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凰聽著她這話,十分不對,眉眼霜寒地冷聲道,“你與慕容塵同行而來,對外卻宣稱夫妻,目的為何?”


    果然是青凰,短短時間,已經將她與慕容塵的行蹤查的分明。


    如今從她口中得不到答案,反過來便是逼她露出馬腳。


    花慕青卻笑了,搖搖頭,溫聲道,“青凰,你……”


    話未說完,青凰雙眸一沉,抬手,便再次要翻出柳葉刀,剛要刺上花慕青的最軟弱處,卻見花慕青毫無顧忌地直接露出脖頸,讓他刺去。


    青凰眉頭一皺,殺勢散去,看著對麵這個對他絲毫沒有防備的絕色少女。


    緩了緩,又道,“我聽聞,九千歲慕容塵曾收過一個天姿國色的義妹,送進宮中,做了後妃。莫不是……你?”


    青凰就是青凰,三言兩語之中,竟然已經猜出她的身份。


    青凰本以為會讓花慕青至少失措片刻,不想,她卻倏而挽唇輕笑起來,那笑,有一點無奈,有一點欣喜,有一點悵然。


    眉眼之間,讓他瞬間仿佛再次看到了無數夜晚在夢裏反複出現的那個女人!


    俊秀的臉上,難得地出現了一絲怔愣。


    花慕青就在這時,抬起眼眸,對他輕笑,“青凰,我是……血凰啊!”


    “嗖!”


    利刃驀然破空!


    柳葉刀這次直直地對準了花慕青的一邊眼瞳!


    花慕青卻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青凰麵色鐵青地冷聲道,“血凰的屍體,是我親手處理的!你找死!”


    是的,這個世上,除了當年親手殺了血凰的宋雲瀾,就隻有幫她處理了屍體的青凰才知曉,血凰,早已命喪黃泉不複存在。


    現在,花慕青敢公然對他說出自己是血凰,無疑是讓青凰對她直下殺意!


    然而,花慕青也是在最後試探青凰。


    這件事,唯有他與她二人知曉,隻有這樣,才能確定,麵前的青凰,是唯一可以讓她再次交於完全信任的那個人。


    而現在,青凰確實沒有讓她失望。或者說,青凰,從沒有讓她失望過半分。


    柳葉刀的刀尖,隻需要再進分毫,就能刺破她的眼睛。


    可花慕青,卻再次徐徐地綻開一個舉世無雙的清淺笑容。


    她抬起手,手指,輕輕地觸碰上青凰扣著柳葉刀的掌心裏,那兩道猙獰的疤痕,一字一緩地,注視著青凰俊秀清和的雙眸,說道,“那……若是我說,我是,宋雲瀾呢?”


    青凰雙瞳驟縮,緊接著便是不可置信地震顫!


    他瞪大了眼,看向對麵的花慕青,片刻後,忽而滿目含霜,憤怒至極地陰沉道,“這個世上,沒有人可以褻瀆她!任何人都不可以!”


    眼看著就要將柳葉刀刺殺上來。


    卻聽花慕青又說了一句,“難道還要我再飲一次,你的掌中血麽?”


    對著花慕青眼珠的柳葉刀戛然頓住,片刻後,像石子落入平靜的湖麵,激起一層細微的顫抖。


    漸漸地,那顫抖越來越大,最後,竟不受控製地縮落迴去。


    “當。”


    柳葉刀掉落在地。


    花慕青一驚,轉眸要看外頭,擔心會被守衛的鬼衛發現,卻沒有絲毫動靜。


    皺了皺眉,才聽青凰啞聲道,“無妨,那鬼衛被我點了穴,會失去意識片刻。”


    花慕青這才放下心來,看青凰,那副君子端方的清雅之下,是一片無法置信的蒼白。


    他捂住半邊臉,緩了許久,才再次抬起頭,看向麵前根本不是一個相貌甚至年紀都小了許多的花慕青。


    再次啞聲道,“雲,雲後的屍身,我……曾親自闖入皇陵看過,她確實已經……你說你是她,有何憑證?”


    借屍還魂的這個說法還確實有些驚人悚聞。


    花慕青想了想,說道,“我本不欲再提及此事……”她看向青凰,“大理開元七年,我奉父親之命,調查一樁滅門慘案,等我查清兇手上門抓人時,才發現,那兇手全家已被屠盡,當時,你就站在那滿庭的屍體中,渾身是血,懷裏,抱著那兇手不過三月大的孩子,手裏拿著的就是這柄柳葉刀,對著那孩子,卻遲遲下不去手。”


    青凰的臉色又白了幾分,身形不可控製地晃了晃。


    花慕青語氣略微沉重地說道,“是我過去,從你懷裏抱下那孩子,對你說,若是實在恨不過,就紮我一刀,當是我替那孩子受了,也給你心裏的恨最後一個善終的結果。”


    青凰張了張嘴,眼眶已經泛紅。


    花慕青朝他微微一笑,“你最終沒有動手,而是跪在那滿庭的屍體裏,嚎啕大哭。”


    她頓了頓,又道,“那天,下了很大的雨。雨水將你身上所有的血都衝了個幹淨,我跟你說,這血,就是你該受的懲罰。隻當它流盡了,你就已經死了。從今以後,你就是另一個人了……”其實當時的花慕青認識的,也是另外一個青凰,戴著人皮麵具的青凰。


    “殿下!”


    青凰突然失聲,一下子,將花慕青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我以為,我以為您死了,以為你再也不能見到您了,殿下,殿下……殿下……”


    那聲聲顫抖,壓抑的哽咽,讓素來驕傲隨性的青凰,都癲狂地失去了理智。


    他幾乎要將花慕青揉碎在自己的懷裏,一遍遍地問,“您怎麽能,怎麽能……”


    怎麽能這麽狠心,拋下我,讓我在看到您的屍身的那一刻,恨不能自殺在您的棺槨前。


    您可知,我是怎麽如行屍走肉般地行走在這暗無天日灰蒙無色的紅塵裏的?


    您又可知,我徹夜不能寐,若是睡了,夢裏,便有無數您的身影,您的笑,您的眉眼。那些往昔,成了最可怕的利刃,一遍遍地紮在我的靈魂血肉裏,將我絞爛成了一個不知人情不知冷暖不知心緒的呆蠢東西。


    求求您,不要這麽狠心地拋下我,哪怕是去碧落黃泉,也請帶上我啊,帶上我,好不好?


    可這些話,青凰卻無法傾訴出口,無法對花慕青,字字瀝血地說出來。


    他隻能死死地抱住花慕青,由著情緒在這一刹那,失控地爆發。


    直到……花慕青抬手,輕輕地在她後背上拍了拍。


    青凰才猛然反應過來,一下子鬆開花慕青,連連後退幾步,手足無措地望了望她,又立刻避開,有些慌亂地說道,“是,是奴……唐突了殿下……”


    花慕青皺眉,“青凰,不要這樣跟我說話。”


    青凰猛然頓住,好一會兒,才再次難以置信地抬頭看花慕青,眼神有些空地,透過她,好像在看另外一人,又好像在看著她。


    “您……真的是殿下麽?”


    花慕青一笑,“嗯,如今我叫花慕青。也就是你查到的那個,九千歲的義妹。”


    青凰的臉色一下變了,“您怎麽跟慕容塵做了這種幹係?那您現在又迴到了皇宮麽?緣何又在這裏?”


    許是今晚自己的出現讓青凰徹底失去了理智,往日的睿智冷靜,竟完全不複,眼前的青凰,成了一個傻不愣登的笨小子。


    花慕青失笑,“莫急,我自會與你一一說來。”


    接著,便將自己重生之後成了花慕青,接近慕容塵,進入皇宮,意圖報仇的事,簡略地說了一遍。


    青凰聽完,靜默無聲——這樣聳人聽聞的事,竟然真的存在。


    他無法相信,可又不得不信。


    若是方才花慕青所說的關於自己的事,隻讓他信了八分,可這個世上,又有幾個人能說話時的音容相貌,與那個女人如此神似呢?


    他愣愣地看向花慕青,良久,忽然說道,“殿下,您可還記得,奴……我曾經問過您,進宮,您可心甘情願?”


    花慕青一頓,片刻後,緩緩搖頭,“青凰,我從未心甘情願過。”


    青凰一愣,下意識攥緊了拳頭。


    就聽花慕青又道,“可我無法不願。當時的我,背後還有宋家,宋家軍無數將士的性命,我若不進宮,杜少淩……必然容不下他們。”


    事實證明,就算她進宮,心甘情願地做了名義上好聽的人質,杜少淩,還是容不下宋家。


    青凰的眼神暗沉下來,一縷殺意淺淺浮動,“當初聽聞殿下噩耗,我曾差點要去殺了杜少淩。”


    花慕青看他。


    “可我不知……殿下對他心裏是否還有情意,便沒有擅自動手。隻怕我擅自殺了他,殿下在天上,也是要怨我的。如今想來,當時倒不如一刀殺了個幹淨……”


    花慕青聽他語氣裏難得的陰狠,笑了笑,打斷他,“幸好你沒殺他,不然,我怎麽能有機會親手去複仇呢。”


    青凰有些不忍地看向花慕青——這樣一個女子,前世,背負太多,今生,又被仇恨糾纏。


    要怎樣,才能讓她舒心快活一些呢?


    想了想,又道,“大皇子可還好麽?聽說是九千歲暗中護著,我便沒有再行插手。”


    “你做得對。”花慕青點頭,“晟兒給他照顧,是最穩妥之法。”


    聽她如此認可慕容塵,青凰眼底不知閃過什麽神色,片刻後,又問:“殿下,慕容塵……還不知曉您真正的身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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