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邊說,邊從帳篷的側麵走出來。


    杜少君的聲音戛然而止。


    慕容塵看到他的神情,慢慢轉過臉,瞧見了數十步之外的花慕青。


    幽邃的瞳眸,微微一緊。


    杜少君張了張口,想解釋什麽,卻忽然幹笑了兩聲,“哈,哈哈。慕嬪娘娘,什麽時候過來的啊?”


    花慕青沒理會他,隻是靜靜地看著慕容塵。


    原本嬌麗明妍的臉蛋,因為昨夜情事的初明,尤顯得柔媚而楚楚動人。


    在這晨光清麗的顏色裏,仿佛那奪目耀眼的朝露,能折射出這世間最華美的姿態。


    可現在,這絕世容顏上,被一層疏離而淡漠的朝霧覆蓋,看不清內裏真正的情緒。


    隻有冰冷與漠然。


    一雙點漆的水眸裏,霜紋裂裂。


    杜少君莫名覺得心裏發虛,後脖頸冷氣直往背心裏鑽。


    縮了縮脖子,又偷偷地看了眼慕容塵。


    卻見他也是清寒靜默,無情無緒的樣子。


    不由覺得自己好像很多餘,可又不敢躲開,隻好又幹笑起來,剛要說話。


    那邊的花慕青已經不輕不重地開口,“是慕青的不是,打擾兩位殿下說話了。慕青告退。”


    語氣生硬而刻板,跟錐子一樣,戳得人心頭發慌。


    杜少君笑容僵住,擺擺手,“沒,沒有……”


    可花慕青已經一轉身,便朝獵場之外的某個方向,疾步而去。


    鬼三和春荷又對視一眼,匆匆跟上。


    鬼二‘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屬下該死,沒有提醒主公……”


    話音未落,慕容塵紫袍翻飛,人已不見。


    杜少君抄著手,一臉痛心疾首地看鬼二,“二啊,你說說你,你家主公好容易有了個可心的小玩意兒,就被你給耽誤了,你說說,該怎麽辦?我要是你,我就……”


    鬼二站起來,冷冷地看向杜少君,“你要是我就如何?宣王殿下,如果沒記錯,方才是你說的那些話,叫小姐聽見的吧?”


    “我……”


    杜少君僵了僵,旋即,一縮脖子,“我想起還有點事,走了!”


    說完,也腳下一抹溜煙,跑了。


    鬼二皺了皺眉,追著剛剛花慕青離開的方向過去,就看鬼三和春荷走了迴來。


    忙問:“怎麽樣,小姐呢?”


    鬼三看了他一眼。


    春荷臉色也不太好,“殿下剛剛追過去,把小姐帶出去了。”春荷已經很久沒有稱唿慕容塵為主公了。似乎心裏已經認定,花慕青如今是她真正的主子。


    鬼二沉著臉,“今日是我失誤,若是主公與小姐因此生了嫌隙……”


    春荷卻突然道,“殿下對小姐,到底是什麽意思?”


    鬼二一愣,鬼三沒吭聲。


    春荷又道,“殿下當初中毒,小姐如何拚了命地救下殿下,你我都看在眼裏。可殿下,對小姐卻始終……若即若離。”


    鬼二皺眉,“主公的性子,你們都明白。可他對小姐,我瞧著,怕是真有幾分真心的。不然……當初主公明明功毒爆發,卻還是要去護著小姐。還有前後幾次的不顧生命與被杜少淩懷疑的維護。不是主公會做出來的事。”


    鬼三也點頭,“我也覺得,主公怕是對小姐有心的。”


    春荷卻還是一臉的擔心,“可若是真有心,緣何又事事瞞著小姐?如今日這般生了誤會,該怎麽好?”


    “小姐難道就沒事情瞞著主公麽?”鬼二突然問道。


    春荷一僵,想起花慕青私下裏的那些事,咬了咬唇。


    鬼三看了看兩人,“雲後故去,主公傷心欲絕,甚至心甘情願喝下杜少淩給的那杯毒酒,就因為那毒是雲後親自製出來的。可卻偶然遇到小姐,解了毒。這之後,種種糾葛,我們也都瞧見了。本來咱們的意圖,也是想讓小姐能分了主公的心,可現在瞧著,若是讓主公更傷神,那還不如便……”


    春荷立刻打斷他,“你休想傷小姐的心!”


    鬼三一僵,“我不是那個意思。是長痛不如短痛,既然他們本就是彼此利用,倒不如真的隻是利用關係。何必糾纏那些愛恨情仇的,到時候不好收場,豈不是都要傷心?”


    這話也不是沒有道理。


    春荷皺起了眉,卻沒說話。


    鬼二歎了口氣,“你們也別爭了。主公現在隻怕自己心裏都不明白是怎麽迴事。春荷,你找機會探探小姐的意思。若是小姐有心,咱們不如就順水推舟。若是無心……”


    他沒說完。


    春荷卻聽懂了。


    點點頭,“我知道了。我來探探小姐的意思。總之,你們不許自作主張,傷了小姐。”


    鬼二鬼三一起點了點頭。


    ……


    慕容塵本是抱著花慕青朝獵場外飛馳。


    卻不想,懷裏的小家夥,竟是發了狠地將他狠狠推開,差點從半空跌落下去。


    他隻好將人放下,落在獵場外的一處秋葉簌簌的小樹林邊。


    今日秋獵,大多數的人已經早早到了秋獵場那邊,小樹林的這個方向,竟是一個人影也沒有。


    花慕青落地,轉身就要走。


    慕容塵卻從後頭拽住了她的胳膊。


    “鬆手。”花慕青並沒迴頭。


    慕容塵看著她微微顫抖的肩膀,笑了笑,“這麽大的氣?”


    花慕青一聽他居然還笑,心裏那背叛的怒火,再次騰湧而起。


    猛地轉身,怒目瞪向慕容塵,“氣?我能氣什麽。殿下把我當作承受功毒的玩意兒,我該榮幸歡欣,倍感高興才是!”


    分明氣的嫩腮幫子都鼓起來了,兩個眼睛瞪得跟金魚眼似的。


    慕容塵有些好笑,伸手去捏她的臉,“當真高興麽?”


    “啪!”


    手被拍開。


    “別碰我!”花慕青朝後退開兩步。


    慕容塵看了眼吃痛的手背,挑了挑眉,又道,“看來還是不高興了。怎地,知道自己是無相之體,就這麽生氣?”


    花慕青募地冷笑出聲,再次看向慕容塵,“無相之體?殿下,能否告知,您是何時知道慕青是無相之體的?”


    慕容塵勾了勾唇,“第一次給你疏通脈絡的時候。”


    花慕青臉上難看了幾分,“這麽說,殿下很早就知道慕青是無相之體,能為您解開功毒,是麽?”


    這話有點歧義,不過也確實如此,慕容塵便點了點頭。


    花慕青臉上的血色漸漸褪去,卻依舊冷笑道,“那麽殿下那之後不惜用內力幫慕青疏通脈絡,也是為了能幫您解開功毒,是麽?”


    慕容塵眉梢微動,點頭,“不錯。”


    花慕青隻覺手腳冰冷,再次問道,“也就是說,殿下對慕青幾次三番的救命維護,也是不想慕青出事,以防您的功毒,無人能給你解開,是麽?”


    似乎……不是。


    但是慕容塵看著花慕青眼中的悲憤,似乎有些不解。


    想了想,說道,“確實不想你出事……”


    話沒說完,花慕青募地輕笑一聲,極盡諷刺悲涼。


    她側過臉,不看慕容塵,隻是壓著微微顫抖的嗓音,快速說道,“不知,慕青這所謂的無相之體,需要如何為殿下解毒?”


    這個……


    若是說了,這丫頭豈不是就發現自己不是宦官的秘密了?


    倒是也無妨,隻是覺得會無趣很多。


    慕容塵想了想,剛要說話,卻突然看到,花慕青的眼角,有一滴晶瑩剔透的露珠滑落下來。


    微微一怔,旋即邪眉竟是皺起幾分,“你哭什麽?”


    花慕青惡狠狠地擦掉臉上淚水,譏笑,“哭不哭的,不勞殿下費心。如今慕青也是知道自己對殿下是如何‘重要’了,以後必定是顧念著身子,絕對不再受傷自損,等到慕青的大仇得報後。殿下想拿慕青的這副身子,是解毒是如何,都隨殿下的意思!”


    慕容塵的眉頭深了幾分。


    又聽花慕青說道,“所以,殿下以後就不勞您多為慕青費心了,慕青的仇,會自己報。從今以後,慕青自會……唔!”


    剩下的那些刺耳難聽的話,全被慕容塵堵在了花慕青的唇舌裏。


    她募地瞪大眼,恍惚了一瞬,忽然猛烈地掙紮起來——明明隻是想利用她的什麽無相之體!為什麽還要總是對她做出這樣親密又讓人誤會的事情來!


    竟是發了狠地,一把將慕容塵推開,揚起手。


    “啪!”


    這是第二次,慕容塵被花慕青扇了耳光。


    他沒有上一次那樣陰詭森森的邪笑獰惡,而是平靜地轉過臉,看向花慕青。


    花慕青閉了閉眼,一把推開他,跑了出去。


    慕容塵站在原地,半晌,才迴過頭,摸了摸吃痛的臉頰。


    淡淡開口,“鬼五。”


    鬼五嗖一下出現,垂著頭。


    “查一查,那丫頭到底在鬧什麽。”


    鬼五登時一個頭比兩個大——我的主子啊!她鬧什麽,您自己個兒不明白麽?


    他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地說了句,“小姐怕是傷心了……”


    慕容塵登時沉了臉,原本就妖魔邪魅的臉,此時更是如同血海蟄伏的兇獸露出了陰冷猙獰的鬼麵,嚇得鬼五一抖,差點沒直接跪在地上。


    “所以,好好地查清楚,她到底為什麽會哭。”


    鬼五嘴角抽了抽,心說,這要我怎麽查啊!


    明明是那個多智如妖的魔仙一樣的人物,為什麽連花慕青那點子誰都看得明白的心思卻搞不清楚呢!


    哎喲喂,要了老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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