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找到杜子衡的時候,他正被疾如迅雨一樣的刀光包圍著,以一敵四,苦戰、苦撐。身上已經被刀光砍了數條口子,再鬥下去,不消半個時辰,即使那幾個人不殺他,也會因為血流盡而亡。


    玄武的刀光揮起,“噗——”的數聲慘叫聲響起,圍著杜子衡幾個人被斬成幾截,腦袋飛到半空中,又落在地上,血花四處散開。因為怕對方還有後援,玄武采用的是一刀斃命,速戰速決,杜子衡的傷勢必須盡快救治,他不能給對方半點時間拖延。


    斜裏一把長劍自玄武的肋下刺了過來,竟不是對他,是對他挾著的最後一名敵手。


    殺人滅口?


    玄武挾著那人破空而起,手裏的刀自上而下劈出,毒如獠牙勢如破竹,“噗嗤——”偷襲之人持劍的那隻胳膊被斬落下來,離開了他的身體,掉落地上,似有不甘地彈跳了兩下,才完全失去了生機。


    那人倒也幹脆,倒下之際就咬破了嘴裏的毒牙,黑紫的血水從嘴角流下。小小院落裏,三個屍首肢體分離,加之一個斷臂的死屍,看著如修羅場一般,淒慘無比,十分可怖。


    之前被玄武挾著的那人,在他掠起前,已被點了穴扔在地上,此時猶自在掙紮,卻求死不得,隻一雙眼睛顯現他內心的驚恐。


    這樣狠厲的手段,自己若此時不能死掉,豈不要入煉獄?他後悔剛才猶豫著沒有咬破毒牙,此時卻連死的機會都沒有了。


    斬殺了對手的玄武收刀而迴,一掠而起,托住了搖搖欲墜的杜子衡,“你怎麽樣,還能不能撐得住?”


    杜子衡看到玄武起勢收迴都十分瀟灑利落,他平日自持甚高,就是武榜的頭甲三名,也不過輸個幾招而已,以為天下之大,自己怎麽也能排得上號,這一場下來,才知道天外有天,自己苦戰不下的四個殺手,此人竟然片刻就解決幹淨,而且,夜色裏看去,此人的黑色勁裝上幹幹淨淨沒沾上多少血腥,古銅色的麵孔,刀削一般的英武神氣,如日東升,輝輝皎皎。


    和此人一比,自己平日裏被人誇讚的清雋英挺就成了脂粉氣。


    見杜子衡沒有迴話,玄武迴頭對趕來的下屬說道:“把那邊的人帶迴去好好招唿,切不可讓他死了,定要讓他招供畫押。”


    下屬沉聲低應,問道:“玄武大人,那這個人呢?”他指的是杜子衡。


    “少爺讓找到他,就帶迴院裏,我先帶他過去。”


    雖然朱瞻基已經貴為皇太孫,但玄武他們仍然按昔日的規矩,在外時一律稱唿他“少爺”。


    杜子衡卻不肯走,“我要跟著他去一道審那擄我到這的狗賊,看究竟是誰想要我的命。他們之前讓我交出庚帖,顯然是那個幕後主使讓我退親,我偏不退。等他招供畫押,我就到大理寺去告狀,這樣的人蕊珠怎麽能嫁給他,她現在一定等著我去救她,我不能跟你走。”


    他昨個晚上在孫府喝醉了酒出來,就被人用麻袋蒙了擄到這院裏,今個好容易找了機會逃走,還沒出院門就和這四五個人交上了手,隻知道這些人想要他手裏的庚帖,就想當然的認為背後指使之人肯定是強娶了蕊珠的那個。


    做為朱瞻基的親信,玄武約摸知道這件事的始末,卻不好在此多言,隻說道:“跟我迴去,你自然就能明白怎麽迴事。”


    杜子衡突然福至心靈,猜測道:“我怎麽知道你們不是一夥的?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來騙那庚帖,我不管,我就要跟著他……”


    玄武沒等他說完,就直接敲暈了他,自己拚力省下時間,可不能讓這小子混說混講的浪費了。


    等玄武將杜子衡扛到昭和殿東暖閣的時候,一直焦急苦等的杜若見到他們,見杜子衡無聲無息,以為弟弟已經死了,害怕在朱瞻基跟前失儀,她用手拚命捂住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卻又被弟弟不動不語的樣子驚得一顆心涼到了底,連撲上去的力氣都沒有,隻牢牢地抓住她身邊孫清揚的手,一字一頓地低聲央求道:“貴嬪,求求您,救他救他……”


    好像孫清揚是大夫一般,隻要孫清揚答應,杜子衡就不會死。


    “別擔心,玄武大人既然將他帶到這兒來,他肯定就有救,你別慌,子衡隻是暈過去了,沒有死。”孫清揚覺得玄武不可能將死人扛到昭和殿來,所以比杜若鎮定許多,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


    早在玄武他們找到杜子衡時,就派了人迴來稟告情況,太醫已經一早被請了過來,萬事俱備,杜子衡既然能夠迴到這裏,就一定能夠保得性命。


    玄武沒想到皇太孫這兒竟然還有女眷在,但朱瞻基沒有吩咐退下,他又生性磊落,隻將杜子衡放在東暖閣臨窗的大炕上,低聲說:“姑娘不用心焦,他隻是被我敲暈了,沒事的。”


    早守候在一邊的太醫立馬給杜子衡灌下仙鶴草、白芨等配成的止血湯藥,將他的外傷清創後灑上三七、紫珠草、小薊等能夠止血草藥製成的藥粉,再用幹淨的布帶將他傷口細細綁好,方才抹了一把汗說:“幸好來得快,要是再晚到兩刻鍾,這命恐怕就救不迴來了,他失血過多,氣虛血滯,得好好養養。”


    杜若懸著的心這才放下,看著麵若金紙的杜子衡,又急又氣,“這個渾小子,給他說了怎麽就不聽呢!這下可好,差點連命都丟了。”


    玄武卻在一邊同朱瞻基說:“是顆好苗子,可惜先前的師傅不得力,耽誤了時間,等好了以後,少爺問問他同不同意,調到影衛來吧,在神機營裏可惜了。”


    聽到他們說話內容,杜若一臉驚恐地看著孫清揚,直拉她的衣袖,本和杜若一道低頭俯身,查看杜子衡情況的孫清揚轉過身,抬起頭,“影衛過的是刀尖舔血生活,再高的武藝,也保不齊那天會出事。子衡是杜家的獨苗,求殿下另擇他人吧,要是您想關照他,給神機營那邊打個招唿好了。玄武大人,你還是打消這個念頭吧,我不會讓他去影衛的。”


    話被孫清揚堵了迴去,玄武麵色不改,拱手施禮,“是,在下唐突。”


    雖然恭敬,卻不諂媚,言語中不卑不亢,而且,他並沒有像對朱瞻基說話那樣,用“屬下”自稱,顯然並不屑於討好皇太孫寵愛的妃嬪。


    孫清揚對他更增幾分敬重,“玄武大人客氣了,上迴您救了我的性命還一直沒有謝您,這次您又救了子衡,大恩不言謝,我也不多說,殿下和我都會記在心上的。”


    “貴嬪客氣了,這本是在下的份內之事。”玄武仍然目不斜視,隻看著自己腳前一寸的地方迴話。


    “這一夜你也累了,迴去好好休息吧,放你幾天假,迴家去好好照顧嫂子,過了年十五再迴來當差。”朱瞻基和青龍、白虎、朱雀、玄武雖為上下屬,但自幼和他們一道學武,所以亦兄亦友,情份和其他影衛還有些不同,平日裏,朱瞻基在私下都稱唿他們幾個的媳婦為嫂子,尤其玄武,影衛首領中最年輕,比朱瞻基隻大五歲,兩個幼時常在一起廝混、操練,頗有些打出來的交情,所以根本不會對他說些上下屬之間關懷備至的虛話。


    玄武媳婦是家裏自小訂的親,娶過門一直病殃殃的,朱瞻基曾派了太醫過去看也沒什麽起色,隻說要靜養,慢慢將息著。


    玄武應聲施禮退了出去。


    看著一直昏昏未醒的杜子衡,杜若擔心地一直在那兒小聲絮絮叨叨,“他怎麽一直還沒醒?太醫說他沒事的,他一定會沒事的……”念了觀世音,求了如來佛,隻差沒把四方的神佛求遍。


    “太醫說他失血過多,醒著會勞神勞力,加了些安眠的成份在湯藥裏,沒事,你放心吧。”


    其實太醫剛才說這些話時,杜若也在一邊聽著,但她的心神全部都在杜子衡身上,半句也沒有聽進去,此時聽孫清揚一說,方才完全放下心來,“貴嬪,您和殿下去歇息吧,我在這兒守著就是,這一夜,多虧了你們,奴婢也不說什麽做牛做馬報答的話了,總之我杜氏兄妹的性命,都是您和殿下的。”


    孫清揚用手掩著,打了個哈欠笑道:“傻話,難道救他迴來,就是為了要你們的命嗎?你不要光顧著照料他,自己也要歇歇,讓那兩個小丫鬟換著守,別他醒來你累倒了。”


    等杜子衡醒來,第一件事仍是想著要找收用蕊珠的人報仇,“天子腳下,難道就沒有王法了嘛?我手裏有庚帖,蕊珠是我杜家的人,她一定是被迫的,姐姐,我要去大理寺告狀。”


    要不是怕他震裂傷口再次失血,杜若簡直要一巴掌揮過去打醒他,她沒好氣地說:“杜子衡,你醒一醒,這個事純粹有人拿你做喬,為難太子殿下,你還對那女人念念不忘,人家已經攀了高枝,當上朱奉儀了,根本沒想過要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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