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玉這手還在半空裏。倒是先有人替她出手教訓了。迴頭一看,身邊是個四十多歲的婆子,一幅身強力壯巴掌硬的樣子。那婆子的身後又是一眾人,四五個丫環打扮的女子圍著個華貴婦人,眾星拱月般地往這邊來。聽稱唿又看這架勢,眼前的這位婦人該是莊老爺的正妻,府上的女主子。如是想著,瑞玉向這莊夫人福了福,立在一邊打量起她來。


    且說這位莊夫人圓臉、圓目,模樣隻算得上周正,不過這頭上的髻挽得極好,身上的衣著得極妙,身過處還繞有一股怡人的花露香氣,如是給她添了不少姿色。見著她緩步過來這裏,瑞玉身後跪著的丫環都蒼白著一張臉,抖著往後退,隻有方才挨打的丫環沒動靜,依然捂著臉跌坐在那裏,滿臉的怨恨委屈。方才出手的婆子見她這幅不敬的樣子,上去又是狠狠的一記耳光,打得那丫環身子立時趴到了地上。就聽她一臉鄙夷地指著那丫環訓道:


    “不知死活的東西。真不知道三娘平日裏是怎麽****的,這麽沒規矩。”


    哪知那丫環真是不知死活,竟硬撐著立起身子衝她啐了口血,昂著頭說道:


    “我是三夫人的家生丫頭,你這老貨算個什麽東西。若不是這會兒三夫人隨著老爺出遊不在府上,你們敢動我一根指頭?”


    這話一出,瑞玉暗自心驚,不想這丫環這般放肆,還有這個緣故在裏邊。想這丫環說的三夫人,該是這莊老爺府上的妾侍,而看這莊老爺不過短遊幾日都帶她在身側,必定極是受寵的。如是瑞玉看了眼莊夫人,果然見她麵色蒼白,輕咬下唇極是難受的樣子。


    一旁的婆子見主子這般,早已怒不可遏,拳頭上青筋暴起,說話間便要向那丫環腦門揍去。眼見著這鐵一般的拳頭砸過來,不死也得去半條命,那硬氣的丫頭也有些慌了神,嘴裏說著‘你敢……’,可聲音已是顫抖得不行,身子還不自覺的往後退。這時隻聽莊夫人說了句‘算了’,那婆子驚訝地迴頭,道:


    “夫人,這刁奴連您都不放在眼裏,不好好教訓教訓,以後還不反了天了。”


    莊夫人眼裏閃過一絲無奈。隻說了句:


    “總歸是三娘帶來的丫頭,咱們也不好管得太嚴。讓她自個兒掌嘴十下,以後調去浣衣房洗衣便是了。至於其餘圍觀的人,全部罰銀兩月,逐到外庭掃院子去。”


    這般發落完一眾丫頭,莊夫人已有些不適的樣子。一旁的婆子些忙拿了軟墊讓她靠坐著休息,丫環些又遞上來一杯熱茶。不過她看上去並不太喜歡那杯的味道,揭開蓋子才聞了那麽一下,就捂著嘴幹嘔了兩聲。瑞玉見她那難受的樣子,倒像是害喜了一般。也就這時莊夫人把目光移到瑞玉這兒,略帶疲態的說了句:


    “讓姑娘見笑了。”


    說著見她胸前濕了一****,便又吩咐一旁的丫環領瑞玉去院子裏換件幹淨的衣裳。這般耽擱一陣,待瑞玉換好衣裳,捧著的茶是涼透了,正想著要拿去熱一熱,外邊的丫頭打簾子進來,手裏端著壺沏好的熱茶。這隔得老遠一聞,瑞玉便知是明前兒的龍井。這時就聽那端茶過來的丫頭笑著說道:


    “方才姑娘的茶灑了,夫人讓我重新衝壺好茶過來。”


    瑞玉接過茶,心想這莊夫人倒是周到。這般打點好端了茶出去,見著莊夫人還在方才的地方坐著。不過神色已然是好了許多。這般上前道過謝,瑞玉便辭過要迴泉院那邊去,這時就見著莊夫人起身,說是正巧也要過去看看她家主子,於是她便領著路同莊夫人一塊去了泉院那邊。


    一路兜兜轉轉,到那裏的時候,寧浩和莊子清那盤棋已是下得差不多了,正兩手悠閑的看著董青點目,不時還指著棋盤笑說那麽一兩句。聽著外邊的丫頭來迴,說是夫人來了,三人都凝迴神起身相迎。見著嫂嫂來了,莊子清神色中頗有些詫異,很是小心的扶了她到桌邊的軟椅上,才又問道:


    “嫂嫂身子不適,該臥床靜養才是,怎麽出來了?”


    就聽莊夫人神色間頗有些無奈的答了句:


    “再是不濟,恩公的客人也是該要出來見過的。昨兒夜裏是時辰晚了,不方便才未出來相迎,還請兩位見諒。”


    這般說完,便要起身向寧浩和董青行禮。且說這寧浩和董青是掛了個傅大人的名兒到莊府上叨擾的,哪敢受這恩公的禮,再說這莊夫人的年紀怎麽也長過兩人,沒個身份擺在那裏,受上這一拜也是不禮貌的,如是兩人忙止著她,起身各自迴了一禮。總之這一陣的客套過了,眾人才都落了座。


    瑞玉奉了茶上去,暗自好笑寧浩方才的樣子,寧浩倒是奇怪她這一身丫環的衣裳。說話時不時還看她兩眼,說不出是笑還是氣。從亭下退到一邊,瑞玉便與莊夫人的丫頭待到了一處,兩人自然而然閑話起來。那丫頭同樣對她家公子感興趣,瑞玉也就順著她小小的“透露”了兩句。這般很快兩人混得熟了,那丫頭便和瑞玉說起府上的事情來。


    原來早些年莊老爺因為與一旁蒙族的一樁買賣纏過官司,當時巡查的官差在他發出去的鹽茶貨物裏找到了為數不少的鐵石。由於鐵石多用於煉鐵鑄造兵器,這在民間的交易中是嚴令禁止的,私販者朝廷更是要治以極刑。在當時的情形下,莊老爺被捕入獄,可謂命在旦夕。好在上京途中遇上了出任巡遊使的傅大人,一番查探終是替莊老爺洗去了冤曲,留下這條命來,這般莊府上上下下都尊傅大人為恩公。


    聽到這裏,瑞玉總算是明白了這一路莊府的人為何這般禮待。接著那丫頭又說起莊夫人的事情來。隻說那莊夫人與老爺是自幼一處長大,青梅竹馬,兩人感情向來很好,隻是婚後三年莊夫人都未有所出,因此聽從了莊老太太的安排,讓莊老爺又娶了第二房夫人。二夫人是莊老爺的表親,性子溫和,與夫人的關係也極好。嫁過來的第二個年頭,二夫人有了身孕。莊府上上下下都很是喜歡。


    哪知二夫人命有不濟,那年隆冬難產,連同肚子裏的孩子一塊丟了命。這般喜事成喪事,莊老爺承受不起,大病了一場,莊老太太更是傷心過度,沒過多久便辭世了。老太太過世之前,請了位道長來園裏起了一卦,那解卦的道長說是府裏有婦人命中帶煞,才會發生這等禍事。那道長雖然言未指明,可當時莊老爺隻有正妻一室。不是說她還能有誰。


    如此莊老夫人要讓莊老爺休了妻子去,可莊老爺與結發妻子這麽多年感情甚好,又哪裏忍心。這般僵持終是莊老夫人含恨而終,終時甚至都不願見他一麵。莊老爺一向孝順,豈料因為這件事連母親最後一麵也未能見著,心裏的遺憾與愧疚不言而明。也因為這樣,莊老爺與妻子產生了隔閡,對她的態度漸漸有些疏離。


    這樣又過了一年,莊老爺去了趟江南,在那裏又娶三夫人。三夫人年輕貌美,才情出眾,能以盤筷奏樂,能於碗橙起舞。如此便是在江南,想要娶她的富紳權富也是多如牛毛。不過這麽多的追求者,三夫人就隻與莊老爺有眼緣,便是雙親反對,也執意要嫁過來。莊老爺惜她這番情義,當即表示要以妻禮迎三夫人入門,這般三夫人的雙親才算是同意了這樁婚事。


    婚後,莊老爺對三夫人極是寵愛,但凡是三夫人想要的,莊老爺便是費盡千金尋便萬裏都會雙手奉到她跟前兒,但凡是三夫人想做的,便是明知不妥,隻要見著三夫人稍有不樂,莊老爺都會想盡辦法去做到。比如這次老爺這次外出,三夫人有孕在身,為著肚裏的胎兒好,本是不該同行的。可是三夫人舍不得老爺,非要跟了去。這般莊老爺拗不過,便隻得改馬換轎,緩了行程帶她同去。


    說到這裏,那丫頭眼裏滿是淒涼,繼而眼裏又滿是鄙夷。隻說三夫人如此得寵,身邊的奴才自然也雞犬升天,加上原先府裏的人巴結,她們就更得意得找不著北了。方才那個挨打的丫頭就是三夫人房裏的。平日裏就仗著主子作威作福的,不把人放在眼裏。昨兒夜裏更是逾越,明明不該她當值,她卻硬搶了人家的“差事”。不過活該碰了壁,所以晨間才找她撒氣了。


    這麽說著,瑞玉也就明白了那丫頭怎麽如此氣大且囂張,沒來由的想起了以前王府裏的嫣然,也是這般脾性,兩人倒活脫脫有幾分相似。隻是那個去了,這個還不知道能囂張多久。如此想著,就聽外邊有人來迴,說是老爺與三夫人到了。這般就聽不遠處嬌滴滴的一個聲音傳過來,道了句:


    “我們遲到了,未能迎得遠客,自該罰酒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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