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最後一場春雪結束,所有的積雪漸漸消融,氣候開始迴暖。


    此時已是二月,春暖花開的月份。


    原以為丞相府中即將迎來大波大浪的眾人,發現日子竟然如此安靜的一天天的過去,紛紛淡了當初的好奇心,勤勤懇懇的做好下人的本分。


    羅氏維持著丞相府的經濟支出,越發的捉襟見肘,接連好幾次明裏暗裏的提醒了溫子洛。


    溫子洛皆是淡淡一哂,心平氣和的練字,隻道莫急。


    羅氏哪能不急,卻是無可奈何,繼續精打細算的維持著偌大的丞相府,不讓他人看出端倪來。心中也越發的好奇如姨娘怎生還沒有發難,這一個個倒是沉得住氣。


    紅妝懷孕不過剛剛兩個多月,再加上她本就瘦弱,懷孕的身形一點兒未現。溫子初每天盡心盡力鞍前馬後的服侍紅妝,生怕紅妝有個萬一。自從獨孤謨乾應允了他們的婚事後,溫子初每日裏心寬體胖,臉上長了不少肉。


    如姨娘和溫子妍卻是看在眼裏氣在心裏,每幾天好日子過了!之所以不立即發難,隻不過是想暫時衝淡溫子洛和紅妝的防備好下手而已。


    床前,朝陽初升,照在人身上甚是暖和。


    溫子洛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觸摸一縷這二月裏的陽光。


    陽台上的迎春花正開得燦爛,絢爛多姿的模樣,生怕他人不知道它的幸福一般。


    溫子洛倚在窗旁,突然想起她曾對那紅衣的男子說過。二月,春暖花開的時候,是她的生辰。


    手中迎春花無聲無息的被掐下來。溫子洛淡淡的看了一眼,緊緊握緊在手中。眸中的懷念傷逝瞬間熄滅。算算日子,也該是時候了。


    “怎麽樣了?”溫子洛隻看著窗外淡淡問道。


    無霜撓頭道:“散落在聽竹院暗處保護小姐的有兩撥人,有一撥是秦微遺那邊派來。還有一撥,我費了很大的力氣也沒查出是誰派來保護小姐你的。隻不過有趣的是,這麽多天,整個聽竹院裏連個蒼蠅蚊子都沒有,更別說會有什麽刺客了。秦微遺派來的刺客都已經開始鬆懈下來,計劃著什麽時候打包袱迴去。但是另外一撥卻是十幾天如一天,警惕的很,顯然是特殊訓練過的,而且全都是高手。”


    “看來這撥人背後的那位權勢不低。既然查不出是誰也就罷了,這樣的高手,又在暗處,除非是他想讓我知道他是誰,否則我是查不出來的。既然沒有惡意,多點心注意一下便是了。不過如姨娘竟然沒有派人來暗中對付我與紅妝,倒是有些讓我意外。看來如姨娘和李家之間暗地裏的矛盾也著實是不小的。”


    手中迎春花落地,皺巴巴的樣子,毫無之前的光彩。溫子洛看也不看的跨過,又對迎麵走進來的出畫道:“大夫人的傷寒可好點兒了?”


    自從那天在雪裏站了一夜後,獨孤汐便病倒了。羸弱的身子像是大樓轟然間倒下一般,足足在床上躺了大半個月才有力氣爬的起來。


    溫子洛在這幾天閑暇的時間裏繡了一方手帕,上麵盛開的曇花朵朵。然而自己卻不願意親自給獨孤汐送去,隻叫出畫給送過去。


    出畫放下手中厚厚的一大摞經書,喘口氣道:“好是好點兒了,但聲音還有點兒啞,估摸著還要等兩天才能全好。大夫人還說,二小姐你繡的手帕她很喜歡,她說不知道二小姐你喜歡的花是什麽,趕明兒她的病好了,也給你繡上一方貼身帶著。”


    溫子洛低垂下眸子,看著地上那朵被揉皺了的迎春花,晃眼看去,與她曾命名為西謨的花頗有幾分相似。


    西謨花是前世她與獨孤西謨被獨孤謨乾派來的人追殺躲在山洞中時發現的。紅而又薄的花瓣隻幾瓣圍在一起,看起來像是一個沒有蓋的燈籠,裏麵是寥寥幾根花蕊。嬌羞的樣子,讓溫子洛一下便喜歡上了這種花。


    溫子洛高興極了,可又不知道這花叫什麽名字,於是便以獨孤西謨的名字給它取了名字。


    獨孤西謨聽後,隻笑道:“甚好,甚好。”


    也是後來她才知道這種花的名字叫做虞美人。隻可惜那時的她沒能明白獨孤西謨那幾句“甚好”中帶著的奚落。


    越想越發覺得諷刺,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變得朦朧,虛假的樣子讓人作嘔。而越想,她自然是越恨的。


    溫子洛抬眸看著出畫道:“我沒什麽特別喜歡的花,隨便繡什麽都好。”


    在獨孤盛國但凡未出嫁的女子,平日裏貼身帶著手帕一般都是由親娘做的。而如姨娘自然是不會給溫子洛做的。


    溫子洛其實是不善女紅的,所以她用的手帕大多是綠瓊和出畫做的。而獨孤汐主動提出給她繡貼身帶的手帕,似乎有想要像親娘一般照顧她的意思。


    可她,本就應該是她的親娘。


    “你抱這麽多書迴來幹嘛?”無霜雙手抱胸,斜著眼睛看著桌上出畫剛剛抱迴來的書道。


    出畫笑道:“這是我剛才路過怡天院的時候老夫人命我給小姐帶迴來的。她說這幾本佛書都快被翻爛了,叫二小姐給重新抄一份。”


    又是佛書……無霜扶額,也不知道小姐她都給老夫人抄了多少佛書了。眼前的這一摞子書,少說也要抄十天。忽然聽到窗外一聲輕咳,無霜與溫子洛對視一眼,立即從窗戶飛出去。


    溫子洛淡淡的掃了一眼桌上的佛書,隻道:“你待會兒給老夫人抱迴去,就說我最近無心抄寫佛書,叫老夫人以後都叫其他人抄吧。”


    老夫人不過是想借抄佛書這麽冠冕堂皇的借口再次懲罰她而已,但她在那日雪夜便已向老夫人表明了自己的態度,老夫人又何必再一次次的來試探。亡羊補牢這種事情,有時候晚了便是晚了。而她,亦不是羊。


    出畫有些為難的看著桌上的佛書,猶豫一會兒,道:“我待會兒就送迴去。”


    “小姐,我剛才看見如姨娘和大小姐往紅妝住的流芳院去了。”綠瓊氣喘籲籲的跑迴屋道,她不過是去廚房看看最近有什麽新鮮的果蔬買迴來沒有。如此,也可拿迴小廚房讓廚師多做些花樣出來。如今丞相府看起來光鮮,可是背地裏,有不少下人都已各種理由被裁減。最後羅氏又以暫時未找到合適下人為由,讓剩下的下人平白的分攤不少任務。


    綠瓊話音一落,無霜忽又從窗戶飛了進來。


    綠瓊拍拍胸脯,道:“你就不能正常一次。若是讓別人看了去,指不定又會因為你在背後說小姐的閑話。”


    無霜表示很受傷的白了綠瓊一眼,這姑奶奶現在不與她打鬧也就罷了,如今可是越發嫌棄她的大大咧咧。


    無霜決定無視綠瓊的話,轉身在溫子洛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溫子洛臉色頓住,眸子轉了轉,最後看著綠瓊道:“你說如姨娘現在去找紅妝了?”


    綠瓊點頭道:“我看見如姨娘往流芳院去的,錯不了。”


    溫子洛柳眉蹙了蹙,看來這神秘人派來的侍衛不僅僅是保護她的安全,還給她當起了監視。若不然,她還猜不準如姨娘現在會去流芳院作甚。


    “隨我去流芳院。”溫子洛匆匆吩咐道,急急朝流芳院走去。


    流芳院內,紅妝這才剛剛起床,用了早膳。因嫌今天的皮蛋瘦肉粥太鹹,正和溫子初鬧著別扭。


    溫子初哈腰道:“我的姑奶奶,我這就派人給你另做,包管你滿意。你可不許在拉著一張臉。若是因此影響了我們寶貝兒子的情緒可就不好了。”


    溫子初一邊說一邊將手往紅妝小腹上房。


    紅妝“啪”的一聲將溫子初的手給打掉,嗔道:“什麽兒子,若我生的是個女兒,那你豈不是就不要我們母女了。”


    溫子初見紅妝脾氣越發的大,立即忙不送跌死皮賴臉的摸著紅妝的小腹道:“女兒好,要是個女兒就像你一樣漂亮。我喜歡都來不及,哪裏還會不要你們母女。讓我來吟首詩給我們的孩子聽,從小就開始培養他的文學氣質,將來一定會是個大學士。”


    紅妝瞟了溫子初一眼道:“少在我麵前吟你的那些酸詩,我可不愛聽。你若是不喜歡我們娘倆兒我也不怕,反正我現在可是皇後的幹女兒,難道還愁找不到婆家。”紅妝越說越發的得意,皇後幹女兒,這可是她從前做夢也沒有想到的身份。但紅妝心裏也明白,皇後幹女兒聽起來好聽,但是將溫子初給抓牢才是實質的。


    但溫子初這人她最是明白,該柔的時候柔該厲害的時候厲害,才能將他的心長久的抓牢。


    “喲喲喲,好不害臊。皇後幹女兒?成天這樣掛在嘴邊,也不想想自己是個什麽身份的,可是承受得起。這樣忙著給自己臉上貼金,活生生的就和乞丐見了白米饃饃時惡心的神態一個狗模樣兒!”


    溫子妍不知何時走進流芳院,冷冷的站在一旁不無冷諷的說道。


    如姨娘也跟著走了進來,蒼白的臉上卻掛著一抹笑容。


    紅妝越看如姨娘的那笑容,隻越發覺得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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