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跪在悠然宮門口,兩頰全是被扇出的血痕,看著十分狼狽又可憐。


    可若是常年執行宮規的人會知曉,這傷痕,不過看著可怕,其實並未傷到內裏。


    偏那白露做出一副受到了極大懲罰的模樣,渾身發抖,淚如雨下。


    在悠然宮門前,又哭又叫,“慕寶林,是奴婢的錯!奴婢不該以下犯上,擅自用貴妃娘娘的名義,責罰了您!您是小主,奴婢是下人,這般行為,當真是該死!娘娘已經責罰了奴婢,讓奴婢來給小主道歉,小主,小主,慕寶林,您就見見奴婢吧……嗚嗚嗚。”


    明明是求饒賠禮,這一句句話,說的卻是她花慕青非但在宮裏不懂禮數冒犯貴妃娘娘,而且還如此苛待下人,心胸狹隘。


    福子站在主殿門口,氣的要去台階下撕了那白露的嘴。


    另外幾個宮女和太監瞧著都是老老實實站在院子裏,可分明一個個眼睛都滴溜溜轉——隻覺花慕青這得罪了太後又得罪了貴妃,也見不到要侍寢,隻怕再無出頭之日。得另想出路才是啊!


    秀喜拉著福子,瞪了她一眼,“怎麽這麽沉不住氣?沒見小主都沒吩咐麽?”


    福子還是氣不過,跺腳道,“憑什麽就要讓她在這青天白日裏地,就這麽朝小姐頭上潑髒水!是她欺辱了小姐,現在居然還敢上門叫囂!我弄死她個不要臉的下作蹄子……”


    “福子!”秀喜動了怒,“這是皇宮,你是你從前住的院子,也不是菜市口!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小心禍從口出!”


    福子不甘心地咬牙。


    這時,鬼三從側門走了迴來,看到麵色漲紅氣鼓鼓的福子,垂下眼,走到門前,低聲道,“小主。”


    裏頭花慕青的聲音悠悠軟軟地傳來,“進來吧。”


    福子瞧著鬼三那張被蘇錦畫過,英氣全無的臉,心頭更堵,索性一扭頭,跑了。


    秀喜搖搖頭,招手院中垂首站立的小卓子,吩咐他守好門口,也跟著進了門。


    裏頭花慕青正坐在小幾前,分著幾樣草藥。


    慕容塵送她的青骨扇放在草藥的一邊。


    花慕青一邊分揀草藥,一邊拿起那青骨扇上垂掛的血色扇墜聞一聞。


    然後再仔細聞聞手裏的草藥。


    細心地分類放好。


    秀喜是認識這兩樣東西的,從前都是慕容塵常常拿在手上的東西。


    她還記得,以前有個不長眼的女暗衛,做事利索伶俐,以為得了慕容塵的青眼,竟然膽大包天地想要慕容塵的那枚常年掛在腰間做掛飾的血色藥石。


    被慕容塵直接罰去邊疆做事了。


    沒想到,這枚藥石,最終居然落入花慕青的手裏。


    秀喜的目光在那青骨扇與血色藥石上停了停,便移開視線。


    鬼三正在說道,“那白露家中原本是距離京城一百多裏一處叫漷縣的小村子,家裏有個破落戶又好賭的爹,還有兩個弟弟。當年她爹為了養活兩個弟弟,就強行把她賣給了人牙子。後來機緣巧合,白露進了花府,做了花想容跟前的小丫鬟,後來一路跟進了宮,倒是如今得了花想容的勢力,經常往家裏送錢。他那家子原本都快要餓死了,倒因為白露在花想容跟前伺候的名義,竟然在地方上,也攢了些勢力。她那兩個弟弟,還做了漷縣衙門的捕頭,常年的欺行霸市,也是地方一片的地頭蛇。”


    花慕青點點頭,手上分揀藥材的動作沒停,又問:“就這些麽?”


    鬼三心中感歎——鬼二說的不錯,花慕青定然能猜出這白露一家子,肯定有見不得光的齷齪。


    於是繼續道,“另外,白露的娘,在三年前就已經過世。白露最關心的就是這個體弱多病的娘。家人卻每迴與她見麵時都說,娘親健在,隻是身體不好,不好長途跋涉地來看她。其實他父親,在她娘死後半年,就另外續娶了一房妻室一房妾氏。”


    花慕青冷笑一聲,點點頭,“那破落戶,如今還賭麽?”


    鬼三點點頭,“常在漷縣的賭坊賭錢,卻因為白露的名聲以及她那兩個弟弟的勢力,就算賭輸了錢,也沒有賭坊敢跟他要錢。”


    話音剛落,宮門外白露的淒慘叫聲再次響起,“小主,求您寬恕奴婢的一時糊塗吧!我家娘娘其實最是宅心仁厚,她怎麽會因為幾朵花兒就怪罪您呢!都是奴婢的錯,求您不要因此遷怒我家娘娘啊……”


    花慕青勾了勾唇,放下手中藥材,“讓那丫頭進來。”


    春荷上前,扶住花慕青的手。


    秀喜出門,放了白露進院子裏。


    一抬頭看到款款而走下台階的花慕青,白露就眼睛一轉,‘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張口就要大哭。


    卻不料,原本還在台階上的花慕青,竟不知怎地,一下子到了跟前,一把扶住她的胳膊,強行將她扶起來。


    同時開口,堵住了她的滿嘴髒水,“可不要再如此了,我也是受了風寒,竟不知你竟然在外頭跪了這許久。都是我的錯,怎好再讓你如此委屈?快,拿金瘡藥來,這麽好看的一張臉,怎麽就能忍下心,打得這麽狠呢?”


    白露怔住,愣是沒反應過來花慕青這話裏的九轉十八彎。


    本是該諷刺花慕青苛待下人導致白露如此被罰,雖然瞧著厲害其實並不嚴重,不過就是做做樣子。


    可她花慕青不知道啊!


    竟然一句不知,一句不解。


    就將白露的意圖推得幹幹淨淨,反而倒成了她最是溫柔和善的花想容,能如此這般懲罰自己跟前貼身的丫鬟來!


    直到花慕青拿著金瘡藥,要親自給白露上藥,白露才猛地反應過來。


    連忙退開,再次要退下,便往地上跪,“小主,奴婢不該……”


    花慕青卻再次一把將她拉起。


    白露驚訝——這花慕青看上去柔弱纖細,不想力氣竟這般大?


    沒等她開口。


    花慕青已經紅了眼眶,同情地看向白露,“昨日原本就是我的不是,不該擅自動了娘娘的花兒。他日,我一定親自到娘娘跟前,親自道歉。倒是累得姑娘受了牽連,竟被責罰的如此……唉,隻可惜,姑娘這一張臉,瞧著也是極其出眾的,比宮裏那些……”


    秀喜卻在這時,突然出聲,“小主。”


    花慕青這才驚覺自己差點說錯了話,忙又拍拍白露的手,將那瓶金瘡藥塞進她手裏,低聲道,“這是我哥哥給我的,連宮裏都難尋的極品金瘡藥。你好好地用著,莫要壞了這張好看的臉。女兒家的,成日裏伺候著人已是辛苦,要好好地珍重自己個兒。”


    這一席話,隻怕是母親對自己的女兒,都沒有這麽體貼入微了吧?


    白露瞧著花慕青那張白璧無瑕夭桃穠李的臉,看不出她的神情到底是真切還是作假。


    隻是那一句話,卻讓她進了心裏——她長得這般美,竟比宮裏的……


    比宮裏的那些女人都不差麽?


    是啊!要不然花想容為什麽不罰其他的,隻是打了她的臉?


    隻怕就是為了毀掉她的容貌吧?


    花想容難道早就發現自己的出色了?所以想趁勢毀了自己?


    在花想容跟前伺候久了,白露也是知道這個主子的真實心性。


    這麽一想,不由微微眉頭一蹙。


    花慕青很好地將她的眼神看在眼裏,心中無聲地笑了起來——昨日一見,就知道這白露絕對不會是那麽忠誠的奴才。


    一個忠誠的奴才,絕對不會仗著主子的勢力為非作歹。


    他們應該做的,是幫主子遮蔽所有的不好與短處。忠心地維護主子,而不是給主子帶來麻煩。


    所以,今日隻要趁勢稍加挑撥,這個白露,果然立刻就動了心思。


    她再次懇切地對白露說道,“這宮裏的女子皆是不易。我不與你為難,你隻會去,跟娘娘說,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想來娘娘也不會再對你生氣了。”


    白露一聽,心裏頭竟突然冒出一個十分不忿的念頭——她明明是為了花想容出頭,為什麽反過來受委屈受責罰的倒是自己了?


    花慕青看著她的神情,心裏再次輕輕笑起來。


    轉身又對旁邊的蘇錦道,“去,把我才新作的胭脂拿來。”


    蘇錦快速拿了一盒十分精致的胭脂盒子過來。


    花慕青再次放到白露手裏,又歉疚地說道,“這是我自己做來用的,顏色極好。白露妹妹生得原本就俏麗好看,用這個,定是更錦上添花。算作我的賠禮,務必不要推辭。”


    白露愣了愣,從進院子到現在,她除了開了一口,竟然連一句話都沒說出來。


    更別說趁勢汙蔑花慕青了。


    反倒現在,花慕青成了那個最無辜最可憐,分明不想挑起事端,卻被她白露,或者貴妃娘娘咄咄相逼步步不讓地,逼迫得隻能再次低頭賠罪。


    甚至還給了白露這麽好的東西,以求諒解。


    怎麽就變成了她做了好人了?


    白露張張嘴。


    花慕青又柔著聲音,輕聲道,“趙武,送一送白露姑娘迴宮。千萬小心護送了。”


    對一個宮婢,竟然這般小心。


    是忌憚貴妃娘娘?還是看出她白露有何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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