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趙王妃道:“你知道什麽……我生辰,他一來就和他父親吵了一架,吵完掉頭就走。多少年中秋,他都沒有迴過家了。還有上次,他為了海防的事兒,匆匆趕迴來見他父親。我見他終於長進了,知道關心百姓,心裏歡喜。還想著留他住幾天也好。誰知道他死活不肯,又和他父親吵了一架,就走了。”


    趙王妃說起來就來氣,道:“你見過哪個做兒子的,會這樣對自己的母親!我看他對你,比對我還好!”


    鄭蠻蠻瞟了她一眼,道:“這算什麽?當初民女中了毒,都要死了,被他趕出門,丟在院子裏,淋了一整晚的雨。”


    “……”


    “就上次,他臨走之前,大半夜的,他又把民女趕出門。那時候民女還沒有在宣平置產,舉目無親,無處可去,大半夜的流落街頭,差點沒讓隻野貓給嚇死!”


    “……”


    “還有一次,第二天早上睜開眼,他就塞了一把銀票給民女,倒是不少,比樓裏的花魁還值錢。”


    “……”趙王妃傻了眼,半晌她迴過神,道,“你知道我這個做母親的,進了他的書房,他也是要罵人的麽?”


    鄭蠻蠻愣了一下:“不知道。”


    趙王妃嘀咕,道:“他這人……你就不能幹點什麽讓他記著了。他十幾歲的時候罵了妹妹,被我責備了兩句,他就記到現在,連姓都改了。你知道我傷心成什麽樣了嗎?我還以為,他要和我們一刀兩斷了……”


    鄭蠻蠻自覺地坐下來,道:“那事兒我知道。郡主跟他要桃花合合術,他才罵人的。”


    “什麽!?桃花……啥?”


    鄭蠻蠻眨巴眨巴眼,道:“不知道。不過當初聽他提起,也沒有多少怨氣……像是逗我的。”


    她的口氣不自覺也放鬆了。


    趙王妃愣愣的。猛的又想起她當時是怎麽罵那個兒子的……說的難聽話,絕對是很傷人心的。當時也是氣急了,所以忽略了小女兒在一邊拉著她欲言又止想為哥哥說話的樣子,以及楊雲戈那張冷著的麵皮下一點別的什麽東西。


    其實當時楊雲戈隻要提一句,遼南王趙王妃,立刻就會掉轉頭把最心疼的小郡主給暴打一頓。


    可是楊雲戈什麽都沒說。他隻是冷著臉頂了下來。事後燕妙言為哥哥求情……他們這對糊塗的爹娘還誇小郡主真懂事真聽話!


    然後楊雲戈就搬走了,順便給自己改了個姓。


    那時候,趙王妃大抵是又傷心又生氣的。然而時隔多年,她又有些後悔,畢竟她心裏還是疼兒子的。


    隻是有些怨這個孩子,竟然氣了這麽多年,好歹是自己的親生父母,何況本來就是他做錯了事……


    鄭蠻蠻淡淡地道:“我覺得,騎主根本就沒怨過這件事兒。是您自個兒吧,一邊覺得當初都是他的錯,罵了他兩句縱是難聽了,可是他也不該記那麽多年。順便,把他和王府越來越不親近,也算到了那件事兒頭上去。”


    趙王妃猛的被說中了心底事,頓時訕訕的。


    鄭蠻蠻瞟了她一眼,道:“騎主一片心是好的。”


    “可是他把你一個姑娘家趕出來……”


    “他就這個脾氣,我知道他派人看著我的。後來他也來找我了。”


    現在說起來,自是輕描淡寫。當初可是氣得她一口老血差點嘔出來。


    趙王妃顰眉,半晌道:“我知道了,你扶我起來。”


    鄭蠻蠻隻好又把她扶了起來。


    趙王妃就魂不守舍地在院子裏轉圈子,鄭蠻蠻亦步亦趨地跟著她。


    王妃不高興,走累了,就道:“百合,給我弄隻叫花雞……”


    身邊一個婦人上了前,小心翼翼地道:“公主啊,您昨天才吃過呢……”


    “我就要吃,我不高興,我就要吃!”


    百合欲言又止。


    還是鄭蠻蠻冷冷道:“王妃殿下,叫花雞咱們就不吃了。要知道,您現在臨產了,絕不能再吃得那麽油膩了。要不然胎兒長得太大了,到時候生起來就辛苦了。”


    趙王妃愣了一下,縮了迴去。


    百合驚訝地瞪大了眼睛,發現趙王妃竟然不鬧騰了。


    她忍不住又看了鄭蠻蠻一眼,突然發現她……怎麽說呢,某個時候看起來,和小騎主竟然有些說不出來的神似。


    平時……小騎主要是一開腔,王妃也就不鬧騰了。


    鄭蠻蠻哪裏知道百合在想什麽。她把趙王妃扶起來,半哄半勸道:“王妃啊,叫花雞雖然好吃,但也不一定非要吃那個不可。咱們可以吃點魚。多吃魚,寶寶聰明……”


    “真的?吃魚孩子聰明?”


    “嗯,吃魚孩子聰明呢。而且還有助於寶寶視力發展……”


    “那就吃魚吧。吃什麽魚好?”


    “鯽魚,鱈魚都行。宣平城的江海樓的鱈魚就做得不錯。咱們去那兒吃還是把廚子叫迴來做?”


    趙王妃想了想,道:“叫迴來做吧。百合你跑快點,不管他手上有什麽事兒你讓他立刻扔下給我跑過來。”


    百合連忙道:“是是,公主,屬下這就去。”


    趙王妃頓時眉開眼笑。


    鄭蠻蠻好奇地道:“她……”


    “她是八部騎兵中二騎副將。嚴格的說,還是戈兒的部下。隻不過這些年一直在我身邊,也習慣了的。”


    趙王妃看著鄭蠻蠻,若有所思,道:“你和蘭兒,處得不大好?”


    “……蘭姨?”


    “嗯,蘭姨。當年她和百合是我的貼身近衛。後來我生了戈兒,就把她留在草原上,她是看著戈兒長大的。”


    “我和她……沒怎麽接觸。怎麽蘭姨不喜歡我嗎?”鄭蠻蠻漫不經心地道。


    趙王妃也不好說蘭姨說了她不少壞話。而且每次楊雲戈往她那跑,蘭姨都會第一個向王妃報道。不但如此,蘭姨還把她祖宗三代都查了個清清楚楚……


    本以為趙王妃在這兒呆幾天就走的。沒想到她竟然一賴就是半個月!


    每天她就鍥而不舍地想泡暖池,想吃叫花雞。鄭蠻蠻被她急得一個頭兩個大,天天一大早就來報道,就是為了防著她把門給撬了或者偷吃了。


    一開始是因為怕她在自己的地頭上出事兒到時候就不好了,再則那到底也是楊雲戈的母親的弟妹,她也不能不管。


    後來就是百合也經常跑來找她,說公主又想偷辣椒吃了,公主又想去撬屋子了……


    偏偏趙王妃自己的孩子天天在外麵跑,幾乎天天泡在安記,很少迴家。鄭蠻蠻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身份。兒媳婦嘛肯定算不上,褚鸞還在這兒呢。但不管是什麽身份,她都每天伺候在王妃跟前兒就對了!


    直到半個月後,海邊傳來消息。


    隨著海防線的逐漸穩固,大部分海匪被逼迴了海上。而這個時候,他們迴頭補給,卻突然在海上,被人包****。


    目前尚且沒有辦法聯係上對方,但是據還在海防線上死守著的遼南王三王子迴報說,百分百是楊雲戈的隊伍跑不了!


    趙王妃和鄭蠻蠻聽了都是精神一震。


    “騎主早說過,海匪必定成患。秋收時未得手,冬困時必定還是要來的。看來他是早做了準備,趁還沒有開戰,先去端海匪的老窩了。”


    趙王妃聽到消息,更多的是鬆一口氣。聽了鄭蠻蠻的分析,她有些驚訝,道:“你還懂兵戰?”


    “不懂,原看過些雜書,知道些”,鄭蠻蠻眉梢眼角都帶著笑,道,“之前他們打過來雖然兇悍,但到底還是因為遼南海防不穩,一時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海防徹底拉好,匪寇就隻能退迴海上。再趁這時候包操……一勞永逸,永絕後患。”


    趙王妃詫異地看著她,半晌,道:“你……懂得戈兒的心。”


    他出生的時候,耳廓輪飛廓反,老騎主斷定,此乃日月反背之格,必定遠離父母,特立獨行。


    當初趙王妃沒當成一迴事。等他大了,竟果然越走越遠。


    如今想來,也有些黯然神傷。


    鄭蠻蠻沒有聽出她的弦外之音,隻是笑了笑,道:“騎主的心是好的。他雖然特立獨行,可是關心百姓。有時候做出來的事情讓人生氣,可是細細想想他做的每一件事,便知道他的心肝,其實也是熱的。”


    趙王妃黯然。


    是啊,這個孩子雖然不好接近,但是細細想想他做的每一件事,的確都是好的。


    當初也是為了保護妹妹,才會鬧得這麽僵。還有一樁樁,一件件……


    趙王妃也覺得自己很離譜,怎麽就看不見他那些好,光想著他脾氣壞,難伺候了?


    她想著楊雲戈小時候,雖然悶不吭聲的,有時候家宴也不參加。可是他學手工的時候,做的第一件東西就是送給爹娘的。


    那隻打鼓的小猴子,因為驚了母親和妹妹,還被父親斥責了一頓。她至今仍然能想起那孩子一雙晶亮的眼睛慢慢黯淡的過程。


    “殿下?”看王妃似乎出神,鄭蠻蠻輕聲道。


    趙王妃迴過神,笑道:“沒事兒。蠻蠻,我們今天吃什麽魚?還是吃些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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