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浩邵低頭,“父皇,兒臣特意命龍都府尹,守城軍,錦衣衛以及各方細細調查過後,所有的證據,全都指明,此次犯案之人,乃是宸王。”


    帝極看著那折子裏的字,片刻後,又問:“從屍體身上,搜到鬼衛的腰牌?”


    景浩邵又點頭,“是,正是宸王府中,排行第四的鬼衛的腰牌。”


    慕容塵踏進龍淵宮側殿的時候,聽到這句話,挑了挑眉。


    門口的太監一眼看到他,也不敢攔,忙低聲道,“宸王殿下到。”


    裏頭景浩邵語氣一頓,一直看著折子的帝極抬起頭,看門口那紫袍飄嬈,滿身風華的妖冶男子,從塵光之中走來。


    眉眼之中,那與蘇慕像極了的五官,每一次,都讓他恍惚想起,當年的那個女子,含笑恣意地,在自己麵前,舞劍旋轉。


    天與紅塵之中,唯有她,是他消不散的心頭夢幻。


    他從不後悔那一次的放縱,卻無數次地後悔,沒有在放縱後,徹底地將人留在身邊。


    昨夜,他又去了那竹林外。


    她拒而不見。


    他站在那林中小廬外,隻聽到裏頭那人,安靜而麻木地敲打木魚的聲音。


    清冷而疏離。


    再不複當年那風揚迷人的姿態。


    二十多年來,她,終於還是要遠離自己了麽?


    他的心裏突然生出了一個很瘋狂的念頭。


    與其如此,倒不如讓她徹底,徹底……


    看著眼前一步步走近的慕容塵,他終究還是壓下心底那一點湧動的癲狂想法。


    淡淡道,“容塵來了,過來瞧瞧這份折子。”


    景浩邵臉色一變。


    慕容塵輕笑一聲,掃了他一眼,上前,接過那折子,一眼看過。


    不由低笑出聲,搖了搖頭,轉臉看景浩邵,“辛苦邵王了,為了這份折子,費了不少功夫吧!”


    景浩邵心頭一沉,陰沉地看了眼慕容塵。


    也不理他,隻對帝極說道,“父皇,宸王罪行,鐵證如山,還請父皇下令,盡快查抄宸王府,並抓捕鬼四,進行審問。人證物證俱在,兒臣並無構陷汙蔑之意。”


    鬼四這兩個字剛出來時,慕容塵就忍不住嗤笑起來。


    又聽景浩邵說得如此道貌岸然,不由笑得更大聲,在禦前,這可算是極其失禮了。


    可帝極,非但不怒,反而頗為縱容地看著他。


    景浩邵心頭越發往下沉,頓了頓,剛要開口。


    就聽慕容塵笑道,“邵王莫不是不知曉,本王的鬼衛裏頭,可沒有鬼四這個人。”


    景浩邵一怔,隨後皺眉,“宸王,你想殺人滅口?”


    慕容塵譏笑,“本王還不屑做這種下作的事。”


    這是在暗諷景浩邵了。


    果然,景浩邵臉色又難看幾分。


    知曉辯白不過慕容塵,又對帝極說道,“父皇,不能輕信宸王一人致詞,兒臣的意思,可以開堂公審,由父皇主判,定能查出此次藐視皇威的罪魁禍首。”


    人命都無所謂,在景浩邵的眼裏,屍體被拋置在皇宮午門,是對皇族的最大褻瀆!


    慕容塵又低笑一聲。


    景浩邵皺眉。


    見帝極不說話,以為他又要毫無底限地維護這個下賤的私生子,不想,帝極居然點了點頭,“如此也好。安排一下,三日後,於朝堂之上,公開會審。”


    景浩邵吃驚,隨後眼裏閃過一絲暗喜與得意。


    瞄了眼旁邊的慕容塵,卻發現無所顧忌地勾著唇,那副遊刃有餘又萬物不入眼的懶散態度,當真讓人恨得咬牙切齒!


    明明有些人,耗盡心力去追求的東西,他盡在掌握之中卻不珍惜。


    反而一副棄之敝履的鬆散態度。


    當真可恨!


    半個時辰後。


    兩人離開龍淵宮。


    慕容塵站在龍淵宮的台階底下。


    景浩邵敷衍地笑了一聲,拱了拱手,“告辭,三日後,朝堂之上見,宸王殿下。”


    最後幾個字,說得咬牙切齒。


    慕容塵負著手,笑得漫不經心,“邵王莫不是以為,三日後,能將本王如何不成?”


    景浩邵如今心情正好,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宸王又有何自信,以為這次定能再次安然無恙呢?”


    慕容塵輕笑一聲,搖了搖頭。


    隨後,邪眸撩起,森目測測地朝景浩邵看過去,勾唇,“邵王莫不是忘了,十年前,本王能親手屠了金鳳宮,如今,也能隨隨便便地滅了一個親王府滿門。你信不信?”


    如此露骨的威脅!


    景浩邵當即後背生寒,頭皮陣陣發麻,驟然發怒地看向慕容塵,“慕容塵,你敢威脅本王?!”


    慕容塵菱唇邊,殘忍冷笑浮動,“威脅?邵王也太高看自己了,就憑你,值得本王威脅麽?”


    “你!”


    景浩邵握拳,忽而又冷笑,“你還以為你如今有當年之勢?帝極早砍了你的手腳,不過就是念在老情人的情麵上,才對你……”


    “砰!”


    話音未落,慕容塵一掌掃來。


    寬大的紫袖揮過。


    饒是景浩邵這次有了防備,也被扇得連連踉蹌。


    還不等他站穩,麵目森白地逼到眼前,脖子也被一隻冷寒入骨的手,緊緊勒住。


    他唿吸一窒。


    整個人接著就被脖子上的重力,推得直往後飛去。


    直到狠狠撞在龍淵宮周圍的白玉雕龍圍欄上,後背傳來炸開的疼痛,血腥味驟然湧到喉頭。


    而他麵前,是掐著他的脖子,淩風落地衣擺紫蘭的慕容塵。


    “唔。”


    一絲鮮血從他口中流出。


    脖子上的收力越來越緊,他眼前發黑,就聽耳邊,傳來慕容塵陰森若地獄無常索命的鬼音,“警告過你,有的人,不要隨便張口。看來邵王的記性不太好,既如此,本王,便幫你好好地憶一憶。”


    說著,手指猛然內掐!


    景浩邵登時雙眼暴突。


    眼看就要絕氣。


    突然,旁邊傳來一聲高唿,“宸王殿下,還請手下留情!”


    慕容塵鬼眸驟凝,黑瞳斜至眼角,看那頭,跑過來一個熟悉的人影。


    正是周晗。


    臉上越發幽詭冷冽。


    手上的動作倒是沒有繼續。


    周晗跑到近前,看瀕死的景浩邵,忙行了一禮,匆匆道,“宸王殿下,龍淵宮前公然行兇,是為大忌!還請宸王殿下三思。”


    慕容塵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又看了看麵前麵色發紫,雙目暴突,跟條死魚般的景浩邵。


    嗤笑一聲,甩手。


    景浩邵便被扔了出去,摔在地上,急速地咳嗽起來,血水噴了一身。


    周邊原本圍攏過來卻不敢靠近的禦林軍和景浩邵的護衛,匆匆上前。


    龍淵宮的台階上,聽到李德海通報的帝極走了出來。


    站在高處,俯視底下狼狽的景浩邵,和一臉輕鬆淡定,全然沒有剛剛差點行兇殺死一個親王的態度的慕容塵。


    默了片刻後,說道,“送邵王迴府,宸王恣意行兇,罰閉門思過一月。午門拋屍案,等邵王傷好後,再行處理。”


    景浩邵剛迴過神,就聽到這麽一句話,差點一口氣沒提起來,給噎暈過去。


    慕容塵輕蔑地掃了他一眼,看也不看帝極,扭頭便走了。


    周晗給帝極行禮過後,遲疑了一瞬,朝慕容塵追去。


    帝極看到周晗的身影。


    忽而想起,周誠昨天下午過來,給這孩子求旨賜婚的事。


    求的,正是九門提督府上的表小姐。


    倒不是什麽大事。


    隻不過,那表小姐,似乎跟慕容塵有點瓜葛?


    他皺了皺眉,問身旁的李德海,“讓你查的宋武彤家裏的那個侄女,查得如何了?”


    李德海當即道,“迴稟陛下,今早奴才才從錦衣衛那得了一些消息,正準備呈上。”


    帝極點點頭,轉身迴龍淵宮。


    李德海臉上變了變,隨即低頭快步跟上。


    ……


    周晗追著慕容塵一直到宮門外。


    慕容塵也沒理他,折身剛要往龍行大道的宸王府走去,後頭周晗終於忍不住喊道,“宸王殿下。”


    慕容塵斜眸。


    周晗頓了頓,“借一步說話。”


    慕容塵勾了勾唇,鬼二鬼六退後。


    周晗走到慕容塵近前,看了看麵前這個比從前年少時,不知變了多少模樣的男子。


    輕吸一口氣,問道,“宸王殿下,在下鬥膽,想問一問,您跟九門提督大人府上的表小姐,有何幹係?”


    慕容塵眉頭一挑,朝他看去。


    周晗被他那眼神一掃,也忍不住脖頸寒氣直冒,可別瞧他平時紈絝,居然也是個血性的。


    連景浩邵都忌憚的眼神,他愣是抗住了,並直直地與慕容塵對視過去。


    慕容塵菱唇輕揚,“與你何幹。”


    說的居然不是“那是何人”,或者直接的否認。


    這話裏的意思,仿佛……他跟花慕青,分明就是有幹係的,且不容他人置喙議論!


    周晗當即心頭發緊,攥緊了拳頭,又道,“若是宸王並不中意那位小姐,可否請殿下高抬貴手,放過她?”


    慕容塵眼神微變,似有些好笑地看向周晗。


    周晗麵皮有些漲紅,卻還是堅持說道,“在下得知,宸王殿下之前在二公主府上救過那位小姐。於花小姐來說,宸王殿下與她的是救命之恩,在下亦十分感激。”


    這句‘在下亦十分感激’,當真十分刺耳。


    慕容塵的深眸森冷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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