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善祥眉頭微皺,但嘴角還盡量保持著笑意。


    何嘉瑜掏出帕子來擦了擦眼睛,強顏歡笑,“臣妾也是胡說了,如今您剛掉了孩子,自是心裏不快,臣妾說這些個事情,更是惹得您不舒服,隻是您也想一想,人都說福報福報,可不就是積福行善才能生下貴子嘛?”


    看著沉吟不語的胡善祥,她大膽地說:“您要容我們一步,皇太孫殿下的子嗣也會越來越旺。實在擔心,不如就將那寧嬪的孩子抱在您跟前來養,反正她出生低賤,即使有了孩子,也不配養在跟前。”


    何嘉瑜話裏透露出真正意圖竟然和寧嬪不謀而合。


    胡善祥的笑容漸漸斂了去,神情凝重起來,“何貴嬪的意思,將那寧嬪的孩子養在我名下,你們也能夠解了禁令,說不定早早懷上一男半女,好讓咱這府裏香火綿延,對吧?”


    “太孫妃,您想想是不是這樣的道理?家和萬事興,有福報之人才能遇難呈祥。太孫妃您的端厚仁慈是出了名的,想必不會因為自己暫時不能生養,連帶著我們都跟著受累,所以臣妾才大膽提議,請您到母妃跟前為我們求個請,想來不光是臣妾,就是其他姐妹,也一定會感激您的,這事要是能成,臣妾一定日夜為您祈福。”


    不等胡善祥訓誡她,何嘉瑜就蹲下去給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福禮,“太孫妃,臣妾話都說完了,您有空想一想是不是這個理?臣妾先行告退,等皇太孫殿下試過衣裳有什麽不合適的,您使人給說一聲,臣妾改了就是。”


    她今個來,就是瞅著胡尚宮不在,胡善祥為人寬容厚道,即使會因為她說的話不高興,也不會為難於她。


    入府已近兩年,一直無出,按太醫所說太孫妃還得養個一年才能考慮受孕之事,就是等她順利懷上再生下來,停服那避子湯藥,差又不多兩年又過去了,這要在民間,三年無出都會被休妻的。何況她們幾個這一耽擱,前後就近四年了。


    想到曾嬤嬤所說,在宮裏沒有子嗣,等待的命運不是冷宮就是一死。這耽擱下去,屆時,她已經二十二歲,宮裏再進些花一樣的年輕少女,說不定連受孕的機會都會少許多,所以何嘉瑜幾乎是心急如焚來向胡善祥求情。


    袁璦薇也急,不過她不像何嘉瑜想到什麽做什麽,向來不肯掩飾自己的性子,聽了何嘉瑜的提議,推托再三沒跟來;比她們兩個都大的趙瑤影更急,但她思前想後還是說聽憑母妃安排;至於孫清揚,誰生在前麵,太子妃也不會讓她先生,知道這層忌憚,她自是不肯來。


    因此隻有何嘉瑜來了,當然,她不能隻說是自己如此想,話裏話外仍然帶出,這是她們幾個共同的意思,以此來給太孫妃施加壓力。


    反正這段時間,幾個人對太孫妃的疏遠,已經表明了態度。


    如果能夠事成,非得讓那幾個不敢出頭的好好謝自己。何嘉瑜恨恨地想。


    然而,即使何嘉瑜將其他人都一並拉進來,央求給自己幾個停藥,胡善祥也並沒有立刻答應,她輕輕地點了點頭,“何貴嬪的話也頗有幾分道理,這個事情我和母妃迴稟了,再從長計議吧。”


    再如何不甘,何嘉瑜也知道不能再說下去,隻得一邊千恩萬謝,一邊慢騰騰地退了下去。


    胡善祥看著被她帶動輕晃的門簾半晌無語。


    何嘉瑜來此的目的無非是想讓自己去求情,讓她們停了避子湯藥,甚至暗示自己為了這件事,她可以幫著將寧嬪的孩子奪過來養在自己跟前,要是沒有寧嬪示好在先,她的這個舉動足以令胡善祥反感,但有了先前的事情,她不由對這事開始慎重考慮。


    因為她靜默不語,芷荷和若蓮兩個也是大氣都不敢出,一時間,屋子裏靜悄悄的,掉根針都能聽得見。


    芷荷被這氣氛壓抑地忍不住上前幾步,開口道:“太孫妃,依奴婢所見,何貴嬪和寧嬪所說也頗有幾分道理,您這一年來都不能受孕,她們用著湯藥不免怨忿於您,失了祥和之氣也不好,何不等寧嬪生下孩子,抱在您跟前,兩全其美……”


    平日裏幾個嬪妾見了太孫妃,都是胡姐姐長,胡姐姐短,這一說繼續服用避子湯藥,全都恭恭敬敬改稱迴太孫妃,顯然不似從前那般親近了。


    性子同胡善祥一般溫和的芷荷覺得,怨氣太重對她家主子而言,恐怕不是什麽好事,畢竟雙拳難敵四手,太孫妃向來不整那些個陰謀詭計,時間久了,這些人要使起壞來,隻怕主子再懷上孩子,也會因思慮過重,演變成現在的局麵,所以就開口勸胡善祥慎重考慮。


    “這件事我要再想想。她們一個二個的都就此事來說,倒是有些道理。隻是這皇嗣嫡幼庶長,搞不好就日後就會牽扯到廟堂之爭,我還是不要自作主張、隨意行事的好,總要問過母妃才能決斷。”


    胡善祥歎了口氣,“再一個,皇太孫殿下要真心有意敬我這個正妻嫡母,憑她們誰生了,也翻不過我去,就是我今後無出,也能指一個到我名下當嫡子養,他要是真有姐姐說的那個心思,寵孫貴嬪沒有了邊,就算我有了子嗣,也會別設他法。又不是沒出過這樣的事情,那光武帝的皇後郭聖通,不就是生了嫡子仍然被廢,連她兒子的太子之位都沒保住。”


    說完,她自覺這話說出來不好,看著兩個丫鬟輕聲道:“今個我說的這些,你們可不能外傳了去,是要掉腦袋的。”


    芷荷和若蓮都不識字,沒讀過書,聽見胡善祥舉的這個例子,大驚失色,“竟然還有這樣的事情?太孫妃放心,太子妃殿下絕不會允許皇太孫殿下做那樣的荒唐事,咱們大明朝有祖製呢,當是那些大人們的彈劾,殿下也不能隨心所欲。您放心好了,今個所說這些,奴婢們定會守口如瓶,半個字也不說出去。”


    若蓮也說,“就算前朝有這樣的事情,也不會發生在您身上的。從今往後,咱們院裏的丫鬟、婆子,定會多加約束,決會給您惹出什麽事端來,被人拿了做把柄。隻要您行正坐端,皇太孫縱然有心,也拿不住您的錯,隻要您無錯,太子妃殿下就絕不會允許出現那樣的事情。”


    胡善祥嘴角不由閃過一絲安慰,“也罷,有你們這份心,我總要勉力試試。”


    先前掉了孩子,她覺得百念俱灰,爭來鬥去的有什麽意思,還是爭不過命,護不住孩子,還不如放寬心境,不聽那些個穿林打葉聲,隻窩在自己的小院裏就是。現而今看到芷荷、若蓮殷切的眼神,想到母親,想到在自己身後的一大家子,又生出了鬥誌,“把我那妝奩匣子拿來,我要梳妝去見母妃。”


    芷荷和若蓮歡喜的應了一聲,太孫妃自失了孩子以來,整日裏昏昏沉沉,沒有多少笑容不說,連精神都萎靡不少,今個好容易有了妝扮的心情,這總是一個好的開端。


    她倆一個去抱大紅描金牡丹花妝奩匣子,一個去櫃子裏挑衣服。


    未幾,就傳出了太子妃的明令,寧嬪因身份卑微,腹中的孩子生下來後,將寄在太孫妃的名下,免得寧嬪人微福薄,護不住龍子鳳孫的貴氣,而太孫妃乃天命所選,福澤深厚,又是嫡母,是最合適的人選。


    得知這個消息,正在給孫清揚梳妝的瑜寧姑姑麵有憂色。


    “貴嬪,寧嬪的孩子要養在太孫妃膝下,您可要早做打算。”


    “打算?我要打算什麽?”孫清揚不解地問道,她完全看不出這件事情和自己有什麽關係。


    “那胡尚宮先前就對您多有不滿,最近聽說因為您擋著皇太孫殿下,沒有納她,懷恨於您不說,隻怕把太孫妃掉了孩子的帳都一並記在了您頭上。這下太孫妃又有了孩子,難保她不起別的念頭,對您不利啊。”


    孫清揚不以為然,“隻要寧嬪順利生下孩子,太孫妃有了倚仗,就不會對我多般猜忌,就是那胡尚宮心有不滿,也不能對我怎樣。而且母妃已經說了,絕不會讓皇太孫納她,她不過是個女官,還能左右這昭和殿裏的事情不成?”


    瑜寧言有所指,“明納不成,要是她有了身孕呢?”


    孫清揚沒把此事放在心上,“你說她會設計讓殿下中招?不會吧,她到底是受了禮法教育的,怎麽可能做那些個齷齪的事情?瑜寧姑姑您多想了,隻看太孫妃,平日裏多麽恭敬守禮就知道,既然同為姐妹,她應該也差不到那兒去。雖然胡尚宮不滿於我,對殿下有愛慕之心,想來也不屑做出那樣的事情。”


    歎了口氣,她擔憂地說:“眼下我擔心的倒是寧嬪,盡管她一直胎相穩固,但是這女人生產到底兇險,隻盼她安然無事生下皇嗣。說來她也是個可憐人,十月懷胎生下的孩子,卻成了別人的,她也真是狠得下心,就算太孫妃人再好,這孩子不是在自己跟前養著,總不妥當,她怎麽能忍得下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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