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鄭蠻蠻拖著腿受傷的安明,硬生生逃出十裏長的地道,一路上連口氣也沒喘。後來安明想起來,還覺得不可思議,覺得真是天下少見這樣的悍婦!


    然而鄭蠻蠻隻是撇撇嘴。跑掉半條命,總比真的把命丟了好吧?


    沒有被楊雲戈真正逼過的人是不懂的。


    等他們跑出來,已經入夜了。安明有傷,再加上鄭蠻蠻也跑不動了,無可奈何,隻能用安明身上的一點碎銀子先找了家客棧安置下來,打算明天再給他請個大夫,給他治腿傷。


    安頓好安明後,鄭蠻蠻就坐在一邊哭了起來。


    安明奔逃去了半條命,此時已經有些神誌不清,聽她哭了,頓時嚇了一跳,連忙道:“蠻蠻妹子為何傷心?”


    鄭蠻蠻隻是哭,一邊背過身,俯身不知道在幹什麽。


    安明此生最受不得女人哭,一聽見便頭皮發麻,便是一身傷痛也睡不著了。他張口結舌,半晌才道:“蠻蠻妹子可是想起了騎主?他當時,看來也並不是想拋下你的……”


    沒動靜。


    “我看他倒對蠻蠻妹子也是上了心,不然不會讓自己身邊的女騎來保護蠻蠻妹子。”


    還是沒動靜。


    “若,若是蠻蠻妹子願意,還是可以去遼南王府,尋他……隻說是那女騎意欲加害,想來騎主也不會計較蠻蠻妹子私逃之罪。”


    終於,鄭蠻蠻動了動,她哭道:“我不想他啊,一點都不想。”


    這一聽就是賭氣的話……


    鄭蠻蠻轉過身來,伸出一隻已經慘不忍睹的大腳丫子,紅著鼻子道:“我是疼哭了,疼死我了!我腳上就從來沒起過這麽多泡!腳趾頭都要踩爛了!這是什麽破鞋啊,這麽不頂用……”


    她的兩隻繡鞋都已經磨穿了底,前麵還張開了大嘴巴,五個腳趾都血肉模糊的。而且腳底下還磨出了不少水泡,另有劃傷割傷無數。


    鄭蠻蠻那個怨念啊,她從小到大什麽受過這種罪啊?拖著個瘸腿的一路狂奔隻是憑一時之勇。隻要想到楊雲戈那如窒息一般的束縛便覺得喘不過氣來,光明就在眼前她自然拔足狂奔。


    可是誰也沒有告訴過她,追求光明的代價就是爛腳丫子啊!


    又想到前程尚且一片漆黑,她終於忍不住嚎啕大哭起來。當然啦,這也有一半是今天情緒大起大落的宣泄。


    安明愕然了半晌。在他的觀念中,女子悲春傷秋哭泣,或者是因為受了傷哭泣,都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是眼前鄭蠻蠻對著自己一雙被糟蹋得不行的大腳丫子哭泣,卻……說不上來有多古怪。


    最終他隻好訕笑了一聲,道:“蠻蠻妹子,我這裏還有傷藥,你還是快迴房去,好好清理一下,免得留下疤痕。”


    鄭蠻蠻那股子蠻勇早就不見了,一口氣泄了以後每走一步便如鑽心的痛。她穿上那雙破鞋,又休息了好一會兒,才去安明那裏拿了那瓶傷藥。


    她道:“安明大哥知道這是哪兒嗎?”


    安明沉默了一會兒,道:“這裏是宣平城。”


    鄭蠻蠻長出了一口氣,道:“還好不是趙陽。”


    宣平是鄭家所在的地方。不過鄭家有什麽大不了的,相比起來,楊雲戈要可怕多了好不好!


    如今她是跑不動了,便琢磨著要先安定下來。


    當然,如果她知道楊雲戈的本府在宣平,又和趙陽毗鄰,恐怕她立刻又要化身女漢子,繼續一路狂奔了!


    眼下,她隻一瘸一拐地先迴了自己的房間,哆嗦著先把自己腳上的傷口清理了。一邊清理還一邊掉眼淚。


    沒辦法,情緒起伏太大,又痛得要命。再說,想哭不就哭了,有什麽丟人的。現在又沒個人會在她身邊鄙視她不中用什麽的。


    收拾好自己,鄭蠻蠻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睡了一會兒,她又猛地睜開眼睛。然後,忍不住大笑了三聲!


    “哈哈哈!”


    一個人占一張床的感覺真尼瑪好啊!楊雲戈你去死吧!


    隔壁的安明有些夜不能寐,突然聽到她的笑聲,頓時抖了一抖。


    然而……這種想哭就哭,想笑就笑的女子,他之前卻也從來沒見過。難怪連名震天下的鐵血八部騎兵之主,也會對她傾心。


    再看鄭蠻蠻,笑完之後,就抱著被子,小心地架著自己受傷的腳丫子,舒舒服服地睡著了。


    本以為這絕對會是一夜好夢,不想睡到下半夜的時候,鄭蠻蠻突然覺得胸口悶得喘不過氣來。


    她大汗淋漓地掙紮著醒了過來,然後就聽見了熟悉的鎖鏈聲……


    有個人似乎正來到她床前,看見她醒了,便去點了燭台。那突如其來的光線讓她微微眯起了眼睛。


    “怎麽一頭是汗?做夢了?”燭火裏,便是那張熟悉的,冷清的臉。


    鄭蠻蠻愣了愣,四下看了看,發現這裏的一桌一椅……赫然就是之前幽禁她的小院!


    在做夢?


    她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來。


    楊雲戈一襲白衣,坐在了她身邊,溫暖的手掌貼上她冰冷的額頭,道:“燒退了……頭還疼麽?”


    是啊是啊,她發燒了的。那天淋雨了,又被虐了一場,所以病倒了。就是楊雲戈在跟前兒上上下下的照顧著的。


    鄭蠻蠻糊塗了。難道是在夢裏逃出去的,隻是因為病重,所以睡得久了,才有一個這樣的大夢?


    她愣愣地看著楊雲戈,終於找迴了自己的聲音:“騎主怎麽還不睡?”


    楊雲戈笑了笑,竟然是極溫柔的。他道:“看你翻來覆去不安生,便來瞧瞧你是怎麽了。”


    “我……這兩天睡多了。”


    “我瞧你倒是好了些的。昨日深夜我到你床前來,你還在打唿呢。”


    “我才不打唿!”


    “噓!別鬧,快睡罷,明日一早起來,就該好了的。”


    說著,他扶她躺下了,還耐心地給她掖了掖被角,並警告道:“不許踢被子了。平時倒罷了,生病了還這麽不老實。倒要我一夜起來好幾次給你蓋被子。真當自己是個孩子麽?”


    ……這麽春暖花開的態度,是楊雲戈?


    鄭蠻蠻縮在被子裏,眨巴眨巴眼看著楊雲戈。


    然後雙目被覆上一隻溫柔的手掌,隔絕了視線。他低聲道:“睡罷。”


    不管怎麽樣,鄭蠻蠻放鬆了,然後就睡著了。


    結果睡著睡著突然又覺得不舒服,她又醒了過來,掙紮了一下,卻發現自己的脖子上赫然掐著一雙手。


    她大驚,窒息感越來越強烈,忍不住用力去掰脖子上那雙手。可是剛一動,就感覺身下又鈍又麻,熟悉的感覺在體內肆虐!


    那雙手終於離開了她細嫩的脖子,反而摟住了她,在身軀上遊走時仿佛有些怒氣似的,絲毫也不溫柔。


    “楊雲戈!”她想喊,卻發現怎麽用力也發不出聲音來。


    隻能被人拎起來,被折疊成一個極其屈辱的姿勢。而那禍根卻在體內進入地更深更深,叫人害怕。


    熟悉的身軀,和汗水,還有那一聲聲低重的喘息。他腰間的鎖鏈被兩人的肌膚熨帖得滾燙。她的手無意識撫過他的背脊時指尖是那道熟悉的傷痕。


    最後她被巨大的歡愉吞沒,身體的不適在這場狂風巨浪之中變得微不足道。


    她雙目失神,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蜷在他懷裏,隻能由著他在身後愛撫著她嬌嫩的身軀,在她已經無力的身體下固執地留下一個又一個印記。


    “鄭蠻蠻,我要帶你迴府,納你為妾。從此你便為我生兒育女,一世不許離開……”


    “嗷!”


    鄭蠻蠻一下就醒了。這迴是真醒了。


    睡夢中太害怕了她想用腳去踢楊雲戈,結果果真踢了兩下腳,頓時牽動了傷口,痛得她哪裏還能做什麽千秋大夢!


    醒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先撲下床去把燭台點蠟上了。顧不得腳痛,她仔仔細細地看過每一個地方,確定這個有點小髒亂差的屋子就是她剛住進來的客棧,這才鬆了一口氣。


    然後就齜牙咧嘴拐迴了床上坐好,仔細看自己的腳丫子。


    靠!果然又出血了!


    沒有辦法,隻能重新上藥了。


    如今想來,楊雲戈那廝倒也不是個壞人。她倒也,挺喜歡他的……


    隻是到底道不同不相為謀。何況他好起來自然是極好,但是大多數時候卻還是蠻橫自大,絲毫不知道顧及別人的感受。


    鄭蠻蠻慎而重之地考慮過,這樣的男人不是她的終身良配。她才不要為了一個男人,明知道要粉身碎骨要往裏麵鑽呢!


    她還有美好的人生啊!


    想想此時已經脫離了牢籠,獲得自由,鄭蠻蠻又鬆了一口氣。


    至於剛才那些混亂的夢境……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啊!畢竟是動了心的,總有一段適應期吧。過去就沒事了。


    她想得倒是挺開的。當然,這也和楊雲戈的態度有莫大的關係。


    楊雲戈約莫也想著,就算動了心又怎麽樣,本就不是什麽很大不了的事情。隻要時間一長啊,什麽都會過去的。


    再整理好自己,鄭蠻蠻睡下了,便一夜到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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