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尚宮沒好氣地白了她一眼,“妹妹哎,難道是個女孩你就不管不顧她了嗎?”


    “當然不會,不管他是男是女,我都一樣愛若珍寶。”胡善祥摸著肚子,眉眼溫柔了許多。


    “可你看看自己現在這個樣子,哪裏是愛他,分明是害還差不多。我都和你說過多少迴了,一定要保持心情愉快,一定要經常笑,多吃東西好好睡覺,可你呢?正點的時候不睡,坐在窗前看月亮看星星,到了白天成日裏睜不開眼。正點兒不吃,過後又瞎吃一通,胃口不好讓你吃的你說沒味,不讓你吃的你說想得慌,你這般任性,豈是做一個好母親的行為,哪兒有一點把他愛若珍寶的表現?”


    胡善祥有些心虛,頭三個月是吃不下吃了吐,這個月好些了,又聽說了寧司帳的事情,她心裏不痛快,因為身份的緣故不但不能表現出來,還要給寧司帳賞賜,感謝她為皇太孫開枝散葉,心裏的不愉就轉著彎的折騰,不能去折騰別人落下不賢不惠的名聲,就折騰自己,連帶著肚裏的孩子也跟著受折磨。


    胡尚宮見她訕訕的樣子,心裏也約摸知道是怎麽迴事,歎了口氣,站在她身後拿起銀鎏金魚龍鳳梳,輕輕地給她梳理一頭如墨如雲般的青絲,“妹妹你貴為太孫妃,隻有你給人氣受的,哪兒有被人氣了窩在心裏的道理?你為了賢惠一名,苦了自己不說,還累了你肚子裏的孩子。已經是要當娘的人了,可別再這麽任性,心裏不痛快,拿物件拿奴才們使氣都可以,千萬別委屈了自己,你別擔心那個寧司帳,要是你心裏不痛快,明個我就能將她肚裏的孩子整沒了。”


    胡尚宮梳頭極為手輕,一點也不會扯著頭發,胡善祥經她一下一下的梳弄頭發,心裏的鬱結散了許多,笑道:“沒那麽嚴重,我也就是因為胃口不好,所以脾氣有些反複無常,姐姐的話我記住了,以後一定日出而起日落而息,左右這天冷了,我就聽母妃所言,不去晨昏定省,每日裏憨吃傻睡,把肚裏孩兒養的胖胖,好讓他一出來,就叫你大姨。”


    胡尚宮聽了嗔怪她,“你懷的又不是個妖怪,見風就長,怎麽可能一落地就會喊人。你也別哄我了,那迴說你不是答應的好,過後就丟在腦後,我隻給你講,再這樣下去,生出來的孩子三病九災,你可別後悔。”


    胡善祥心裏已經後悔,生怕孩子真有個什麽事情,連忙說:“這次千真萬確,我改,一定改,你叫芷荷、若蓮盯著我就是。還有寧司帳那裏,姐姐可不能胡來,那是皇太孫的孩子,生出來要叫我母親的,出了什麽事,我可擔著責任,你千萬別起那些個不該有的念頭。”


    胡尚宮的眼裏閃過一抹厲色,“你能這麽想我就放心了,你又不是嬪妾,我犯得著動她一個小小司帳肚子裏的孩子來助你爭寵嘛?就是你生女她生男,她也越不過你去,心善點她的孩子還能讓養在你的名下,若是起什麽妖蛾子,直接留子去母,讓她哭去吧。妹妹你一定要記住,你是皇太孫正妃,任她誰生的孩子,都要叫你母親,認你做嫡母,那些孩子,不過是在她們的肚子裏過一遍,你還怕她們借孩子生出什麽事來嘛?別說現在還不能斷定你們誰生男誰生女,就是定了又如何?把她的孩子抱過來養就是,這生恩沒有養恩大,你是做母親的,她如今連妾都算不上,連帶孩子的權利都沒有,你怕什麽?”


    胡善祥連忙搖頭,“我才不要別人的孩子,畢竟不是從我肚子裏出來的,怎麽可能和我親。再一個,她也是十月懷胎才得的,我不做那奪人子女的勾當。”


    胡尚宮不以為然,“這怎麽就成奪人子女?你是嫡母,她們誰生的孩子都是你的子女,等有一日皇太孫登基,你是母後,她們隻是母妃,尊卑有序。隻有搶了來當成你生的才叫奪人子女,那個想法,就是她們有,你都不能有,當成你生的豈不就坐實了嫡子長孫的地位,把你自個生的往哪放?豈不是將來白白給人做嫁衣。養在你身邊,是和你更親近,將來更聽你的話,好為咱們家的嫡子效力,和那當成嫡子養,根本不是一迴事。”


    胡善祥籲了一口氣,“那是我想差了。姐姐你說的對,不管她們誰生,都要叫我母親,這點我要向母妃學習,太子府裏一個皇太孫,九個郡王六個郡主,個個都對母妃敬重愛戴,但凡母妃小家子氣些,有半點容不下她們,這一大家子也不可能有今日的繁榮昌盛,我實在是這段時間想的太多,老擔心有人害我肚裏的孩子,見誰都像是壞人,自己嚇著自己了,反倒失了平日的氣度。”


    “這麽想就對啦,太子妃那樣的才是母儀天下的風範,成天想著爭寵固寵的,都是小妾們的勾當,咱們隻需要防範她們別拿咱這個孩子做喬,至於她們懷不懷,懷得是男是女,這些個嬪妾裏,你隻需要提防孫清揚,隻有她生子在你之前,才有可能動搖你的地位,不過,也算她是個聰明的,知道這會兒要懷上,連她自個的命都不保,皇上忌諱著她呢,貴妃娘娘遣了我來你這裏,可是得了皇上旨意的,一來是要保你平安生子,二來,就是讓防著她也懷孕。”


    聽了姐姐的話,胡善祥若有所思,“為何皇上會如此忌諱清揚妹妹,早先聽人說,原來是囑意她當太孫妃的,怎麽臨到選妃前,又變了主意?姐姐你在宮裏,可知道此事的始末?”


    胡尚宮手中的梳子頓了頓,方才又繼續梳下去,嘴上也是若無其事地說:“具體因為什麽我也不清楚,好像是袁天師說了什麽話,皇上就皇太孫的婚事求卦,求得了‘宜向濟水求佳婦’,因為我和貴妃娘娘說過家在濟寧,家裏姐妹眾多,個個才貌雙全,所以貴妃娘娘就和皇上提了提,叫把咱們家適齡的幾個女孩八字都送到宮裏合一合,結果你的八字和皇太孫最相配,是天作之合,所以就選了你。”


    聽到姐姐說自己和皇太孫是天作之合,胡善祥很高興,抿嘴直笑,“都說袁天師家學淵源,最是靈驗,他的父親當年頭一迴見皇爺爺,就說皇爺爺是平定四海的真主,有真龍天子之貴相。那袁天師之父能準確地判斷別人的生死禍福,甚至可以精確到時間、地點以及相應的變化,有人曾把他做過的一些相斷記錄下來,事後核對,居然半點不差。要是袁天師說的,那肯定錯不了。”


    胡尚宮笑著說:“不光是他的父親,就是袁天師本人,也極為高超,前些年隨皇上扈駕北巡,那會兒太子殿下監國,皇上迴京時聽信了小人對太子殿下的讒言,大怒,在午門張榜宣布,凡太子殿下所決定的事,都不準辦理。太子憂懼成疾。皇上命蹇義、金忠兩位大人同袁天師去看望。迴來袁天師奏道,太子麵色青藍,是受驚憂所致,若把午門的榜收迴,病即可愈。皇上依他所言,太子殿下的病果然好了。皇上還曾問袁天師朝中文官武臣們的禍福,也都一一應驗,就連今年初姚廣孝姚太師病逝於慶壽寺,他都提前算出來了。”


    胡善祥吃驚地掩著嘴,“這麽靈驗?那他的相術可真是太高了,要有機會,讓他幫我看一看就好了。”


    “不用看,你既然能選為皇太孫妃,肯定就是大富大貴之命,那八字相合,可都是要袁天師過目的。”


    胡善祥一聽姐姐如此說,心中大定,“先我還認為是自己奪了孫妹妹的富貴,現如今看,原來真是天意如此,以後再不用對她愧疚了。”


    胡尚宮卻沒有接她這句話,隻應了一聲,給她挽好了百合分髾髻,又在髻上加珠翠翹花,貫以鳳頭釵,孔雀搔頭,雲頭篦以玳瑁,左右端詳了片刻,方才放下梳子。


    “不要認為皇太孫不在,你又懷了孕,就不需要打扮,咱們女人任何時候都要齊齊整整的像一朵花,這不光是為了別人看著好看,自己看著也舒服的。”


    胡善祥看著菱花鏡裏麵如美玉,目似朗星的自己,笑了起來,“姐姐說的不錯,這麽一打扮啊,整個人看著都精神多了。你陪我去母妃哪兒吧,寧司帳既然已經懷了子嗣,總不能還讓她和那些個司門司帳們混居在一起,萬一孩子有個長短,豈不是我這個嫡母失職。母妃遲遲不給她位份,想必也是看我怎麽做,怕傷了我的心,既然如此,還是我去捅破這層紙吧。”


    胡尚宮見自己的一番勸說起了作用,放下心來,喚了芷荷進來扶起她。


    “這天氣濕冷,太孫妃穿那件羽緞狐狸毛裏的鬥篷吧,您這會兒可不敢冷著。”芷荷取出一件大紅色的羽緞鬥蓬。


    “這個天,穿這個是不是有些早了?”


    胡尚宮接過來給她披上,“不早,我看穿這個甚好。”


    出了門,立在階下,胡尚宮迎著天光打量妹妹,隻見她穿上這件豔紅的羽緞鬥蓬後,玉似的小臉被罩在頭上風帽邊的雪白狐狸毛一襯,趙發顯得眉眼清秀,比起從前端厚的樣子,好看了許多,心裏也是一動:難不成真得懷的是個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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