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七歲那年的冬天,天氣格外生冷刺骨,那時,穆真背著高燒不退昏厥下去的他,走了整整四個多小時,精疲力盡。


    這是顧時箏第一次,聽他說起他小時候的事。


    睫毛輕顫著,她呆呆凝滯地看著他。


    “如果沒有宋家的收留,當初我會淪落在哪,是個未知數,倘若不是穆姨不辭辛苦,咬牙堅持把我背到醫院,也許我現在會是另外一種不堪境況,而宋家的條件本不富裕,拮據到貧困,可穆姨看我當時無父無母,年紀幼小便走投無路,從未把我棄之不顧。”盛斯衍幽幽深眸深沉晦暗,“本來,我跟她們無親無故,她們其實完全可以不收留我這個於她們而言的陌生人,給自己的生活家庭帶去更多的負擔跟辛勞麻煩,她們收留我是情分,不收留我是本分。”


    但宋家還是收留了他。


    盛斯衍一番敘述,將他跟宋家母女之間來龍去脈的濃厚恩情解釋清楚,顧時箏也知道,這些都是霍家沒了,他被人帶走離開雲城以後所發生的事。


    她有想象過,失去父母被人帶走躲避顧鬆明,年紀才幾歲大的盛斯衍過得有多苦,可現在聽著他話裏的每一個字,縱然沒有親眼見到也不難知道,他真實親身經曆的過往,遠比她想象的,要更艱苦困難,是她想象不出畫麵的貧困潦倒。


    他本來是霍家的少爺,身份地位遠比普通人尊貴且優渥,但自他五歲以後,他過盡了顛沛流離寄人籬下的生活,還因住得偏遠貧困的生活條件,險些失去生命亦或者成為智力不足的嗔癡兒。


    光是想想,都叫人心驚肉跳的發麻。


    而他遭遇過所有的不美好,通通,都因顧家而起……


    “我說這些,不是想說,什麽事都是拜顧家所賜,這是我個人的身體原因,和顧家無關。”似乎洞悉了她此時內心在想什麽,盛斯衍蹙眉晦澀道,“宋家對我有莫大的恩情,我欠宋家很多東西,我也知道她曾經對你做過一些事,隻是有時候,我沒法過於追究她,因為她是穆姨唯一的女兒。”


    宋微若其實沒對她做過什麽,唯一一次實際過分的,是推她下樓。


    那次摔下樓,顧時箏也沒摔得多麽嚴重,說實在的,她早已經不放在心上,何況過去得太久,追究也沒心思。


    盛斯衍深深凝視她,又篤定且認真道,“我無法阻止她可能會什麽時候出現在你麵前,但我可以保證,類如以前她對你做過的事,以後都不會再發生了。”


    顧時箏根本不在乎宋微若這個人的存在,她現在想的是,若不是顧家奪走了本屬於他優渥的一切,以他原本的條件,他又怎麽可能由於區區的發燒,而險些危及生命嚴重到這個地步。


    她在享受著衣食無憂,前唿後擁被人擁簇伺候時,他正在受苦受難,一個發燒都差點要了他的命。


    心頭像被一塊巨石壓著透不過氣,顧時箏的唿吸很沉很沉,喉嚨哽咽的像被什麽東西卡住,唿吸進去的空氣,凜冽的像刀子。


    滋味已是無以言表。


    她雙手不自覺地捏住衣角,手指曲卷起,努力地才勾出一抹淡而勉強的笑,那笑容裏泛著蒼白感,“盛斯衍,你不用跟我解釋這麽多,我明白。”


    她早已明白,他對宋家是怎樣的感激之情,是怎樣的償還不清。


    也明白他對宋家的顧慮,他的難處。


    可以說,無論怎樣,宋微若在他這裏始終都有免死金牌的,否則如盛斯衍這樣的人,豈會讓一個人煩擾跟蹤他自己這麽多年。


    這種事情更沒有什麽不能理解的,因為一些不愉的事他便跟宋家翻臉無情,那才是真正的白眼狼,忘恩負義寒透人心。


    眼角的餘光,瞥向趁著他們說話的間隙,已然來到他們身旁的女人,顧時箏唇瓣微微蠕動,低淡的迴了他的話,“她出現在我麵前,沒什麽要緊的,對我來說,她隻是個陌生人罷了,我不在乎。”


    她不在乎……


    聽見她最後這句話,宋微若盯住她,那眼神是冰冰冷冷的。


    最終又沒對她說什麽,宋微若轉而睨向俊美無儔的男人,張了張嘴,“斯衍……”


    盛斯衍毫無跟她交流的意思,兀自從褲兜裏取出手機,解鎖後他撥了個電話出去,“開一輛車,到禦苑大門來。”


    他眼底完全沒有她存在的漠視,比任何一種懲罰,都叫宋微若感到難受如刀割。


    她扯開唇角,眼眶驀然一紅,聲線沙啞的哽咽,“我在這裏等了你很久,你就不能看看我,跟我說說話嗎?”


    對手機裏的人吩咐完,盛斯衍收迴手機,卻始終不曾看她一眼,眉目間淡漠無情。


    他甚至沒有離開,那種感覺,不是因為他想理會宋微若,恰恰正是當她是形同陌路的隱形人。


    沒有人會刻意而為的去避開一個,在自己看來完全不相幹的隱形人,他自然更不可能,因為宋微若過來便叫顧時箏離開,她絲毫無需由於宋微若的存在而離開。


    一個當她是陌生人,一個當她是隱形人,宋微若站在這裏,連自己她都快覺得,她真是多餘的不該站在這裏打擾他們。


    “四年了。”猛地捏緊雙手,她模糊的視線牢牢鎖住他,眼睛裏凝聚的濕潤淚光染濕了她的睫毛,掛在眼眶邊要掉不掉的,“都這樣四年了,還不夠嗎?”


    盛斯衍神情淺薄淡涼,一語不發的置若罔聞。


    猶如刀割一樣窒息著,宋微若唇畔微微抖動著,含著哽咽的嗓音輕顫緊繃不止,“你忘了嗎,我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你現在連跟我說一句話都不能嗎……”


    “該跟你說的話,四年前,我便說得足夠清楚。”盛斯衍終於拿了一抹不冷不熱淡到極致的視線看她,語調亦是沒有絲毫情愫的平漠,“希望你能自重自愛,別再做這些沒有意義的事,別再讓穆姨整天為你擔心。”


    “擔心……”宋微若滿身頹然的冷嗬一聲,“隻是不想讓我媽,為我擔心麽?”


    他毫無半分情感色澤的淡漠目光,通過泛著涼意的眼鏡片投射出來,那像看普通人沒什麽區別的眼神,宛如刀子淩遲在宋微若心上。


    他說,“對於你,我言盡於此。”


    之後他便當真再無跟她多說一句的意思,言辭態度寫滿了疏冷的距離感。


    “你不就是怨我四年前告訴了她真相,不就是怨我在她跟人走的時候,纏住你沒讓你追上去嗎?”宋微若的眼淚直接掉下來,她倏地淩厲指向一旁的顧時箏,“難道她不應該知道真相嗎?”


    盛斯衍臉色微沉微暗,低冷不悅的出聲,“別指著她。”


    那語調,像極了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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