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默在引氣期十三層這一境界已經停留了許多,積累也足夠多了,當夜他就在聚靈陣中邁進了十四層,離十八層圓滿還有四個境界。雖然已經決定要迴“家”去看看,但是按照宗門內的規定,每人每年隻有一次一十五天迴家探親的機會,他還需再等待一年時間,是以心中也不焦急,在宗內安心修行。


    山中無歲月,眨眼便千年。一年時光,很快便過去了。此時張默依舊還是十四層,距離圓滿還有一段不小的距離,雖說之前的張默隻用三年時間修行到了十三層,速度在眾弟子中還隻能算中下的,但是跟後麵幾層境界完全不能相提並論,是越到後麵進階越是艱難的。


    這一年時光中,張默再未見過柳素素,心中也沒覺得奇怪,想來她應該正在閉關,努力往築基邁進。而還有一件事情,讓張默心中感覺頗為古怪,那就是天機門所發布的一件震動整個修行界的大事,衍陣宗被人屠宗了,沒有留下任何一個弟子,傳承了不知幾萬年的道統就此消失。


    據天機門所公布的消息,做下這一滔天惡行的,乃是殘陽老魔無疑,其內事物具毀,就連珍貴的靈石都直接被強力震成粉末,此宗鎮宗道器,衍陣宗天書不知所蹤,懷疑就在殘陽老魔手中。


    據天機門偵查過後推斷,殘陽老魔屠宗是在半年之前,之所以一直未能發現,是因為殘陽老魔乃元嬰老怪,他們根本無法推演其中天機,也沒人能尋得他的蹤跡,更無人敢質問與他。而關於道器衍陣天書的下落,他們也是無法推算的,一切隻能憑空猜測。眾所周知,殘陽老魔乃是血月宮的首席客卿,血月宮對於此事卻沒做任何迴應,對於此事許多人或者宗派感覺不忿,然而血月宮乃魔道大宗,無人敢輕惹,是以也無可奈何。


    這世上或許唯有張默知道,其實殘陽老魔已經隕落了,連神魂都沒能投入輪迴轉世,如今還糾纏在他丹田中大兇魔刀之上。經曆過整件事情的張默,不可能對任何人說出事情,此事就永遠成為了懸案。事已過一年多,張默也能冷靜地看清許多事情,比如關於殘陽老魔的為人性格。


    張默結合親眼所見與聽聞,可以推斷出殘陽老魔到底是個怎麽樣的人。比如他殘忍地屠宗,比如他不顧一切代價地留下傳承,都說明他是一個走極端的人,無論行事作風還是為人處世,都極為極端,心中全無善惡之分,隻憑自身喜好。


    師父是一個無比極端的人,隻要做便想要最好的結果,所以甚至不惜放棄輪迴轉世的希望,而為自己取得絕世魔器……大兇魔刀,定然是希望自己能闖出赫赫威名。想清楚這一點,更加堅定了張默變強的決心。


    張默想要變強,首先得麵對的,便是能否成功築基,而成功築基的關鍵,說起來頗為複雜,關係資質、修為、心境、機緣、氣運等問題。關於資質的天生而定,與機緣與氣運這虛無縹緲的兩項,張默是無法主動把握的,剩下的他隻能盡量在修為與心境下手。


    所以他準備迴“家”看看,這是在心境中無法忽視的一道關卡。張默取得孔力師叔的允許,得了一十五天假期,便毫不猶豫地出宗而去。


    他先在宗外樹林內找到了黑帝,此時的黑帝已經完全變了一番模樣,整個身體無比強壯,更像是一頭豹子一般,一塊塊肌肉緊實突起,充滿著力量的美感,全身黑毛油而發亮,雪白的利齒寒光曆曆,雙目極為靈動有神。


    黑帝在半年之前,便極少在這片樹林中停留了,這裏隻有溫順的蟲獸,已經無法滿足它的胃口,它更多的是在那遠處具有兇猛野獸的樹林中停留,即使是老虎黑熊般兇猛野獸,也多次成為了它嘴下血食。


    帶上黑帝,張默按照記憶中的路線開始趕路,路程並不短,畢竟凡界與修行界有天差地別的差距,不可能靠的太近。


    張默沒有急於趕路,而是像普通凡人一樣,不動用一絲法力,隻靠雙腳不緊不慢地行走,身旁伴著強壯威猛的黑帝。他一邊走一邊思索各種問題,心中無比空靈,體悟著心境之道。


    如此行走,完全如凡人一般,天色黑了便隨地而坐,然後讓黑帝去捕獲一些野獸,布下火堆炙烤,吃飽之後便閉眼而眠。清晨張默的眼皮在紅彤彤的陽光之下睜開,感覺渾身舒爽,說起來他已經許久不曾睡眠了,平日隻要努力修行根本就無需睡眠,如此再次體驗一番,頗有另外一番感覺。


    五天之後,張默終於到了“家”的所在。這是一個寧靜的小村落,隻有幾十戶人家,此時夕陽晚照,有些人家已經升起嫋嫋炊煙,還有些人仍然在田間勞作,想搶在天黑之前多幹些活。


    張默穿過一片樹林,遠遠地看見了這個村落,充滿著祥和的氣息,他雙目有些迷茫,因為迷茫而有些惶恐。那村落給他一種很熟悉的感覺,這讓他有種錯覺,似乎自己從小就生活在這裏,從來不曾離開過。


    “汪汪!”身邊的黑帝叫喚兩聲,似乎在詢問張默下一步的行動。張默心中警醒,雙目精光一閃,迷茫與惶恐之色消失,他知道剛剛的錯覺是這具軀殼的記憶所造成,並不是屬於他自己的記憶。


    張默拍拍黑帝的頭,沉默地看著村落好一會,眼神變得果斷,對黑帝說道:“黑帝,你暫時留在這片樹林之中吧,不要走遠,等我歸來。”


    黑帝現在這個模樣,已經完全不像一隻家養的狗了,如此強壯兇猛的樣子,怕是會嚇到人的。張默說完,在殘紅夕陽的照射下,踏腳走向那個村落。


    路過一顆巨大的槐樹,走過狹小的田埂,張默腦海中都不會有記憶湧出來,一股股極為熟悉的感覺,油然而生。


    村落近了,張默迎麵遇到這村子裏的第一個人,那是一個年級一樣大的少年,長得很壯實,膚色呈小麥色,從裏到位透露出青春健康的模樣。看著那個麵相老實的人,有記憶從腦海裏湧出,一群小孩子嬉笑著在田間奔跑,有男有女互相追逐,歡笑著跑進了樹林,幾個身手比較敏捷的男孩子爬上了高高的大樹,從樹杈上的鳥窩中掏得了鳥蛋……


    這是軀殼兒時的記憶,充滿著歡樂與童趣,那群孩子中有張默,有柳素素,亦有眼前這個麵相老實的少年。那個壯實的少年擼著褲腿,雙腳全是泥巴,剛從田間踏出來,他看見了張默,兩人四目相對,他似乎沒反應過來,愣愣地顯得有些傻氣。


    張默一身黑衣,唇紅齒白,帶著一股出塵的氣質,與這村落的樸素氣息有些格格不入,這軀殼經過了修行,靈氣洗滌改變了他原本的氣質,與這俗世凡人已有些氣質上的差別。


    看著那發愣的傻大個,張默微微一笑,叫了聲:“鐵蛋!”


    鐵蛋……是那個傻大個的別名,在記憶中,這軀殼自小就是這麽叫他的。


    “你是……張默?”鐵蛋有些不自然地說道,神態拘謹,雙目中有陌生與敬畏。


    這與記憶中的鐵蛋有太大的區別,張默目光微不可查地閃動一下,隨後想到了其中緣由,心中便了然了。修行之人對於凡人來說,實在太遙遠了,是他們遙不可及的存在。在凡人心中,修行之人就是高高在上,無所不能的神聖存在,不可輕易得罪,需心存敬畏。


    “是的,好久不見。”張默依舊微笑著說道。


    “是啊,好……久不見。”鐵蛋始終無法放開那份拘謹與敬畏,張默知道記憶中那種親密無間的友情是不可能迴來了。


    接著是略長時間的沉默,鐵蛋似乎找不到話題,緊張地臉色通紅額頭冒汗,張默見此便道:“我先迴家看看,下次再聊。”


    兩人簡單告別,鐵蛋目送張默背影而已,雙目中有些追憶與迷茫,其中亦有羨慕,見張默背影漸漸走遠,他似乎想到了什麽,大聲叫道:“張……默!”


    “嗯?”張默迴過頭來看著他,不明所以。


    “過多兩個月,就是我……請喜酒,你來喝杯水酒?”鐵蛋緊張問道,雙目中有希翼之色。


    張默帶著微笑沉默了一下,輕輕搖了下頭,道:“過幾日我便要迴宗去了,怕是沒時間。”


    “哦……沒事,你……”鐵蛋此人不善言語,此時心中又緊張,有些說不出話來。


    “恭喜你,鐵蛋。我先走了。”張默不等他說完,真誠說了句道喜的話,便帶著微笑轉身走了。或許隻需稍微花點心裏,便可打破兩人的隔閡,迴到記憶中那種親密無間的友情,但是張默並沒有這麽做,因為他此次迴來是為了斬斷,而不是為了接續。既然如此,那麽便狠下心來,斬斷原本不屬於他,如今卻不得不屬於他的凡塵過往吧。


    接下來張默又遇見了幾個村子裏的人,有大叔大嬸,有老爺爺老奶奶,亦有兒時玩伴,這些人跟鐵蛋一樣,麵對自己時,沒有了記憶中那種毫無顧忌的親近,如今卻都帶著一股陌生的敬畏感。


    張默一路微笑而過,看在眼裏,心中卻道:如此甚好,卻不知道那“家裏人”是否也是如此呢?


    走到一處以籬笆簡單圍成的院落,張默在籬笆門口出站定,看見一個少婦背對著自己,手裏撒著米糠,正在喂雞。沉默了一會,張默開口叫了聲:“嫂子。”


    那少婦聞聲轉過來,看見張默時詫異了一會,然後臉上有喜色,亦有一絲不自然的拘謹,招唿道:“小叔子……迴來了,快進來,快快進來。”


    而後那少婦轉身往屋子裏大喊:“爹!娘!是小叔子迴來了!”


    那聲音極為爽朗,張默微微一笑,走進了院落,卻迎上了衝屋子裏跑出來,卻看見他之後頓住腳步的兩位老人。那兩位老人麵露欣喜,老婦目光緊緊黏在張默身上,仔細瞧著道:“默兒!”


    “爹!娘!”張默目中有一刹那的遲疑,神色卻很快地變得自然起來,帶著親近叫道。


    三人把張默迎進屋裏,目光皆是盯在他身上,極為專注。張默與兩人老人在客廳坐下,那少婦去為張默倒水,兩位老人無比關切地詢長問短,關心之情濃厚。


    張默一字一句仔細迴答著,心中卻有些恍然,這就是所謂的……家麽?這種感覺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原本不屬於他的記憶,陌生的是他自己的記憶。曾經他是多麽渴望擁有一個家,有關心寵愛自己的父母,然而卻從來不曾擁有過。


    簡陋的木屋之內,洋溢著一種叫溫馨的氛圍,讓身在其中的張默心裏直發酸,憋得心裏發悶,有著想哭的衝動,然而卻生生地讓他給忍住了,臉上一點也看不出異常。


    晚飯時分,張默的大哥迴來了,他叫做張力,眉目間與張默有些相似之處,但是身形上卻相差極遠,張力有強壯高大的身材,有經過常年日曬形成的健康膚色,行為也比起張默粗狂豪放。


    張默上一次迴家已經是兩年之前,家裏人都很開心,嫂子甚至把家裏下蛋的老母雞都殺了,吃飯的時候,把肥厚鮮美的雞腿留給了他。家裏人對他表現了濃重的關愛,話題總是圍繞著他在轉。


    張默已經不是原來的張默,家裏人肯定發現了他的不一樣,然而卻沒有人會懷疑,修行界的事對於他們來說就是傳說,他們幾乎一無所知,甚至對他們來說,修行之人就是仙人。在溫馨之中,張默與記憶對比,還是發現有些明顯的不同。關切寵愛依舊,卻沒有了一家人毫無顧忌的樣子,他們在看著張默時,雙目中有自豪亦存在著……敬畏。


    家裏能出一位仙人,對於他們來說是極有麵子的事情,凡人皆敬畏修行之人。家裏出了仙人,就會得到所有人的尊重,沒有人敢輕易得罪欺負。所有張默一家人,在他進入正陽宗之後,日子過得舒坦多了,不管走到哪裏都是眾人羨慕的對象。


    張默在此住了下來,他細心體味著從未有過的溫馨,他感受著一直讓他迷茫的家。期間,他曾多次見過柳素素的娘,兩人隻差了十米遠的距離。那是為慈祥的老婦人,開口閉口叫“默哥兒”,這讓張默心裏有些古怪,因為記憶中這位柳大嬸都是叫“默小子”的。


    柳大嬸見到張默,開口閉口總是詢問柳素素的情況,關切與想念之色濃重。張默想著柳素素正在麵對斬凡這一大關,心中有些感歎。麵對如此家人,如何忍得去斬情?張默很有耐心地一遍遍告訴她,柳素素在宗門過得很好,宗內高層極為重視等等。


    九天時間,匆匆而去,他應該離開,返迴正陽宗了。與家人的告別,如此依依不舍,特別兩位老人目中含淚,哥哥嫂子也真情流露,關切囑咐,一定要照顧好自己等等。


    張默在他們不舍的目光中,揮手背對而去,麵無表情,雙目卻有留戀不舍之色。迴到村外的那片山林,張默沉默看著村落,許久之後,帶著小黑毅然而去。


    走出一裏路,張默心中一次次告誡自己,之前的溫馨並不屬於自己,那是已經死去那個張默的,真正屬於自己的,應該是在奪舍之後,經過自己努力所得到的。


    腳步越來越慢,一遍遍地在心裏重複告誡著,五裏路之後,張默表情開始變得冷漠,狠心斬斷了心中念想,斬了不舍,斬了留戀,更斬了向往。他要的不應該是凡塵俗世的溫情,他要的是修行界裏的強大。因為凡塵俗世的溫情不屬於他,uu看書 wwuan 而修行界的強大,是師父給予了機會,甚至拋棄了輪迴轉世,神魂心甘情願地與大兇魔刀萬事糾纏不休。至於這軀殼的家人……日後便以己之力,保他們一世安康富貴吧。


    十裏路,張默的腳步似乎是慢動作一般地走著,在張默的感覺中似乎走了好多年一樣,他此時處於很玄妙的境地中,似乎接近了空靈,雙目空洞,過了許久,眼中才開始有了點靈氣,又過了許久,他眼睛變得清明起來,眼睛瞳孔內地極速閃現著無數人影,千萬人之間似乎存在著一條條隱形的線,錯綜複雜,有粗有細,有明有暗,是這些線把人與人聯係起來,這就是……緣!


    他眼中有了一絲明悟,所謂大道無情……道,自然是天道;情,應該是指凡俗之情。大道之情,便是想要修道便要斬斷凡塵俗世之情!最後,張默的眼睛恢複成平常的樣子,但隱隱透出一種果斷與無情,若隱若現間,他身上絲毫出現幾根神秘的線,開始極為模糊,而後漸漸清晰起來,最後一跟跟接連斷裂,被他體內一種無形的力量……斬斷!他斬斷了聯係自身,來自凡俗界的……緣!煉心之境,其實就是一個心變的過程,由凡心向道心變化的過程!


    在想通這一點那刻,張默全身靈氣一震,隨後感覺全身無比舒爽,似乎靈覺都清明了許多。張默雙目閃爍著精光,再無任何迷茫,眼神變得無比堅定,他知道,這一番自己終是沒有白費,收獲不小,意義重大!


    此次煉心之境,心變這才隻是開始,還有一段很遠的路要走,張默臉上充滿著自信與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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