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醫室裏,她搬來兩把椅子,與啟仁對坐著,將他的手背放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小心翼翼地,在他的手心上倒上了止血藥,又用紗布包紮好,這才長長的鬆了一口氣:


    “好在傷口割得不是很深,不然就得去醫院處理了。”


    啟仁為她擦去了額頭的汗珠,說:“如果是你自己受傷,這樣的小傷絕對不會讓你緊張到額頭冒汗;為什麽我受傷,你竟會這麽緊張呢?”


    “臭美,誰為你緊張了。”她輕輕撥開他的手,說,“從這麽遠的地方一路跑到這裏來,我跑累了,流點汗還不行麽。”


    “真奇怪,嬌生慣養的我都沒有流汗,身為王牌特工的你卻流汗了;這個托詞,不見得高明啊。”他說著,眉眼帶笑,手往旁邊一指,道:“而且如果你沒有很緊張的話,怎麽會連這麽顯眼的線索都沒有發現呢。”


    “嗯?”玄月朝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到一秒,卻又迅速扭轉迴來:“你以為我會同一天上你兩次當麽,笨蛋。那邊根本什麽都沒有吧?”


    “誰告訴你說什麽都沒有的……”啟仁無奈一笑,道:“這麽明顯的東西你都沒有看見麽。”說完,他從椅子上站起,朝著剛才自己所指的方向走了過去,“你看,這就是能夠告訴我們兇手曾經來過這裏的證據。”


    “開著的玻璃櫃,怎麽了?”


    “可是它並不是你打開的,在我們到來之前,還有人進來過。”


    “興許是校醫忘了給它上鎖就走了吧,你說呢?”


    “校醫老師不會這麽糊塗忘事的,”望著那打開的,擺放藥品的玻璃櫃,啟仁的眼神忽然變得冷厲起來,“適才你因為我的手受傷而緊張,所以沒有在第一時間發現這一點;而也正是一個和你同樣有著緊張心理的人,也沒有發現這一點。”


    “你是毛利小五郎上身了麽?”她取笑道,“僅僅是一扇開著的玻璃櫃而已,你怎麽可以想到這麽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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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臣玄月不是沒有想到他想到的,隻是想到的再多,推理的再精彩,沒有證據還是不行。再說了,自己這麽久以來最擅長和最經常做的,不都是在他推理的時候去質疑他麽。多一些質疑,就會讓他因為輕浮而少犯一些錯誤,如果一個搭檔隻知道去奉承和吹捧對方的話,那她便不是個好搭檔。


    她望著他的臉,等待的他的迴答;隻見他輕輕一笑,胸有成竹的說:“適才在雜物間,我發現了一個很有意思的東西,相信你也發現了。那個東西,可以幫助我們指證兇手。”


    “什麽東西。”她問


    “畢竟我們這次麵對的不是一個真正的罪犯啊,說來也是,一個十幾歲的學生,又怎麽可能做到完美的犯罪呢。”他沒有急著迴答,而是先發出了這樣的感歎。磨磨蹭蹭地,真讓人著急。他笑了笑,又說:“死者的屍體,有一個奇怪的地方,她在生前做過指甲美容,也就是美甲。而死者的十根手中上,偏偏隻有左手的中指沒有戴假指甲,請問這是為什麽?”


    “為什麽要問我這種問題……”


    從她的表情來看,她貌似並不是很想迴答。她心裏想到的,似乎和他想要說的並不一樣。


    “你這又是什麽了,”他說,“嘴唇半咬,雙臂環胸,你在排斥什麽啊?”


    “我有麽?”聽到他這麽說,玄月立即把抱著的胳膊給鬆開了,同時將雙手插入了衣兜。近接著,她狠狠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你想說什麽就自己一次性說完好了,問我做什麽。這關子賣的真叫人心煩。”


    “記得之前在雜物間的時候我說過,死者生前應該和兇嫌進行過反抗和扭打,所以兇手要麽是一個瘦弱無力的男人,要麽就是一個女人。我們可以來模擬一下當時的情況,那顆籃球之所以會從球筐裏掉出來,就是因為死者和兇嫌扭打時碰撞到了某樣東西,而使球筐發生了震動,使得裏麵的其中一顆籃球掉落了出來。你想想,如果發生碰撞,而兇嫌的力氣又不足以在瞬間製服死者,那麽很有可能是兇手的背部撞在了牆體上,因為當時兇手是從死者的背後位勒住死者的脖子的。當人在突然遭受到劇痛時,第一反應都會分神用手去撫摸疼感傳來的部位,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死者暫時得以掏出兇手的魔爪,但是不幸的是,兇手迴過神來,就立即又掐住的死者的脖子……而這一次,則是從正麵。背後縊殺和正麵的縊殺,死後的浮現的瘀痕是不一樣的,因為從背後……”


    “背後,是這個樣子麽?”


    不知什麽時候,這個女人竟悄悄走到了自己的身後,她很果斷地用胳膊勒住了他的脖子,同時,還用另一隻手擒住了他的胳膊,動作熟練極了。


    招式是殺招,可眼中卻毫無殺氣,心裏……也毫無殺意。鬧著玩罷了,根本沒有用力。


    “別鬧了,我會生氣的。”


    記得上一次被人從背後勒住脖子,他可不是這種態度;當時他可是準備好隨時給那個勒自己脖子的人一記肘擊的。


    這才過了多久啊。相同的一個人,相同的一件事,隻不過換了一張麵孔,待遇竟不一樣了。


    雖然嘴上說著‘我會生氣的’,可是卻一點生氣的樣子也沒有;她的這一招背鎖是在鬧著玩,他的這一句狠話,當然也隻是在說著玩罷了。


    且不說她是個女人;哪怕是看在她剛才這麽緊張地拉著自己到了校醫室,接著又這麽用心地為自己上藥,包紮,啟殿下又還怎麽舍得給她一記肘擊呢。


    “好啦,不鬧了~”她鬆開手,將旁邊的椅子搬了過來,說:“站著多累呀,還是坐著說吧。”


    “我不累,我還是站著說吧。剛才說到哪了?”


    “從正麵掐死和從背後勒死的瘀痕區別。”玄月迴答到。


    “沒錯,剛才是說到這裏。”啟仁說,“瘀痕為什麽不一樣,我想你這位王牌特工應該比我還要清楚,我們現在就說一說正麵掐死一個人時的後果吧。”


    “這個我知道!”


    適才她給他搬來了一把椅子,他既不坐,她便自己坐下了。她高舉起自己的右手,就像課堂上正好遇到老師提問自己知道答案的題目一樣。


    尤其是她坐著,而啟仁站著,便更像一對師生了。


    “這個我知道!請讓我來迴答吧,老師!”就連她自己,也感受到了這種氣氛,她笑著,好像一個學生時代的少女,寄希與能夠被老師叫起來迴答問題。


    “好的,那就請你來告訴我答案吧。”


    啟仁笑了笑,就算自己想要叫別人迴答也不成啊,這是完完全全的一對一教學,自己根本就她一個學生而已。


    她站起身,有模有樣地說:“如果是要從正麵掐死一個人的話,除非是像我這樣有力氣、熟練而且又殺伐果斷的人,能夠在一瞬間殺死獵物;否則,一定會反過來被獵物的爪子的抓傷的。老師,我這樣的表述,還算合格麽?”


    “看起來你才是老師,我應該像個學生一樣,坐下來聽聽你要怎麽說啊。”他笑著說。


    “過獎了,”她說,“可是既然你都這樣說了,那就請你坐在椅子上,聽聽我要怎麽說吧。”


    說著,左臣玄月拉過啟仁的手,摁著他的肩膀,讓他在椅子上坐了下來。


    “玄月老師,現在請你開始授課吧。”


    “態度端正點,上課的時候不要和老師套近乎;放課後我們可以做朋友,但是現在,你應該叫我左臣老師才對。”她的表情忽然嚴肅了起來,就好像她真是個老師似的。


    “好的,左臣老師,現在請你開始授課吧。”


    “聽小啟同學你剛才一說,老師現在就明白了,為什麽死者的左手中指上會沒有假指甲。其實不應該說沒有,而應該說那是被人給取走了。為什麽呢?因為在扭打的時候,死者的指甲劃傷了兇手的手臂,兇手想到如果不取走那枚假指甲的話,警方事後一定會采取指甲裏的皮膚纖維進行dna鑒定,最後找出自己是兇手。”


    “說的很對,左臣老師,可是我有一句話想要問一下老師。”


    “請問吧。”


    “老師叫我不要和你套近乎,那老師為什麽又要和我套近乎,放著源真浩這個名字不叫,偏偏要叫我小啟呢?你這不是和我搞雙重標準麽。”


    “課堂上老師一定是對的,這個道理你不知道麽?”玄月俯下身子,雙手環臂,嘴角帶笑道:“如果你之前不懂,那麽剛剛我說完以後,你現在該懂了吧?”


    “這是東瀛,不是華夏;就算是老師和學生之間,也是平等的。”


    “嗯,你說的對,是我糊塗了。”


    “閑話少敘,接著說殺人案吧。”


    “開著的玻璃櫃這個線索是小啟你發現的,不如你來代替老師說一說吧?”


    “兇手的手臂被指甲劃傷,如果放任不管的話,血液就會浸濕袖子,引起旁人懷疑。所以,兇手來到了校醫室,為手臂進行了包紮。”


    “校醫室的鑰匙除了你,還有別的人有麽?”


    她之所以會這樣問,是因為之前二人來到校醫室時,校醫室的門是已經上了鎖的。啟仁因為是學生會的副會長,所以手裏有著一把校醫室的鑰匙。


    啟仁抿著嘴思考了一秒,說道:“除了我,學生會的會長手中也配有校醫室的鑰匙,另外還有校長和校醫老師。如果說除了以上這些人中還有人有校醫室的鑰匙的話,那就是學生會中每天輪替給校醫老師當助手的人了。不過如果是那樣的話,懷疑對象未免太多了一些,因為大部分學生會的成員幾乎都給校醫老師當過助手,他們都有可能暗中用塑膠模具印下鑰匙然後去多配一把。”


    “誰會閑著無聊去配那種東西,”她說,“總之我們隻要在這間學校裏找到一個手臂受傷的人就行了。隻要能找到他,就大功告成了。”


    “我不認為兇手在連續殺完兩個人後還會留在學校,就算是下著大雨,他也會冒著雨離開學校的……因為隻要隻能銷毀留在身上的證據,警方就不能拿他怎麽樣了。除非……”


    玄月冷冷一笑,接他的話道:


    “除非他還要一定要殺的人,對麽?”


    “沒錯,可是作為一個學生……在學校裏真的有這麽多一定要殺的人嗎?如果真的存在這種可能性的話……到底是兇手心理上的表態,還是那些人……對他做了些什麽呢?”


    “這話你不應該問我,你可是這裏的學生會副會長,對於這種事情,你應該比我了解。”


    “不,玄月老師,”啟仁說,“我甚至對自己都不是很了解,又怎麽可能去了解別的什麽人呢。我所了解的,和他們所經曆的比起來,隻是他們人生中的一部分……而且還隻是一小部分。所以,我善待我的所以辦案對象,我期盼著他們能夠自我救贖……這也就是為什麽,哪怕很多次在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的情況下,還是希望他們能夠自首的原因。”


    “可是對敢助,你並沒有給他自首的機會啊。”玄月很平靜地說。


    “敢助麽,那個炸彈狂,”啟仁苦笑一聲,道:“他殺的人太多,犯下的罪孽太重,自首已經不足以救贖自身……它隻能去冥界向它所殺害的冤們……懺悔贖罪了。”


    “想你可能忘了,我東瀛的刑法典中的條文但凡故意,或事先有預謀,殺害一人者,是為死罪;若情節較輕,自首可改為無期。殺害兩人或兩人以上者,無視情節輕重,皆處極刑。當我們在雜物間發現第二具屍體開始,這位罪犯學生,便已經沒有自我救贖的機會了。”


    “自我救贖,可不是和最終的刑罰劃等號的。玄月老師,你看起來好像並不懂這個道理。”


    “小啟,你怎麽能和老師頂嘴呢。”


    “老師……嗬嗬……”他摸著鼻子,笑了起來。


    “你笑什麽?”她問,“可是你自己要叫我老師的,這……這很好笑嗎?”


    “我沒在笑什麽,我隻是想告訴你……我呀,我可很少會叫別人老師的,除非那個人真的能教會我什麽了不起的本事。呐,我既然叫了你一聲老師,你可就得對我做好一個老師的責任啊。”


    “我能教你什麽呢,你已經學會這麽多的本事了,我又還能教你什麽呢?”


    “一定有什麽,是你會而我不會的,就教我那個吧。”


    “我教你怎麽用左手打響指吧?”


    “你這個老師可真敷衍啊,我才不要學這麽沒用的本事。唉,連老師這麽輕鬆的角色你都扮演不好,我又怎麽敢讓你再扮演其他的角色呢。”


    “老師以外的角色,是什麽?”


    “當然是……”他摸了摸眉毛,說,“當然是搭檔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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