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監有些尷尬,笑得更頻繁了,“這個……也還有幾位小姐,身嬌體貴,住不得那采薇堂和藕合殿。也是準備安排在這裏歇下。”


    見花慕青覆著麵紗,那雙清靈含水的眼睛裏沒什麽神情,忙又道,“小姐可先行挑選喜歡的屋子,奴才們一定不叫其他人打攪到小姐。”


    宮裏的下人其實最難做,主子隨手都能要了命的。


    所以這小太監,看著不過十一二歲,就已經這般圓滑世道了。


    花慕青從前就不會無緣無故地為難下人,此時就更不可能發難了。


    也沒說話,終是抬腳,走進儲秀宮。


    小太監站在門口,連連打千,終是鬆了口氣地擦了擦額頭上早就冒出的冷汗——這位主子,還真跟九千歲殿下一個性子,讓人看不出情緒神態來!嘖嘖,恐怕將來在這宮中,又是一場腥風血雨啊!


    他這麽嘀咕著,轉過身,又看到有人拉著幾輛馬車走了過來。


    再次笑著上前招唿,倒是沒了對花慕青那樣倍加殷勤了。


    ……


    花慕青挑了一間靠南邊的屋子,前無貫穿整個儲秀宮的走廊,後窗下麵還是個人工湖。


    單單看位置來說,已是儲秀宮裏,最安全的屋子裏。


    後窗無法進入,前門要想到她門前,必須穿過儲秀宮的走廊,繞過院子,經過另外兩間屋子門口,才能抵達。


    她坐在儲秀宮統一配置的紅木圓桌邊,打量了一圈房內——兩張床。


    是需要兩個秀女入住的。


    隻是……她這個身份,那些管事的,恐怕還不敢給她再安排一個人過來。


    現下入了宮來,後麵的路,才是真正要一步一思量,步步兇險了。


    她單手的指尖在桌麵輕輕劃過,正兀自思量間。


    春荷從外頭端著熱水走了進來,後麵還跟著一個穿著管事衣裙的宮女。


    那宮女瞧著三十多歲年紀,膚白圓臉,也是個福氣的麵相。


    看到花慕青就先笑了起來。


    笑容很是討喜。


    然後跪了下來,低聲道,“奴婢秀喜,是陛下從前柔妃宮裏的管事姑姑,柔妃故去一年,奴婢一直在藏書閣做事。今得了千歲殿下吩咐,特來與姑娘一見。”


    花慕青早猜到慕容塵會給她安排人,卻沒想到,他居然安排了自己當年的死對頭柔妃宮裏的人。


    柔妃當年死的很突然,杜少淩一直以為是她做的。花慕青卻知,柔妃的死,必定跟花想容脫不了幹係。


    隻是,讓她微微意外的是——慕容塵居然在柔妃跟前都安排了人。


    那宮裏,還有什麽地方,沒有他的人?包括……她的鳳鸞宮?


    笑了笑,親自抬手扶住她的胳膊,“起來說話。”


    秀喜又笑,站起來,也是不怕地仔細瞧了瞧花慕青,見春荷拿了水盆來給花慕青淨手,便主動拿過帕子,等著替她擦手。


    一邊笑道,“宮裏的人都叫我一聲秀姑姑。姑娘若是不嫌,喚奴婢一聲秀喜就好。”


    花慕青淨了手,讓她擦拭,一見她那動作,便知是伺候慣了的。


    微微一笑,“辛苦你了,秀喜,以後宮裏,還要你多照應。”


    秀喜也笑,搖了搖頭,“奴婢不辛苦。千歲殿下救了奴婢和奴婢娘家弟弟的命,奴婢從今以後,會誓死效忠小姐的,小姐放心。”


    方才還稱唿姑娘,此時卻喚作小姐了。


    見花慕青沒說話,她又再次笑道,“小姐初入這宮裏,有什麽不懂的,隻管問奴婢就是。千歲殿下吩咐過,待您被選上之後,會安排奴婢做您的掌事宮女。小姐瞧著奴婢可還滿心意?若是不喜,千歲殿下還可另給您換可心的人來。”


    說這話的時候,秀喜的臉上沒有絲毫的怨懟。


    花慕青也是失笑,搖了搖頭,“秀喜你也是會玩心思的。一邊說著要誓死效忠我,一邊還試探我是否對你滿意。怎麽,害怕千歲殿下覺得我不喜,會打發了你去別的地方?”


    秀喜一愣,倒沒想到花慕青竟這樣直接。


    也是有些無奈地笑了起來,“小姐莫惱,奴婢也是……再不想會藏書閣那清冷的地方了。奴婢私心裏,總想替千歲殿下做些什麽,來報答殿下對奴婢全家的救命之恩的。”


    花慕青含笑,“口口聲聲都是千歲殿下?不是要給我做宮女麽?”


    秀喜被花慕青這性子逗樂了,果斷再次跪下,這次的話裏,多了幾分真心,“奴婢說錯話。小姐勿怪。從今以後,奴婢的主子,自然就隻有小姐。”


    花慕青見她又跪下,笑著讓她起來,隻道,“你知道便好。我與你如此交心,隻有今日這一迴。你的主子,自然還是千歲殿下。隻是……”


    臉上的笑意淡去,一雙眸,陡然清寒迫人地看向秀喜,“在我跟前做事,就得一顆心全忠於我。如果不能,到時候,別怪我顧不得你多少辛酸無奈,定是要奪了命的。”


    花慕青的話語輕飄飄,天生的一副嬌嗲含媚的嗓音,讓人聽了,好像在撒嬌癡纏一般。


    可當對上她那雙春水底下,掩藏的暗潮洶湧,就會感到一股巨大的不寒而栗。


    仿佛被可怕的漩渦卷進了最可怕的地方,掙不脫,便隻有淪陷。


    跪在地上的秀喜,臉上的笑意散去。


    她怔怔地看了看花慕青,又看春荷。


    春荷含笑朝她點了點頭。


    秀喜猛地磕下頭,“是!奴婢絕對不會背叛小姐!”


    “很好。”


    花慕青這才再次露出一點子笑意,讓她重新站起來,說道,“把今晚住進儲秀宮裏的秀女們的情況,都說與我吧。”


    既然能被那些太監自己做主送進儲秀宮,那想來都是聽到了上頭的風聲。


    入選已是八九不離十了。


    將來她要麵對的是什麽樣的人,總該心裏提前有個數才是啊!


    兵法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嗬。”


    花慕青勾唇。


    秀喜看到這個跟慕容塵幾乎一模一樣的笑容,神色微變,低下頭,輕輕開口。


    ……


    當夜,春荷不用去奴婢專用的耳房,而是在房內的另一張床上歇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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