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怡——是北地巨富安百年的獨女,她幼年喪母,又是小女兒,安百年疼她入骨,小打兒喝金咽玉,金山銀海養出來,長大了,又擺脫了商戶賤籍,嫁得候府可第……


    在外人看來,她這半生可謂順風順水,沒半點坎坷的地方,可人過日子嘛,都是如魚飲水,冷暖自知,旁人看來尊榮富貴,可真正情況如何,除了內裏人之外,又有誰曉得?


    西北候府是落魄貴族,當初無比狼狽的從洛陽逃出來,數代攢下的那點家底兒……基本都揮霍一空了。而西地,荒涼歸荒涼,民風還挺彪悍,且,越是貧瘠的地介兒,想過的好,就越不易!!


    在洛陽,或在南方,一兩血燕不過百兩銀子,貴歸貴,好歹吃的想,可在北地……別說血燕了,最是普通的燕窩都沒處弄去,本地根本不生產這些……


    不止是燕窩,但凡略精貴的東西,北地那貧瘠到了極點的土地,基本都生產不了,但凡要用一點兒,都需要從洛陽或南方的遊商那裏去買。


    要知道,北地地處偏僻,離洛陽車程月餘,江南就更遠了,遊商手裏的精貴物兒,不是新鮮的不說,那價格,翻著十倍八倍的往上漲,做為落魄貴族,北地上拿得出的爵位人家的西北候府……鳳家人表示,他們真的買不起!!


    ——太貴啦!!


    在北地煎熬著過活了一,二年,把西北候府那點可以稱得上是‘可憐’的老底兒刮了個幹淨,鳳家人陷入了無限典當,否則就吃不上飯的悲慘境地裏,為了不讓全府抱著無數禦賜珍品,最後卻喝西北風餓死,當初還活著鳳老候爺決定……


    舍個兒子出去!!


    聯姻北地富商們!!


    不得不說,能把女兒嫁進候府門第,還是嫡子,這對被世人輕賤,稱為賤籍的商人們,當真是有很大吸引力的。好一番明爭暗鬥,人腦袋顯些打成狗腦袋之後,安百裏攜女兒安怡,傲然勝出。


    安百年是北地巨富,除做糧草布匹生意外,還兼做海商,家產無數,富可敵國都不是說笑的。他渾家早逝,膝下又隻有一兒一女,端是疼愛非常。當年安怡出嫁時,隻看明麵兒上的嫁妝,便足有五,六十萬兩,而安百年給女兒的壓箱底子,更是不比嫁妝少。


    可以說,有了安怡,西北候府算是有了錢袋子,而安家……做為商戶,能把女兒嫁至候府門第,心中亦明白那是要付出代價的,對西北候府使用安怡的嫁妝養家,便也持默認態度了。


    如果,兩家能這般和諧的兩好兩將就,說不得也是樁好姻緣,畢竟,鳳浮就算在紈絝無用,終歸身份在那兒擺著,又相貌不凡,雖然性子百花遍地,可如今這年歲月,農夫多賣兩鬥麥子,還想納個妾呢,寵妾不是問題,不滅妻就行了啊!!


    握著大把嫁妝,養上三,五個兒子,穩坐後宅頂端,笑看風雲爭鬥,這是古代後宅貴婦們的生存準則,隻要兒子爭氣,丈夫什麽的,不過浮雲罷了!!


    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


    有兒子銀子在懷,誰在乎丈夫啊!!


    算甚?


    不過,旁人能這般灑脫,那是因為有兒子,未來有靠,而安怡呢……跟鳳浮結縭二十年,膝下隻有鳳寧兮一個女兒,而鳳浮,卻早早就已經不進她的房了,她年近四旬,在生的可能性也不大,且,她又是商戶出身,就算做著西北候府的錢袋子,滿府滿院花她一個人的銀子,可賤籍終歸讓人瞧不起……


    隻看她悲慘的連做了太監的前任都忍不住來看望她,便可得知,她在西北候府過的並不順心了!


    “寧兒,你,你迴來啦,你,你用過晚膳沒有?”站在陶然軒院門口,安怡神色不安的搓著手,聲音細微到幾乎聽不見。


    “額,母親……”鳳寧兮亦頗為尷尬的麵對著她,盡量將聲音保持正常,“祖母那裏說是有要理要跟大伯和父親商量,我隻請了個安便被打發了,還未曾用膳呢!”


    說來,剛剛被她幾乎可以說是‘捉奸捉雙’的親娘,突然出現在眼前,鳳寧兮也是很意外的,心中一團亂麻,還沒從未來會身死,大明會滅國,搞不好親娘要被‘病逝’的陰影裏解脫出來,安怡就堵到門口,她還真是……


    說句實話,如果不是安怡的表情比她還要尷尬,比她還在恐懼,比她還羞憤欲死的話,鳳寧兮還真未必能有這般‘蛋腚’。


    “天都快黑了,寧兒竟還未用膳嗎?”安怡抬頭瞧了女兒一眼,眉頭微蹙,心疼之餘,竟有些忘了越南川的事兒,隻兩步上前,拉住女兒的手,快步將她引進屋中,一邊走,還一邊說,“老太太素來喜歡活潑的孩子,你性子安靜,不大得她的眼,日後請安的時候,若湊不上趣兒,便幹脆早些迴來……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哪裏能經得起長餓……若不長個子可怎麽是好?反正老太太跟前兒不缺湊趣兒的……”


    絮絮叨叨,安怡把哭笑不得的鳳寧兮拉進正屋,一步邁進,還未等站穩,便聽她揚聲喊,“薑嬤嬤,鬆香,木香……你等可準備了晚膳?若未準備,趕緊得,拿著銀子去大廚房,挑那最好的,給你家姑娘備些來……”


    “姑娘還未用膳嗎?”裏屋,鬆香快步趕出來,口中一疊連聲的問,見安怡點頭,便馬上迴說,“夫人,奴婢們以為姑娘會在正院用膳,到還未曾準備……這便去大廚房端些來就是。”說著,便招唿人往出走。


    “鬆香,我聽說大廚房今兒準備了不少好菜,不止有鹿尾海镘……還蒸了兩隻熊掌,你且給姑娘要一隻過來!”後頭,聽見屋裏動靜的薑嬤嬤趕上來,對著鬆香的身影喊。


    “哎,嬤嬤放心,我醒得的。”鬆香應了一聲,腳步不停,眼瞧竟就要出院了。


    到把個鳳寧兮看的眼都快直了,“哎,鬆香,你,你等等,快站住!”她高聲喊,一時間汗都要下來了。


    “姑娘甚事?”鬆香身影一頓,迴身疑惑的瞧著鳳寧兮。


    “不,不用什麽鹿尾熊掌,你去大廚房,瞧著眼巴前兒,準備的多的菜,尋個四,五樣帶迴來就是了,那等少的,一樣就一兩盤的,你莫要開口去討!”鳳寧兮抽著嘴角叮囑。


    “姑娘,這是為甚?”鬆香站在那兒,一臉的不解,“大廚房明明有那好的,咱們為什麽不要?又不是不給銀子,咱們多多的打賞,那廚娘巴不得把好菜好飯給咱們呢!”


    哪怕有安怡在,西北候府的日子過的也並不算寬裕,畢竟,安怡不過是四房媳婦兒,就算貼補,終歸有限。於是,西北候府的下人們,除了年節和大慶之事外,也極少能得著主子的打賞。


    像大廚房,負責主子們一日三餐,每個主子每日肉多少,菜多少,都是有定例的,妥妥的夠用,大廚房油水不多,便隔外喜愛巴結那些願意花銀子加菜的,有什麽好的,新鮮的吃食,也願意向上進。


    ——比如四房母女。


    安怡家中巨富,打小兒金山銀海養出來的,什麽沒吃過?什麽沒用過?西北候府的膳食,在她眼中,不過勉強可入口罷了。


    如果不是身份實在不夠,又不得長輩青眼,安怡都想從娘家討兩個廚娘過來,專門準備四房膳食了。


    “我兒,可是胃口不好?還是哪裏不舒坦?”安怡連忙問。


    鳳寧兮也顧不得答,隻哭笑不得的打發了鬆香,認真吩咐道:“你莫問,隻按我說的做便是,隨便尋個四,五樣,莫要張揚。”見鬆香依然站著不動,蹙眉做不解狀,她不禁高聲,“還不快去,你家姑娘我還餓著呢!!”


    “哦,哦,姑娘略等等,奴婢這就去!”鬆香被一聲驚動,連忙應答著轉身匆匆而去。


    見她走了,鳳寧兮這才有功夫迴身應答安怡,抬手反握住安怡的手,她引著安怡進了陶然軒正屋,越過四季繡的小屏風,她倆轉進內寢,坐到窗前貴妃塌上,任著薑嬤嬤和木香擺著炕桌,坐定後,鳳寧兮才道:“娘,我好的很,並沒有哪裏不適。”


    “那,我兒為何不愛用膳?娘明明記得,你平素最愛的便是那熊掌,每到秋日,便要用上幾隻呢!”安怡蹙著眉,頗為擔憂的道:“如今這月份雖是不對,熊掌不算肥美,卻也勉強用得,你怎地……”突然就不愛吃了!!


    “母親,我不是不愛吃了,而是……”鳳寧兮苦笑著。話說,前世不過在溫飽線上掙紮的她,可是從來沒吃過熊掌這種等級的珍饈,安怡說的時候,做為吃貨的她也很心動,但是……


    眼下這是什麽情況?大廚房的菜是給誰準備的?


    鳳渺啊!!鳳安兮啊!!西北候府的當家人和嫡出嫡長大姑娘啊!!!


    人家一別十年,好不容易從洛陽迴來,鳳老太太心心念念的讓大廚房準備些好菜,款待兒子,結果呢……哦,她一下要去一大半?甚至給全包圓?


    別說她不過是個不得寵的四房姑娘,她就是鳳老太太的心頭寶,怕鳳家人,尤其是大房,都會對她‘另眼相看’了!!


    沒見過這麽不懂事兒的!!


    “大伯和大堂姐好不容易迴來,祖母必然是極歡喜的,正房肯定要設宴歡慶,咱們不參加便罷了,卻不好……”在這個時候去要人家的菜啊!!哪怕花銀子都不行!!


    鳳安兮婉轉的如是說著。


    “嘶,這……是這樣嗎?”安怡皺了皺眉,滿麵茫然,仿佛很是不解,又有些理所當然的說,“娘給你要個熊掌,又怎地?大廚房在做便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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