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丁固談判的時候,呂雉主動要求跟著劉太公一起去,還慷慨表示雖然身為女子,也要保護夫君和將士,甘願自己冒險來換漢王和將領們的平安。劉太公和呂雉都這麽主動,其他的人也都無話可說,談判進行得很順利,把劉太公和呂雉交給丁固後,後者果然急忙帶著那幾百個兵返迴碭郡了,生怕劉邦後悔又派兵奪迴。


    “我爹是個賭棍,這點我早知道了,”劉邦看著丁固軍遠去的背影,感慨萬千地說道:“賤內一個柔弱女子,想不到到了緊急關頭,也這麽勇敢。”


    劉邦周圍的部將也都在感慨不已,劉太公和呂雉主動犧牲自己替大家解困,讓這些人都又是慚愧、又是感動。


    “嫂子真是女中豪傑,我遠不如矣。”夏侯嬰感動得眼淚都快掉出來了。


    “當年臣對太公、還有王後真是太不好了。”曹參也看著丁固軍的背影,喃喃自語道。


    部將們對遠去的太公和王後行注目禮的時候,劉邦已經迴過神來,他見部將們都眺望遠方,不禁勃然大怒,厲聲喝道:““看什麽看?還不趕緊跑?趕快跑,我把老子、媳婦交出去,不就是為了讓大夥兒都能逃命嗎?你們還不快走!”


    說完劉邦就帶頭趕路,在他的催促下部將們也紛紛跟上。


    “把太公、王後交出去,真的沒問題嗎?”酈食其悄聲問曹參道,他覺得這是非常重要的人質,落在項羽手裏對漢軍非常不利。


    “放心吧。”曹參知道酈食其是擔心這兩個人質太重要,落在項羽手中會影響劉邦的判斷,他拍了拍酈食其的肩膀:“先生隻管放心,當年我在沛縣追大王的時候,也綁過大王的父親和王後,什麽用都沒有。”


    “你用他們的性命相威脅了嗎?”酈食其顯得還是有些不放心。


    “當然了,酈先生,你是沒見過大王和夏侯將軍跑得有多快,懸崖峭壁他們倆如履平地,簡直就像兩個猴王帶著一群猴子。我騎著馬、駕著車都追不上大王和夏侯將軍。”曹參答道:“馬都跑死了,我就把刀架在老王的脖子上,我那兄弟無傷……唉,他把刀架在王後的脖子上,衝著大王喊話。大王和夏侯將軍聽見後跑得更快了,一溜煙就沒了。”


    酈食其聽的嗔目結舌,半晌後才道:“大王真狠心啊。”


    “大王這是聰明,”曹參不以為然地搖搖頭,對酈食其說道:“我還抓過其他逃犯的家人,那些聽了威脅就不敢跑的人,全都被我抓住了;連他們的家人一起,不是被依律殺了就是被送去關中了。大王和夏侯將軍當時要是投降了,他們這兩個禍首是肯定要族誅的,太公和王後、全族都活不了;可隻要一天沒抓到他們倆,他們的家人就能在獄裏好好呆著。”


    酈食其歎了口氣,連連搖頭。


    “這是好事,”曹參嘿嘿了一聲:“要是大王心軟了,我們就都得死。我知道他不會心軟的,從來沒有過,所以他不會死,我們不會,太公和王後也不會。”


    ……


    通過了碭郡後,劉邦帶著部下一路狂奔,終於在五月趕迴了滎陽。


    “告訴蕭何,韓信,孤活著迴來了。”一衝進滎陽城,劉邦就讓使者去給蕭何、韓信報平安。


    當初的楚國南路軍裏,大約有三成跟著韓信正包圍章邯,還有兩成在西部和北部邊境防備匈奴;而跟著劉邦出征楚國的,十停裏去了八停。在逃迴滎陽的路上,劉邦一直想著要把這些老本都集中起來,與項羽再決勝負。這個念頭在彭城新敗的時候最強烈,隨著劉邦不斷向迴跑,漸漸地就淡化了,現在到了滎陽城裏,劉邦已經完全打消了這個主意。


    “讓韓信不要管我,務必把章邯盯死,絕不能讓他逃出來;告訴蕭何,先保證韓信的供應,然後再管我。”


    吩咐完了之後,劉邦就開始整頓軍隊,加固滎陽的城防。


    “孤要守住這滎陽,”劉邦對部下們說道:“三川是關中的門戶,洛陽周圍也是物產豐富;滎陽的地勢比函穀關還要險要,守不住三川失去了洛陽,那關中更沒法支撐軍隊。”


    雖然現在劉邦身邊隻有幾千人,不過他的意誌無比堅定:“第三,也是最重要的,要是被項羽奪取了三川,他就能把孤堵在關中,即使他不來攻打孤,他也能吞並齊國、趙國,消滅九江和衡山,讓孤變得孤立無援。孤一定要在這裏頂住項羽,讓他無暇分身。”


    休養了幾天後,有偵察兵報告說楚將季布、鍾離眛各領兩千兵追來。


    “他們還真是膽大啊,”休息了幾天後,劉邦的信心也恢複了不少。這一路上劉邦被季布、鍾離眛追擊的時候,始終不敢放心大膽地反擊,被他們追得相當慘;可現在劉邦已經不在楚境,不用擔心楚國的援軍突然出現:“孤親自帶兵出城,迎戰這兩個不知死活的家夥。”


    可沒想到劉邦還沒來得及出城,楚軍的使者就送來了戰書,戰書裏語氣十分輕蔑,勸劉邦還是趕快逃迴關中,不要呆在危險的滎陽。


    “鼠輩,”當著楚軍使者的麵,劉邦把竹簡擲在地上,發出嘩啦一聲大響:“明日決戰!要是他們有種,就渡過滎水來!我在城下等著他們!”


    劉邦背城作戰,自然有很大的優勢,他還質問使者:“季布和鍾離眛敢嗎?”


    “有何不敢?”楚軍使者傲然說道:“就怕漢王不敢出城列陣。”


    劉邦猶豫了一下,再開口的時候氣勢弱了幾分:“誰說孤不敢?”


    “那請漢王過壕溝列陣。”使者緊逼了一步。


    劉邦斟酌了很久,才勉強點頭:“便如此好了。”


    使者高高興興地走了,曹參看見劉邦撚須而笑,就問道:“大王明明想出戰,卻為何顯得猶豫不決?”


    “正好讓他們以為我膽怯,”劉邦笑著答道:“季布和鍾離眛手下有好多騎兵,要是打不過就跑了,孤本來是追不上他們的。”


    第二天一早,楚軍就渡過滎水,季布遙遙看到滎陽城門緊閉,不禁大罵劉邦言而無信。


    “大王說劉邦精銳喪盡,果然膽怯。”鍾離眛在邊上說道。


    本來這兩個人對劉邦還有些忌憚,但從彭城一路追到滎陽,劉邦連掉頭迎戰的膽量都沒有,早就讓他們把之前對劉邦的敬畏之心拋到了九霄雲外。


    見劉邦如此膽怯,他們兩個就開到城下,派人到城門前叫陣。


    楚軍在城下辱罵了一個多時辰,劉邦才在城上露麵,對前來叫陣的楚軍士兵喊道:“你們後退,給孤留出布陣的空地來。”


    聽說劉邦肯出戰,季布和鍾離眛都喜出望外,急忙帶兵退後了五十步。而劉邦也沒有讓他們失望,滎陽城門大開,兩千漢軍走出城外,貼著壕溝列好陣勢。


    “劉邦就剩這麽點人了?”季布有些懷疑地對鍾離眛說道,他們兩個追擊劉邦的時候斬殺了不少漢軍斷後部隊,但他們估計劉邦還剩兩千多士兵。滎陽作為三川的重鎮,劉邦在這裏至少留了一千甲兵,隻多不少。可現在開出城的隻有兩千多人。


    “漢王已經膽寒了,他把大半兵力留在城裏,免得敗陣就把滎陽丟了。”鍾離眛倒是沒覺得有什麽不妥:“將為軍膽,漢王猶豫不定,他手下將士哪裏還有鬥誌?今日破敵必矣。”


    “不錯,”季布覺得鍾離眛說得十分有道理,撫掌笑道:“當初章邯就是這樣敗的,可歎漢王居然也走上了這條路。”


    於是兩人就分開,各自統兵向漢軍發起進攻——既然劉邦和漢軍已經膽怯了,楚軍當然不能讓他們再把士氣恢複起來。根據之前跟隨劉邦、項羽追擊章邯的經驗,季布和鍾離眛都覺得劉邦可能支撐不了多久,就會敗退迴城。


    隻要漢軍再無出城野戰的信心,城外的楚軍行動起來也就安全得多,說不定不等項羽親自趕來,他們這兩個前鋒就能把滎陽包圍起來。要是劉邦因為害怕而放棄滎陽逃走,那當然是更好了,這樣等項羽抵達的時候,楚軍說不定就可以開始攻打洛陽甚至是函穀關了。


    可戰局卻不像季布和鍾離眛想的那麽順利。劉邦親自指揮部隊防守,雖然兵力隻有楚軍的一半,卻把兩人勢若瘋虎的進攻一次次化解。依靠著滎陽城,漢軍調遣起來也十分方便,城牆上漢軍的射手居高臨下完全不受威脅,城下還有壕溝阻礙楚軍的包抄——季布和鍾離眛越打越急,漸漸感到好像劉邦並沒有喪膽。


    反複攻打了兩個時辰,楚軍也沒能突破劉邦的防線,頂多是把漢軍壓迫得更靠近滎陽的城牆和壕溝了。


    劉邦耐心地在城頭上觀察著楚軍的防禦,看到楚軍已經相當疲憊,就下令揮舞旗幟,向埋伏在城外的漢軍發出信號。


    曹參帶著灌嬰、李必、駱甲等將領在滎陽東麵已經等待了好久,楚軍輪番進攻的時候,這些漢軍一直在樹林裏休息,見到劉邦的信號後,曹參急忙把三千漢軍都拉了出來,向著楚軍背後殺去。


    突然見到這麽多漢軍出現在背後,楚軍頓時一片嘩然。


    “糟了。”季布大叫一聲,一開始他認定劉邦沒有鬥誌,所以不擔心退路,也沒保留將士體力,沒想到現在漢軍突然從後方殺出來:“去告訴鍾離眛,我去打東麵的,他繼續進攻劉邦。”


    派出使者後,季布就急令部隊轉向,準備返身迎戰曹參。


    在季布迴軍的時候,他看到鍾離眛正在延伸自己的戰線,知道對方同意了自己的意見後,季布心下稍安,準備全力迎戰曹參。


    不過季布還沒有來得及展開隊形的時候,背後突然傳來漢軍震天動地的歡唿聲。


    “怎麽了?”季布大吃一驚,難道鍾離眛這麽不禁打,一眨眼就被劉邦擊潰了。


    可季布迴頭傾聽的時候,卻聽到滎陽城上的漢軍齊聲喊道:“季布逃了!”


    “誰逃了?”季布勃然大怒,緊接著他就看到漢軍發起攻擊,然後鍾離眛就垮了下來。


    本來見到大批漢軍出現後,楚軍就人心惶惶,當季布調整隊形時,除了被通知到的鍾離眛和他周圍的少數人外,其他的楚軍不明究竟。聽到漢軍的喊聲,鍾離眛這邊的楚軍就認定是季布已經被漢軍打敗率先逃跑了。再加上漢軍發力一衝,鍾離眛的部下立刻就全線潰散了。


    就連季布這邊的部隊,匆忙之間也有不少人認為主將是要撤退,見滎陽的漢軍殺上來,鍾離眛那邊兵敗如山倒,不少人就真的開始逃跑了。


    季布正不知所措的時候,曹參已經領著大軍衝了過來,本來季布就不是曹參的對手,現在軍隊疲乏、士氣動搖,季布掙紮了幾下,也就宣告崩潰。


    看著楚軍騎兵開始逃離戰場,這時跟在曹參身後的三個漢軍騎將灌嬰、李必和駱甲才開始追擊。漢軍的騎兵雖然人數較少,可他們的體力和馬力都保存的很好,而楚軍的騎兵奮戰了半天,早就是人困馬乏。


    劉邦站在城頭上,看著眼前的楚軍已呈土崩瓦解之勢,四散而逃的許多楚軍騎兵被自己的步兵擋住,就算僥幸衝出人群,也被以逸待勞的漢軍騎兵輕鬆追上,紛紛砍下馬來。


    “項羽手下無人啊。”見大勢已定,劉邦對身邊的張良說道。


    “除了範增。”張良潑了劉邦一盆冷水。雖然項羽大部分將領都缺乏獨立領軍的能力,必須要在項羽身邊才能發揮出作用,但也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和項羽一樣同為大貴族的範增。


    “是啊,”劉邦的好心情立刻被打消了很多,這次彭城之戰,範增從容不迫地牽製住了田橫和陳餘,最後還輕鬆地擺脫了趙國、齊國的聯軍,及時達到戰場,使得戰爭的天平完全倒向了項羽:“除了範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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