人都走了!不用黑著你的一張臉了!”


    王贇看著林桐還黑著一張臉看著那些民眾,有些好笑地說道。


    這林桐其實長相不錯,個頭高,身材壯實,但他五官有些秀氣,麵皮白皙,天生白那種,外麵操練一段時間,變黑之後,一過冬,就又恢複到白皮色。


    這個冬天雖然他沒像以前那麽白,但還是漸漸露出一些白皙的皮膚來。


    但他眼神伶俐,黑著一張臉的時候倒是冷峻。


    “贇哥兒,你說真的會有天狗食日嗎?雖然陛下事情安排妥帖,各方麵都想到了,到時候即使有天狗食日,上京也不會亂起來,反正有我們把守罩著,我就是擔心萬一沒有,白忙一場無所謂,就是擔心……擔心那些東西對陛下……”


    林桐有些擔心地說道。


    林桐和王贇都是受這大明教.育,縱然作為上過戰.場,幾次死裏逃生之人,他們說實話不怕死,但對於這未知天象,覺得太過於神秘。


    陛下縱然聰明,很多時候料事如神,但要提前預知到這天狗食日,似乎……似乎有些……


    “你啊!想得太多!我跟你說,自從跟陛下做事以來,你見陛下什麽失手過?”


    王贇看著林桐說道。


    “那倒不曾!陛下從來沒有失手過!當初他一藩王跑到這上京參加科考,差點中了狀元,這事差點將我心髒嚇出來,他竟然那麽氣定神閑,還跟先帝做了朋友,如果先帝當初聽他……不說了,反正我現在認為陛下才是最合適的君王,我這條命都是陛下給的,我隻是擔心陛下……”


    “那不就得了!既然我們的命都是陛下給的,那就無條件相信陛下,這天狗食日無論是有或者沒有,隻要陛下說有,那就有!必須得有!”


    王贇堅定地說道。


    “對!贇哥兒,你說的對!陛下說什麽就是什麽!陛下如果說炭是白的,我林桐覺得就是白的!你說的對,我們跟著做就對了!”


    林桐笑出一口白眼,斬釘截鐵地說道。


    ……


    秦府。


    “國聲(秦金的字),你說這朱厚熙到底是玩的哪出?這真會有天狗食日嗎?他……他不會真的能掐會算吧?”


    趙璜有些擔心地說道。


    下職之後,趙璜趁著夜色到了秦金的府上,兩人商討今日所發生之事。


    “廷實(趙璜的字),我覺得這裏麵有貓膩!這新皇估計在玩聲東擊西!如果是那樣,我們要給他些好看的瞧瞧!”


    秦金捋捋胡須,譏誚地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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