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西謨會對她說這麽多,在她眼中也不過是為了討好她,拉攏她罷了。獨孤西謨最擅長的便是工於心計,她已經上過一次當就怎會再上一次?


    誤會?


    她親眼看著銘兒被泡脹的身子再無一絲唿吸,親手將匕首捅入獨孤汐的心髒之中,而她亦是落得那樣的下場。所有的一切依然曆曆在目,如此明晰,又怎會是誤會,怎麽可能會是誤會!獨孤西謨他憑什麽能對她堂而皇之的說這些話,他憑什麽!當真是他以為他演戲演的爐火純青,所以所有人都會上當麽!


    她不會在上他的當,永遠也不會。她隻知道,欠了的要還。無論擋在她麵前的是什麽,她都會一一除去,她讓用他們的血,他們今世所有的痛苦來祭奠。


    溫子洛丟下手中碎葉,踩著它們一步步走迴慈寧宮。


    如今放眼整個朝政局勢,越發的微妙緊張了,似乎是連太後都隱隱想要來插手一試。可太後所說的她要擔的責任究竟是什麽?


    溫子洛看著慈寧宮外牌匾上的鎏金大字。她實在想不通太後有兩個兒子,一個做了皇帝,一個做了手握十萬親兵兵權的王爺,而太後她還有什麽要爭的。即便是想要取獨孤謨乾而代之,讓自己做女帝,那她也該早在獨孤謨乾當初初接皇位根基不穩時下手,怎還會等到現在。而她也分明記得上一世太後頤養天年,壽寢正終,並未做過任何和朝權相爭之事。


    可太後的那番話究竟是何意?皇家那些齷齪的秘密究竟又有多少?


    太後納蘭氏見獨孤汐醒了,去與她和端王妃聊了好一會兒,才推說身子乏了扶了惠安的手便離開。一出門便遇見一臉沉思迎麵走來的溫子洛。


    “洛兒見過太祖母。”溫子洛若有所思的行禮道,嘴中的太祖母說得極其不自然。


    納蘭氏點頭拉過溫子洛道:“你娘她醒了,太醫說她身子弱,這段時間你好好的待在她身邊,多陪陪她,你可明白?”納蘭氏說著說著,聲音中漸漸染上一層哀戚。縱然管理後宮幾十年,早已習慣喜怒不動於色,但到底也是上了年紀的人,白發欲要送黑發之痛,痛不可言。


    溫子洛聽納蘭氏之話,了然她話中意思——獨孤汐活不了多久了。


    溫子洛捂著胸口,不是才剛剛相認麽?


    她與獨孤汐分離十三年,老天爺到底至少也該償還她一個十三年才是。可天就是如此的不公,如此的白長了一雙眼睛!


    溫子洛低頭忽然扯出一抹笑容,強命自己笑對納蘭氏道:“洛兒明白。不過有一事,洛兒著實是想知道,可不知太祖母能否告訴洛兒。”


    “什麽事說吧。”納蘭氏淡淡道,即便悲哀那也是一瞬間的流露。皇家的人哪有什麽資格將喜怒哀傷都流露於臉上讓人知曉。


    溫子洛走到納蘭氏身旁低聲道:“洛兒想知道西妃當年的事情。”


    納蘭氏聽後銳利幽深的眸子閃過幾分了然,隨即看向溫子洛,那目光似在打量又似在琢磨算計。


    納蘭氏終是歎口氣,沉默許久。


    惠安見狀,向納蘭氏身邊的宮女們使了個眼色便紛紛退下。


    納蘭氏道:“知道西妃當年事情的人,不是被皇帝除了,便是被哀家除了。你若是想要知道當年到底是怎麽迴事,的確是難。皇帝不想任何人提起此事,哀家亦是更不想任何人再去追查此事,以免露出什麽馬腳。”


    溫子洛頗有些吃驚的看向納蘭氏道:“太祖母不想人再去查,其實是因為西妃是太祖母你派人去陷害至死的?”


    納蘭氏搖頭道:“西妃當年榮寵後宮,被皇帝捧在手心裏疼兒,可偏偏隻是個民間女子,沒有後台,又何須哀家去出手解決。”


    溫子洛想了想,眸子裏越發的不解。


    納蘭氏看著溫子洛,拍了拍她的肩道:“曾經因為西妃,哀家寢食難安。她死了,獨孤西謨也徹底失了皇帝的歡心,這讓哀家才終於有機會喘了口氣。哀家說過,有些責任你要擔著,那還是很大的責任。但在沒有真正確定你的確有這個能力去擔著之前,哀家不會告訴你當年的任何事情。進去看你娘吧,凡事要多看多想多謀,你現在的這些許手段在哀家眼中還太嫩!溫子洛,你既注定不凡,一定不要讓哀家失望。”


    溫子洛向納蘭氏福了福繞過她離去,聽著納蘭氏這麽說,她反倒是越發的有些迷糊了。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事讓納蘭氏如此守口如瓶,西妃也不過是個民間女子,哪怕是生了皇子受盡獨孤謨乾寵愛,於太後來說又有何威脅能讓她寢食難安?


    納蘭氏越是說得如此模棱兩可,撲朔迷離,她越發的想要快點兒知道。可是她手頭的線索幾乎是沒有,哪裏又能查得出什麽呢?


    納蘭氏啊納蘭氏,溫子洛心中默默念著,她究竟想要做什麽?


    “洛兒。”納蘭氏扶著惠安的手忽然對著溫子洛的背影喚道:“其實有些事你隻需再想一想,再去看一看,興許你就能猜出個八九不離十了。哀家等著你想明白的那天,不過你要快啊,哀家上了年紀,也不過是這幾年了。”納蘭氏說著說著聲音中竟然帶了一絲哀求,溫子洛確定自己沒有聽錯後,背脊一僵。如此高高在上,享受著世間所有榮華的女子竟然會對她用這樣的口吻說話。


    獨孤真雖隻有獨孤汐一個女兒,然獨孤謨乾的子女俱全,納蘭氏為何偏偏選中她?


    為何偏偏是她?


    “洛兒多謝太祖母提醒。”溫子洛淡淡答道,推開門走了進去。


    “太後,奴婢扶您迴去休息吧。”惠安見納蘭氏久久朝著那扇已經關上的門看去,微不可聞的歎了口氣輕聲細語的說道。


    “惠安,哀家老嗎?”納蘭氏難得失神的問道。


    惠安看著納蘭氏那張保養得當,還不是特別顯老的臉,淡笑道:“奴婢十二歲那年進宮後便一直跟在太後您身邊,那時候惠安還是個梳著雙環髻的小小宮娥,而太後你風華正茂,容顏無雙。如今惠安白了頭發臉上皺紋一條緊挨著一條。太後啊,時間總是不等人的。”


    納蘭氏抬眸摸了摸惠安的臉道:“哪怕你現在老成了這樣,在哀家眼中你永遠還是個孩子。一眨眼這宮裏的人啊,換了又換。近些日子,哀家仿佛總能看見先帝。仿佛他並沒有死,隻是睡了一覺又醒了。他醒了,哀家也不必再去挑那麽重的擔子,全交給他,哀家便又能做那個悠閑的皇後了。每日啊,繡繡花看看落日,隻盼著他能來慈寧宮看一眼。可是哀家左等右等,眼睛都快望穿了,他還是不來。直到有一天他終於來看哀家了,卻是……”


    納蘭氏的視線從惠安的臉上移開,慢慢的看向遠處的閑亭古樹落花。話說到最後兩眼迷離,仿若喃喃自語一般。整個人陷入迴憶裏,老態盡顯,哪裏還像平日裏高高在上儀態端莊不怒自威的太後。


    惠安知納蘭氏又開始有些犯渾了,搖了搖納蘭氏,輕聲道:“太後啊,先皇他已經死了快三十年了。去年奴婢代替您去探望先皇的陵墓時,那陵墓外早已長滿了萋萋幽草。”


    納蘭氏微微低了頭,一滴渾濁的淚終於從眼中流下,隻道:“迴去吧,哀家還沒老到要死。事還未做完,哀家即便是死了,也沒任何顏麵去見先皇。”


    惠安點了點頭,扶過納蘭氏朝前走去。被遣去一旁的宮人見狀,急忙浩浩蕩蕩的跟上,隻徒留得身後早春裏的殘花飄落。


    “去端王府?”溫子洛握著獨孤汐的手看著端王妃重複道。


    端王妃點頭道:“瞧瞧你娘這臉色,我可不放心再把你娘倆兒送迴丞相府,先去端王府調養一段時間再說。我現在啊,可是想起丞相府就是一肚子的氣。再說了,洛兒你才和汐兒相認,我是你的祖母,我自然也是舍不得你的。”


    “娘。”獨孤汐嗔怪的看了端王妃一眼,示意她不可再說丞相府的不是。


    溫子洛看著端王妃那壓抑的眼神,知道她將她們弄去端王府不過是想和獨孤汐多待一會兒罷了。而她本也正在想如何才能和獨孤汐離開丞相府住進端王府,趁機能有機會見到獨孤真,如此看來端王妃倒是幫了她的忙,省卻她一番功夫。


    溫子洛點頭道:“如此也好,娘她多年未迴端王府,想必也是想迴去看看的。正好洛兒也可以多陪陪外祖母和外祖父,盡一點兒孝心。”溫子洛想起前世自己被獨孤真砍下頭的那一霎那,眸光一冷,閃過一絲狠戾。


    獨孤汐一直慈愛貪婪的看著溫子洛,忽見溫子洛那一刹那的表情,心頭頓時覺得不祥起來。


    端王妃點頭又搖頭道:“待會兒我送你們娘倆兒迴丞相府看看有什麽要收拾帶走的。隻是洛兒你以後要記得叫我祖母而不是外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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