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安定下來已經是晚上了,白蘇蘇將六月雪趕走,讓開靈將白歡親自送到太師府。


    白長清因為太子登基的事,忙得不可開交,隻是派小鬆子送了點吃食過來。


    白蘇蘇倒是樂得自在,躺在床上一夜好夢。


    翌日一早,白長清又派了兩個乖巧的宮女伺候白蘇蘇習俗上妝,還特意送來一件上好的絳紅色廣袖銀紋祭服。


    白蘇蘇撫摸著祭服的布料,有些涼涼的。


    膚白如玉,被絳紅色襯得越發剔透,使得冷淡的整個人多了幾分靈動。


    身旁的小宮女笑得眉眼彎彎的,用手勢對白蘇蘇比劃著“天師大人真漂亮”,白蘇蘇笑了笑,任由兩個人為自己盤著頭發,有些發呆。


    她已經很久不曾碰過自己最愛的紅色了,那總會讓她想起那段痛苦煎熬的過往。


    她在九重天時最愛的顏色便是紅色,明亮張揚,連對美人最為挑剔的戰神棠梨都會誇她“灼灼明豔,不遜清淺”。


    小宮女在白蘇蘇眼前揮了揮手,白蘇蘇迴過神來,“走吧。”


    登基大典在永樂宮前,白蘇蘇身後跟這兩排垂首端正的宮人,一進宮門便見兩側的官員大臣齊刷刷地叩首:“問天師大人長安。”


    白蘇蘇目視前方,昂首挺胸,鎖骨處的傷口隨著她的動作時不時地泛著痛,一路沿著紅色的狐狸毛做的地毯,白蘇蘇在陛石前見到了白長清。


    玉容烏發,神色清冷,身穿玄色繡有流雲紋的祭服,身後齊刷刷跪著一眾太監,為首的正是小鬆子,雙手捧著玉冠。


    一旁同樣跪著王公公,以及因為恐懼不敢抬頭的十三皇子白若離。


    自從白蘇蘇從宮門進來,白長清的眼神就沒從白蘇蘇身上挪開過。


    他見慣了隨意散漫的白蘇蘇,總是一襲白衣,除了白歡和天啟,對什麽都不放在心上。


    眼下一襲紅裝,雖然端正嚴肅,卻總歸是百般嬌媚,自稱風情。


    明豔灼灼,令人移不開視線。


    不知為何,白長清便想到,她嫁人時,應當也是這樣一身灼灼紅妝,百般嬌媚地依偎在那人懷中。


    執手,入洞房,共纏綿,十萬年。


    酸意在心頭發酵,白長清緊緊握著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


    目光冷冽,卻帶著濃重的侵略性。


    師父是他的。


    她跑不了的。


    眼看著白蘇蘇步步走進,白長清乖巧地低垂著眉眼,手上捧著一卷明黃色的布帛,呈在白蘇蘇麵前:“請師父過目。”


    白蘇蘇接過,攤開隨意看了一眼,便交給身後的小宮女捧著。腳步踏上台階,寬大的裙擺在地上搖曳成一朵張揚的扶桑花,白長清沉聲叫住白蘇蘇:“師父。”


    白蘇蘇看過去,白長清道:“今日是長清生辰。”


    “我知道。”白蘇蘇笑開了,隻是笑意不達眼底,“今日是你加冠之日。”


    說罷,在白長清以為她會像以往那樣說上一句“生辰快樂”時,決絕地轉身,一步步踩著台階向上走。


    白長清望著白蘇蘇遠去的背影,悵然若失,心頭酸澀泛濫,麵上卻絲毫不顯山漏水,又恢複了清冷不近人情的矜貴模樣。


    無妨的。


    白長清在心裏對自己說,他要的,都會討過來。


    白蘇蘇登上最高處,對著紫檀木做的棺材微微鞠了一躬,從小太監手中接過明黃色的絲綢蓋在上方。


    而後麵對著殿前跪著的烏泱泱一群官員,從小宮人手中接過白長清交給自己的“聖旨”,神色嚴肅,宣告道: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白鶴安德性不均,心術不正,暴虐乖張,多次謀害天師,不堪帝位,朕廢其太子之位。”


    今日日頭正好,自上而下為白蘇蘇鍍上一層金邊,神聖而慈悲。


    眾人匍匐在地,莊重而虔誠。


    唯有白長清,定定望著最高處的白蘇蘇,一如從前跪在祭台下,仰望著白蘇蘇,絲毫不掩飾眼神中製熱滾燙的愛意。


    心中一遍遍叫囂著,要將她藏起來,鎖到身邊,隻有他自己能看到。


    這樣神聖的師父,隻該對他一個人慈悲。


    “天啟興盛,需立明君,十三皇子白若離,性情淳厚。”白蘇蘇不動聲色地掃了階下眾人一眼,王公公已經將手落在年幼的白若離肩上。


    白長清緊抿著唇,冷靜地看著高台上的白蘇蘇。


    藏在暗處的禁衛軍頭領揚起手,做出一個“安靜”的手勢。


    白蘇蘇道:“不堪重任,三皇子白朝離性行淑均,深得民心,堪受重任。”


    “唰——”


    禁衛軍頭領一聲令下,原本藏在暗處的將士齊刷刷地湧了出來,手握長劍,立在白長清身後。


    而水清淺留下的水族密兵,也紛紛跟著站在白長清身後,對白蘇蘇拔刀相向。


    一眾官員哪裏見過這樣一幅場麵,各個嚇得麵無血色,抱團後退。


    白長清目光鎖死在白蘇蘇身上,一步步登上台階,逼近白蘇蘇:“師父確認沒有看花眼?”


    “你自己來看看?”白蘇蘇揚起手,將手中的聖旨遞給白長清,卻在白長清接過之際,又迅速收迴手,將其扔進棺材後的火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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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過彈指一揮間,絲質的布帛瞬間成了灰燼。


    白長清手上落空,距離白蘇蘇隻有一個台階,目光隱晦:“師父這是在逼長清親自動手?”


    白蘇蘇挑挑眉,示意白長清往殿下看,禁衛軍已經被先後趕來的雲家軍和白朝離率領的軍隊齊刷刷地包圍,宮門口天師府的暗軍整齊列隊,跟在小梅子和小竹子身後,神色嚴峻。


    再看時,水清淺留下來的水族密兵,已經不知道在什麽時候被六月雪全數解決。


    後者手握長劍,站在階下,神情倨傲地對白長清揚了揚下巴,口型比出一個“手下敗將”。


    白長清臉色煞白,突然胸口一陣刺痛,低頭看著穿透自己胸膛的長劍,血流不止。


    瞳孔放大,熟悉的雪鬆香從身後傳來,曾經教他禮義廉恥的聲音,此刻在他的耳邊,輕聲道:“白長清,辛苦你替陛下鋪路。”


    白長清渾身顫抖著,被自己的神明背叛的憤怒和胸口的劇痛讓他整個人如墜冰窖,好半天才憋出來一句:“師父,你要長清死?”


    “對。”


    白長清無法接受白蘇蘇給出的事實,一顆心被白蘇蘇這樣簡單的一個字砸得稀碎,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怎麽會呢,他明明一直都很乖。


    乖乖地做他的替身,乖乖地留在她身邊。


    他的師父怎麽可以這樣殘忍?


    教他禮義廉恥,又將他一劍穿心。


    她要他死,他的師父,他的神明,要他死。


    “為什麽?”漂亮的鳳眸眼尾低垂,白長清在用他一貫的乖巧和溫順來討好白蘇蘇。


    可惜白蘇蘇看不見,手上用力,又重重地往前捅了過去。


    “你不該來我身邊,你不該動天啟,你不該動白歡。”白蘇蘇不帶一絲感情,“風清月,你也滾迴你的九重天,天啟不歡迎你。”


    “還有一句,生辰快樂,白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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