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子上來了個瘋姑娘,穿著不知洗了多少次的麻布衣裳。一頭長發烏黑油亮,眼睛就藏在頭發後麵,整日坐在鎮上的棗樹下,雙手托著下巴看著過路人。有人同她說話,她便從頭至尾一直喃喃著一句“我要去不周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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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像一團迷霧籠罩在鎮子上的每一個好奇的人心頭,沒人知道她叫什麽名字,她從哪裏來,但所有人都知道她要去不周山。


    不周山是個什麽地方,沒有人知道,但我知道。我還知道瘋姑娘並不瘋,也並不是姑娘。他叫以北,是個極溫柔的少年郎,比我要大上幾歲。一身麻布衣裳總是幹幹淨淨的,身上有我最愛的薔薇的味道。


    我喜歡在正午的時候坐在棗樹下,偷偷摸摸地讀不知道從哪裏撿到的詩集。而以北便會在我讀詩時坐在我身邊,款款吹著陶笛。有時歡快婉轉如黃鸝啁啾,有時幽遠清長如清泉流過,不論我在讀什麽詩,他似乎總能吹出對應風格的曲調。


    陽光照得樹影斑駁,在地上明明滅滅搖晃著。我會側著腦袋看他,他的頭發真的很長,擋住了半邊臉。


    我也會好奇,問他:“以北,你從哪裏來啊?”


    “太久了,我也忘了。”以北的聲音很好聽,清越入耳,溫柔得同他吹的陶笛一般,“我在流浪,我要去不周山。”


    我的腦海中浮現了以北身穿著麻布衣裳,雙手握著陶笛慢悠悠地走過秋風掃落葉,然後滿身白雪堆積,一路向北。


    “為什麽呢?”


    “沒有為什麽的,含山。”以北叫我含山,但其實我不叫含山的,我沒有名字。阿爹阿娘喜歡叫我死丫頭、臭丫頭、賠錢的玩意兒,他們也不會像以北這樣溫柔地叫我,這樣慢吞吞地思索著和我說話,“我夢到過不周山,我想去那裏,我要去。”


    以北說得那樣認真,溫和而有力量,總能讓我想起阿姊,但是阿姊和他是不一樣的。算起來我已經很久沒見到過阿姊了,上次見她還是一年前她嫁到隔壁鎮子上。說是出嫁,倒不如說是被阿爹以一車大米賣給了一戶人家。


    沒有桃之夭夭,也沒有春和景明,那是個陰雨連綿的日子,連窗外牆根兒盛開的薔薇也匍匐著,怏怏地耷拉著腦袋。


    阿姊趁著貼紅妝的空擋兒將我拉到跟前,又是哭又是笑,偷偷將一本散了架的詩集塞給我。我認得出來,那是阿姊從前摟著我哄我睡覺時最愛給我讀的。


    “小妹,阿姊走後,你該自己讀了。”阿姊的聲音極好聽,和以北的一樣,也是春風和煦一般溫柔。


    阿姊長得也極好看,她不白,但是瘦瘦的,一雙眼睛格外明亮,也同以北一樣,一頭長發烏黑油亮。


    再見到阿姊那天,我正在院子裏打豬草。阿姊挺著大肚子,身邊一個麵相敦厚的男人攙扶著她,兩個人笑盈盈地衝我招了招手,便跟著阿爹阿娘進了屋子。我瞧著牆根的薔薇開得絢爛,邊想著摘幾朵等阿姊離開時送給她。


    阿姊從前便同我說過,她以後會有一片小院子,她要在那裏種滿薔薇。我不知道那個男人有沒有給她種薔薇,但大抵是沒有的,不然阿姊怎麽會小心翼翼地接過我送的薔薇,緊緊抱在懷裏。


    薔薇是有刺的啊,但阿姊隻是跟我說:“沒事的,沒事的。你要記得,我以後還會送你大片的薔薇。”


    我又去找了以北,他還是雙手托著下巴坐在棗樹下,身邊圍了一群小孩子衝他大叫扔石頭,見到我紛紛扮了鬼臉便四處逃竄。


    我沒拿詩集,以北看見我便也不吹陶笛,雙手握著陶笛細細摩挲,如同珍寶。


    “以北,你以前也會一直吹陶笛嗎?”我一直想這麽問了,但是以北沒有迴答我,而是側過臉問我,“那含山呢,以後會一直讀詩,然後做個詩人嗎?”


    和以北一起去流浪,我讀著詩他吹著陶笛,晚風將棗樹的葉子吹了下來,然後看見絢爛的薔薇便采下來揣在懷裏,留著日後送給阿姊。這樣的場景我在夢裏夢到過許多次,我們會抵達一個到處都是雪白的地方。


    我隻能搖搖頭,不知道該怎麽迴答。


    我的詩集,被阿爹阿娘發現後,一把火燒了,然後我自己也被阿爹拿著竹條抽了一頓。


    阿爹似乎吃了酒,臉都漲得紅得不行。他一邊打一邊罵:“你個死丫頭,老子生了你就是晦氣,誰準你買這些賠錢的玩意兒!”


    我感覺到以北藏在頭發後麵的眼睛在看我,他又問:“含山,你知道不周山是個什麽樣的地方嗎。”


    我不知道,我沒去過,也沒夢見過。


    以北伸手撣了撣我肩膀上的棗花,小小的,有點鵝黃,像是講故事一般說:“那是陽光照不到的地方,天和地都是雪白的,萬物照樣生長。”


    “會有薔薇花嗎?”


    “有的,薔薇一年四季開滿了枝頭,很漂亮的。”以北說,“我將在那裏枕著薔薇,蓋著白雪,睡得香甜。”


    真好呢,和我想得一樣,那樣棒的地方,阿姊也一定會喜歡的。


    阿姊生了個女娃娃,臉特別小,又皺又醜,一天到晚隻會纏著阿姊要奶喝。


    阿爹阿娘不喜歡她,她們說她是賠錢貨,像我和阿姊一樣。


    我也不喜歡她,就是因為她阿姊才在月子間就被那個男人潑了一身冷水,然後被踹在地上打得身上到處都是紅腫。


    也是因為她,阿姊每次見到我時都隻是撐著笑臉,眼窩深深地凹陷,活像兩個大窟窿穿在臉上。


    還是因為她,阿姊種在菜園子旁邊的薔薇全被那個男人全都拔了,扔在牆角,明豔的顏色一點點枯萎。


    但是阿姊喜歡她,我便也得喜歡她。


    我會帶著她去找以北,以北也喜歡這個小娃娃,還給它取個了名字,叫不周。


    “我真想她也能去不周山。”我托著下巴看著不周,她的手指抓著以北的頭發,玩得興致盎然。


    “會的,我們都會的。”


    我沒了詩集,隻能搜刮記憶裏的詩歌背給不周。以北便吹陶笛,悠悠揚揚的,像搖籃曲。


    風吹來時,會送來青草的味道,也會揚起以北的頭發,蹭在我的耳邊,很容易就讓我的臉紅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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