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安葬了老爺子,梁家一眾迴到了各自的院子裏。


    那些中了毒還需要休養的,都迴房歇息了。


    王氏等幾個妯娌,還在忙碌。


    而梁升剛剛迴來,本來還在外頭幫忙的張妙蓁,也被其他人趕走,迴了七房。


    她迴來的時候,梁升已經用熱水沐浴過了,剃了胡須,將自個兒收拾得整整齊齊。


    雖說肌膚黑了許多,但還是那個儒將模樣的梁七爺。


    比起剛迴來,那滿麵塵霜、胡茬橫生的樣兒,可是好看多了。


    “蓁蓁!”見她迴來,他頓住了往外走的步伐,道:“我正要出去。”


    張妙蓁進來,將門給關上了,道:“你歇著吧。他們體恤你連日趕路、不眠不休,讓你早點歇息。連帶的,外間的事我也不用管了。”


    梁升確實疲累,但還是伸手將她拉過來,手背放在她的額頭上,問:“落水後風寒好了麽?”


    額頭上突然多了男人的溫度,張妙蓁怔了怔,答道:“算好了。”


    算好,不過是這一次風寒勉強好了,但她的情況還沒有好全。


    梁升也沒有非要出去,父親的後事,雖然兄長們大多數不在家,但嫂子們也個個都是強力的,不可能辦不妥。


    他的手順著滑落下來,拉著張妙蓁往房內走去,道:“我怎麽覺著,你這陣子又瘦了一些?”


    天天見的話,大概不會察覺,但隔了好一段時日不見,便太明顯了!


    張妙蓁目光落在他牽著自己的手上,默了一瞬,道:“身子不舒坦,胃口不太好。”


    “我不在家的這段時日,你辛苦了。”梁升低頭看她。


    雖然心知自己的小妻子比自己想象的更能幹,但她太能幹了,反而讓他心裏酸得很!


    她自己都能撐起一片天,那還要他幹什麽?


    而且,他幾乎不在她身邊,這不更顯得沒用了麽?


    不過,張妙蓁從來沒想過這種問題,她把手縮迴來,直接朝梳妝台走去。


    把頭上簪著的白花給取了下來放在妝台上,她才說道:“你既然沐浴過了,便先睡一覺,把精神養一養。之後還有一些其他的事要忙,總不能全部都丟給大嫂他們。”


    本來,嫂子們是讓她迴房,照顧自個兒丈夫洗漱休憩的。


    麵上的說法如此,實際上無非是想讓他們夫妻獨處,多培養培養感情。


    畢竟,老爺子臨終遺言,還特別交代了這件事!


    梁升見她過去水盆那邊洗漱,跟在她身後,幫她把毛巾擰了,就要給她擦臉。


    張妙蓁頓了頓,把布巾接過來,道:“你躺下吧,我自己來。”


    依舊是淡漠的模樣,跟先前沒什麽變化。


    梁升身子倦極,心裏卻安不下,說道:“本該我承擔的責任,累了你來做。我對你不起!”


    聞言,張妙蓁給了他一個匪夷所思的眼神。


    她把臉洗幹淨,布巾掛在架子上,轉頭過來問:“我向你抱怨了嗎?”


    梁升不明所以,實誠答道:“沒有。”


    張妙蓁又問:“那我表現出來什麽不滿了嗎?”


    “也沒有。”梁升答道。


    “那不就結了?”張妙蓁一錘定音,道:“首先,我不覺得辛苦。其次,也沒有覺得你對不起我。”


    她做這些事很有幹勁,確實談不上辛苦,相反,很有成就感。


    至於身為丈夫的一直不在身邊,說起來,自從她失憶後,邵遠跟她帶一塊的時候,還比梁升要多得多。


    但,那不是他有自己的事做嗎?


    梁升明白了她的意思,倒是他苛求太多了。


    既然沒有恢複記憶,又沒有相處,怎麽可能把過去的感情找迴來?


    他走到床榻旁坐下,看著張妙蓁去了衣櫥那邊,旋即去屏風後更衣。


    想了想,他又道:“你在信中說,年前還要走一趟南吳?今兒個都十五了,豈不是過年你都不在家中?”


    張妙蓁的話,從屏風那邊傳過來:“很有可能不但不在家中,甚至可能在南吳。”


    冷靜、理智,幹脆、利落。


    梁升:“……”


    他轉頭盯著窗子旁邊的梳妝台,上麵的銅鏡內,顯出了屏風那邊的影子。


    隱約有她更衣的光影,卻看不真切。


    戰事一日不結束,他們夫妻就別想有什麽培養感情的機會。


    所謂的相敬如賓,竟成了相敬如冰!


    心中煎熬又如何,肩負使命的人,不可能任性拋下一切隻為了言情說愛!


    就好比,皇甫令堯明明心裏極想迴來奔喪,但他手頭的事正在緊要關頭,卻不得不忍耐著心裏的難受、忍耐著夫妻分離的痛苦,連梁巍最後一麵都沒能見到。


    說心裏不痛是不可能的,但似乎也隻能無悔!


    張妙蓁換下了孝服,穿了一身素色的衣裳出來,見他盯著鏡子在發呆,不知道在想什麽。


    猛地一看,他坐在床榻上的側影,顯得有幾分寥落!


    她抿了抿唇,走過來問:“你不累?”


    “累。”梁升迴過神來,如實說道:“不過身子累,但靈台清明。”


    “我讓紅果給你熏一個安神香吧。”張妙蓁轉身要出去。


    梁升卻一把接住她的手腕,將人抱進懷裏,道:“你陪我躺會兒就好了,不用什麽安神香。”


    張妙蓁何其敏銳,察覺到他心情極度不好。


    想想也是,父親走了,他的心情怎麽可能會好?


    而如今的戰局正在膠著,他又怎麽可能不掛心?


    她應了,道:“好。”


    梁升卻沒有鬆開她,將臉邁進了她的身前,閉著眼睛說道:“蓁蓁,待戰事結束、天下平定,你我暫時卸下手裏的事,遊山玩水幾個月,你看如何?”


    不管她是否能過恢複記憶,感情是一定要培養的!


    張妙蓁也不想提眼前的傷心事來讓他難受,先答應了:“可以。”


    不等梁升開口,她又道:“父親過世,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梁升,你怪我麽?”


    聞言,梁升抬起頭來,對上了她看似冷靜、內心卻有悔意的眼神。


    “這事怎麽能怪你?”梁升先前已經收到了她的信,她寫了自己與許芷煙吵鬧,氣得梁巍昏倒的事。


    她心裏一直不安,總覺得愧疚。


    他歎息,道:“說起來,你變了一個人。但其實,你又完全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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