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賽兒是白蓮教女首領,據說其丈夫林三死後,她偶然得到一個石匣,裏麵有寶劍兵書,唐賽兒研習後通曉法術兵法,以傳白蓮教為名,集合民眾數千,於永樂十八年二月在益都卸石棚寨(今青州市境內)起事,全殲了前去圍攻的軍隊,還殺了青州都指揮使高風。


    後來朝廷派出由安遠候柳升任總兵、都指揮劉忠統領的京師精兵,前去征討。可惜那柳升因為自己曾南平交趾,東破倭寇,北禦蒙古,因功封侯,狂妄自大,他仗著人多勢眾,根本不把唐賽兒放在眼裏。唐賽兒抓住他驕傲輕敵這一弱點,在山寨被包圍後,借詐降之際乘機夜襲官軍,當時官軍大亂,劉忠被一箭斃命戰死沙場。


    唐賽兒突圍而出,其部眾攻下莒州、即墨等地,包圍安邱,雖然,她的手下部眾最後被山東都指揮僉事衛青擊潰消滅,但其本人及主要首領賓鴻、董彥皋等都安全轉移,不知所蹤。曾有傳言說她藏身庵堂之中,皇爺爺曾兩次下令逮捕京師、山東境內的女尼和女道士,後又逮捕全國數萬名女尼和女道士,押解京師審查,但終未發現其蹤跡。


    說到後來,朱瞻基話音裏有著他都未曾察覺的一點欽佩之意,“唐賽兒雖是一介女流,為人卻狡詐多計,她自號‘佛母’,聲稱能預知未來,這固然是無稽之談,卻也說明她確實有些本領,不曾想,她的觸角竟然伸到宮裏來了。”他看向桃枝,“你既是白蓮教中人,那你說說,白蓮教是正是邪?”


    看出桃枝眼中的猶豫,朱瞻基道:“你反正都難逃一死,難道還怕怪罪於你嗎?但說無妨。”


    “唐賽兒之所以能夠自號‘佛母’,是因為她有妙手迴春的醫術,並非能預知未來。家兄就是得了不治之症被她起死迴生,而後帶著我一家人,死心踏地入了白蓮教。這幾年山東境內水旱饑荒頻頻,引得瘟疫流行,青州府濟南府等地多得唐賽兒行醫舍藥,才不至於屍橫遍野,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唐賽兒的白蓮教才能夠迅速壯大。”桃枝避實就虛,並沒有正麵迴答,隻是迴答時語氣平平,像是在敘述別家的事情。


    按理,她既然是白蓮教徒,其兄長又得唐賽兒醫治得已活命,她應該禮敬唐賽兒一聲教主才是,怎麽會提起對方如此波瀾不驚?


    既然是在朱瞻基跟前,怕引得他動怒,也不該是如此的口氣呀?


    孫清揚心裏雖有疑惑,麵上卻分毫不顯,輕笑道:“如此說來,這唐賽兒倒也算是女中豪傑了。”


    桃枝冷笑一聲道:“唐賽兒早年行醫救人確實值得稱讚!那會兒,山東境內數年水旱饑荒,遍地餓殍,官府卻不聞不問,還一味征徭役、修運河、建新都伐蒙元,半點不曾體恤民情民生,民間困苦,官府卻盤剝不休……我們為了活命,確實如唐賽兒所說,隻能奮起一爭。隻是後來,她被自己的激憤和戾氣裹襲,漸漸違背了初衷……”


    朱瞻基聽得吃驚,“發生災情時,官府都專門撥了賑災銀子和糧食的,怎麽還有這樣的事情?朝廷這邊所收到的消息,都是那唐賽兒妄自尊大,意圖謀反,並未提及當地民不聊生一事。”


    桃枝譏諷道:“那些當官的為了自己的位置,怎麽可能說出實情?前些個日子,奴婢聽主子念書時歎道‘興,百姓苦;亡,百姓苦。’可不說得就是實情,即使在此盛世,也一樣有官府不仁百姓困苦之事,隻是唐賽兒起事的初衷原是因為其夫被官府危害,她身上背負著血海深仇,也想借此解救蒼生,不想,卻因戰亂一起死傷無數百姓,荒蕪了田地不說,家破人亡的事不計其數。”


    “等到她發現在老百姓的心裏,所想、所盼的竟然是安定、沒有兵災戰禍時,才發現自己當年的做法實是在太想當然了。聽說,她當真放下屠刀,剪了發去當姑子,一了百了了,可我們百餘個適齡的女孩子卻被其部眾賓鴻所迫,將家人扣押在白蓮教的手裏,逼著我們入選到宮裏、各王公大臣的府中,聽命行事。”


    桃枝的言語中有眼恨意,“如果沒有唐賽兒的當初,又豈會有之後的惡果?白蓮教,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普渡眾生,救苦救難的白蓮教了。”


    百餘個逆黨的女孩子,在宮中、各王公大臣的府裏為奴,別說是孫清揚,就是朱瞻基,也聽得一驚。


    孫清揚連忙問道:“你可知她們的下落?”


    桃枝一臉茫然,“奴婢不知,連這人數,奴婢也是偶然聽哥哥說的,這些女孩子,原都是清白人家出來的,所以送進宮裏、賣到各府,一應手續俱全,十分難查,聽哥哥說,當日賓鴻曾得意地狂笑,他要將這百餘位女孩子,變成埋葬朱氏王朝的必殺之器。”


    朱瞻基暗忖,這一場大清洗,隻怕還得好好查查才行。


    “可是,你既然是為白蓮教所控,又怎麽會和小內侍楊寧攪在一起?他們這次下毒,可是為了將趙王推上皇位啊。”


    聽了孫清揚所問,桃枝想了想,“奴婢也不知道,那一夜,您讓奴婢和楊公公先去更衣,同行的一段路上,他拿出了賓鴻的令牌,讓我依計行事,陷害於您,奴婢以為他是賓鴻的人。”


    孫清揚和朱瞻基對望一眼。


    這白蓮教的餘黨,隻怕與趙王的人攪到一起了。


    看了看被打得麵目全非,卻一臉愧疚的桃枝,孫清揚歎了口氣,“你雖然是為了家人,但這弑君的死罪,即使是殿下,也救不得你。念在你我主仆一場,你有何未了之事,我會央求殿下為你辦妥。”


    “奴婢如此對主子,主子還能不計前嫌……”桃枝滿臉苦澀,“家裏的人,母親有哥哥奉養,奴婢又依他們做下這等死罪之事,想那賓鴻還不至於過河拆橋,隻是與奴婢一道進宮的妹妹,還請主子照應一二。”


    “你妹妹,在哪個宮裏?”


    桃枝淒然一笑,“自打進宮,奴婢就再沒見過她,妹妹的左手肘處,有一形同米粒大小的朱砂痣,如果主子有緣得見,還請幫奴婢救一救她,不要讓她像奴婢似的,生死都由不得自己。”


    孫清揚點了點頭,“你放心,但凡有機會,我一定將你的妹妹救出來,等這事過了,我就請麗妃娘娘將這三宮六院的宮女都查上一查,定能找出你的妹妹。”


    桃枝再度伏身在地,磕頭道:“奴婢本名青霜,妹妹名淩霜。主子若見了她,給她說一句……她自然就會相信主子了。奴婢謝過主子,這就去了。”


    轉身欲下馬車的時候,桃枝猶豫了一下,迴首道:“人都說唐賽兒去當姑子了,奴婢卻覺得傳言未必屬實,那唐賽兒與蜀中唐門,怕是有些關係,奴婢記得主子前兩年,曾經查過唐門中人唐俊的下落,奴婢幼時,曾在唐賽兒跟前,聽她叫一個男子俊少爺,主子您要小心一些。”


    孫清揚紅著眼睛說:“多謝你。你放心去吧,殿下會安排人,讓你走得安祥些。”


    桃枝這才跳下馬車,隨車下送她出來的錦衣衛去了。


    朱瞻基自是叫了人來吩咐,讓人在問斬前後,好生對待桃枝雲雲。


    看到悶悶不樂的孫清揚,朱瞻基道:“難怪唐賽兒出自民間,卻醫術精湛,原來與蜀中唐門有些關聯,這事得好好查一查。”


    孫清揚點了點頭,像有些怕冷似的偎在他懷裏,“這次的事情,竟然是為了擁立趙王上位,皇爺爺豈不是氣極了?再加上趙王與白蓮教餘黨有所勾連,趙王這次怕是保不住了吧?”


    朱瞻基搖了搖頭,“我們從抓住的那些人口裏得知,三叔並不知道他們弑君逼宮之事,三叔雖然狂妄自大,對父王當上太子不滿,卻不至於做出殺父弑君這樣的勾當,隻怕這一次,他確實不知情,當然,若說他一點也不知,恐怕誰也不信,隻是這最關鍵的一環,黃儼等人竟連他也瞞著,就是為了逼他下決心。皇爺爺已經下旨,後日在右順門召見於他,聽他當麵迴稟此事。”


    孫清揚一聽,嘴角輕輕扯了一扯,“這麽說,皇爺爺的意思,其實是想留下趙王了?”


    “嗯,皇爺爺和三叔畢竟是父子,骨肉至親,他又怎忍心將他斬殺,父王和我也是因為明白這個道理,所以就當他真得全不知情吧,犯不著勾陷於他。皇爺爺老了,這一次雖然強撐了過來,但對他的打擊……”


    孫清揚默默地抱住朱瞻基,伏在他的胸前,雖然他沒有把話說完,但父子相殘,手足相煎之事,對於永樂帝的傷害,遠超過了疾病。


    因為逆黨喪盡天良,不僅永樂帝身受其害,京城裏,為此受連累的無辜之人不計其數,由於謀反弑君是誅九族的死罪,雖然太子體恤,求得聖旨隻誅三族,但仍然有許多全不知情之人,因為她們的父親、丈夫、兒子、兄弟參與政變之事,入獄問斬。


    京城一時人人自危,動蕩不安。


    待到趙王到右順門前請罪時,街道上彌漫著的血腥氣,還沒有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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