櫚月的墓前,紫來獨立。


    這的確是塊風水寶地,背麵靠山,山下一個盆地,正中還有一片不小的湖泊。視野開闊,放眼俯瞰,開闊雄偉,滿目的青山碧水有如世外桃源,自然清新的氣息讓人怡然。墓地正在半山的小平地中間,占地近半畝,青石砌成,石上有雕花,墓前有石坪,坪旁肅立兩頭小石獅,漢白玉的碑下有三級台階,繞墓群還有一條小道,就象一雙手,把墓包穩穩地托在了中間。


    短時間內不可能建好如此精致的墓地,這該是嚴申春為他和夫人預先準備好的墓地,可見這個男人,委實細心和謹慎啊。


    紫來環顧四周,此山圍繞成半圓,中間懷抱墓地,左邊是山林,高的樹木,矮的灌木,鬱鬱蔥蔥,右邊顯然是經過精心修繕的一片竹林,丈許的小道蜿蜒而出。此刻已是近黃昏,殘陽還餘燦爛,黃澄澄地鍍上山頭;深秋的天幕藍得高遠,滿天紅霞剛起,夕陽的身旁又是緋紅絢麗;山風颯颯,遍山輕響,絲絲陰涼隨風而至,仿佛是櫚月的腳步,和著她衣裙悉悉的聲音,飄然而來。


    紫來緩緩地抬手,解下外套,放於石階上,她說:“櫚月,你看,這是你送的裙子,還沒看我穿過,漂亮麽?”


    風又起,掀起了她的裙擺,仿佛是櫚月的手,捋過來,風裏有櫚月的笑聲:“真的好漂亮啊……”


    “我終於知道了,這個裙子叫紫蠶珠裙,非常貴重……我很喜歡,不知道怎麽謝謝你……”紫來喃喃道:“我跳個舞給你看,我一定能把你教的舞步跳好……”


    她說:“我新做了首曲子,唱給你聽……”


    一起音,低沉渾厚的調子,鶯聲婉轉綿柔:


    嬌蕊邀清風,聚散兩無依;


    意舍難為決,隻看自身輕;


    我心醉明月,麗影悄聲咽;


    迴首愛傷處,正是情太切;


    迷夢已遠逝,芳魂多煩憂;


    望向紅塵路,盡是斷腸人;


    寂寞香塚後,誰來空悲切;


    塵緣再起時,天涯卻咫尺;


    來生還可盼,恍然是錯覺;


    是誰還執念,誓與君相約;


    浪跡千年後,不見小喬歸;


    紅顏仍在望,南柯更離別……


    她輕輕地轉動著身子,慢慢地張開了雙臂,淡紫色的袖子飄起來。言-情-小-說-她記得,櫚月的舞蹈,最大的特點是柔媚。她的腦海裏,不用想,就能把櫚月曾經的舞姿臨摹過來,一舉手,一抬足,一佘腰,一扭胯,翻轉間,柔姿勢漫步,行雲流水,她的動作,快如流雲飛逝,慢若鏡水無瀾,輕如蜻蜓點水,醉若遍身無骨,旋轉時風生水起,靜止時端莊似蓮……


    裙裾飄飛,流光溢彩,她漸漸地融化在紫霧當中,青絲也閃著飄渺的光彩,在她的歌聲中飛揚開來。她團轉,飛速地團轉,隻看見紫色的霧氣漸攏漸濃,將她蜷禁,終於,她如同紫蝶一般破繭而出,輕跳起躍,雙臂後彎,身子折成了彎弓,水袖飛舞帶出悠長的光帶,就好象蝴蝶從沉睡中張開了翅膀,奮力起飛。然後她順勢往地上一落,盤腿坐下,一手前伸,一手過頭,柔腰斜斜地俯就下來,臥在薄薄的裙擺上。言-


    一曲終了。


    這就是櫚月的淩天飛升,紫來已經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善卿驚歎著,轉頭來看王爺,王爺似乎入了神,眼皮半天都沒有動一下。


    那裏紫來已經在穿外套,善卿趕緊拉了王爺一下。


    王爺一驚,微笑道:“此舞隻應天上有,人間何處未可聞。”


    善卿笑了一下,說:“這是要天份的,更要悟性。”


    王爺轉身,走幾步,忽又停下:“紫蠶珠裙是你送給她的?”


    “不,”善卿迴答:“是櫚月。”


    “我也記得你沒這寶貝。”王爺又迴頭望紫來一眼,說:“啊,怪不得,她要穿過來,跳一支櫚月教的舞……”


    “那曲子,從來都沒有聽過呢,”王爺仿佛還在迴味:“真好聽,美妙……”


    迴程的馬車,王爺默然地盯著紫來暗紅色的外套,似乎不經意地問:“我們剛才在竹林外,聽見你唱歌來著,旋律很美,是哪位高人譜的曲子?看樣子,用不了多久,就會流行起來……”


    “不會流行的,”紫來冷冷地說:“那是我為櫚月寫的詞曲,不會到外邊去傳唱。”


    “可惜了,那麽好的曲子,”王爺說:“傳唱開,多好啊,讓所有的人都能記住櫚月。”


    紫來眨了眨眼睛,思索片刻,說:“那也可以,就用櫚月的名字命名,叫《櫚月歎》。”


    王爺笑道:“能不能換別的名字?”


    “不換。言-情-小-說-”紫來硬邦邦的迴答。


    “這名字可不怎麽好呢……”王爺的話語很柔和。


    “不用這個名,就不外傳。”紫來還是那麽硬氣。


    王爺吃吃地笑著,妥協了:“行,那就這個名……”


    “別這麽固執,不是誰都有王爺這麽好的脾氣,”善卿笑著岔開話題,一語雙關道:“硬碰硬隻會自己吃虧,看你剛才那模樣,好象要吃人,我還擔心你會打嚴申春一頓呢,那可收不了場了……”


    “我就是想要揍他來著。”紫來低低地說。


    王爺嘻嘻地笑著,沒正形地問:“怎麽又沒揍呢?”


    紫來黯然道:“櫚月不舍得,她會生我氣的。”


    “我以為你知道輕重呢,搞了半天,原因是這個。”王爺似乎有點失望,卻依舊笑吟吟的。


    紫來憤然地瞪了他一眼,說:“我要是櫚月,就拖他一塊死!憑什麽我死了,他還這麽快活地活著?!”


    “他可一點也不快活呢。”王爺慢悠悠地迴答。


    那倒也是,紫來一想,不吱聲了。


    車裏複又陷入沉默。


    還是王爺打破了沉悶,他說:“拜堂的時候,不是我推你一下……當時你想什麽呢?”


    紫來一怔,方才想起,原來關鍵時刻推自己的那個人是王爺啊,於是迴答:“當時,我再想,櫚月的魂魄,是不是真的迴了喜堂……”


    看著她又歸於黯然,王爺有心調節氣氛,於是問:“還記得我們的賭局麽,你可是輸了啊……”


    “輸了就輸了,任殺任剮。”紫來漫不經心地應道。


    王爺看了善卿一眼,不說話了,顯然,紫來心緒悲傷,不在狀態,他的對手無心戀戰,他一個人打起來也沒什麽意思。


    紫來默默地把頭靠在車上,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一片迷蒙的霧氣,一個粉紅色的身影,漸漸走近,漸漸清晰,她微笑著,柔聲道:“紫來――”


    櫚月!


    紫來一驚,迎上去。


    櫚月悄然往後一退,憂傷道:“別過來,你一碰,我就會消失。”


    紫來望著她,感到眼眶慢慢地濕潤。


    “我看見你跳舞了,很美……我說過的,那條裙子,隻有你配得起……”櫚月低低的聲音象夢囈:“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一定會幸福的……”她依依不舍地說:“我不能停太久,就要走了――”她朝後望一眼,難過地說:“他們來接我了……”


    “他們是誰?”紫來愕然道。是白無常黑無常?


    “是嚴家的人。”櫚月的微笑仿佛永遠帶著悲傷:“你把我送入喜堂的啊,忘了麽?我已成親,入了族譜,所以嚴家的先人要領我迴去……我不用去做孤魂野鬼……”


    “你高興麽?”紫來追問道。


    她淒然一笑:“能做到這樣,我已經知足了。”


    “可是,這真是你想要的嗎?”紫來固執地,想找到一個答案。


    她看見櫚月的眼圈倏地紅了,但是,櫚月什麽也沒有說,隻淡淡地笑了一下,徐徐地往後退去。


    紫來傷感地望著她,忽然大喊道:“你原諒他了麽?你還愛他麽?你還會給他來生麽?”


    櫚月的臉已經模糊了,可是,紫來還是清晰地看到了她的淚水輕輕地滑落。


    “櫚月――”紫來拚盡全力,大喊一聲,可是就在這一瞬間,櫚月的身影隱沒了。


    天地間,隻剩下一片白茫茫的霧。


    大顆大顆的淚從紫來緊閉的眼睛裏滲出來,一滴一滴濕了衣襟。


    善卿和王爺都驚異地看著紫來,默然片刻,王爺俯下身來,湊近了紫來的臉。他長時間,安靜地注視著熟睡的她,忽然,伸過手,輕輕地撥開了她額頭上的碎發。幹淨的臉龐沒有一丁點脂粉,細膩如玉,眼角帶出些許的嬌俏,嘴唇卻滿是溫良的味道,高直的鼻梁就象她硬氣的性格,筆直到底。她的臉上有種很稚嫩的單純,卻也飽含著悲傷的滄桑,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氣質同時出現在她的臉上,讓她的麵容呈現出一種別樣的魅力。


    從來沒有認真看過她,從來沒有發現,她竟是如此的美麗。


    王爺就這樣端詳著她,仿佛,在品味一件珍藏的古玩。


    忽然,沒有任何征兆的,她睜開了眼睛,正好跟王爺四目相對。這麽近的距離,她哭泣的淚水還留在眼裏,就這樣毫不設防地掉進了他的瞳孔。他看見她眼睛濃濃的憂傷和疲憊,心裏忽地一動,憐惜之情頓生,還有一些別樣的情愫,說不清道不明。可是就在一瞬間,她一眨眼,不屈和傲然又迴到了她的眼中,隻有那無暇,還在。


    他望著她,情不自禁地微笑了一下。(百度搜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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