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當家的,這幾日如若還尋不得適齡的童男童女,今歲的貢品不能齊全,上天震怒、懲戒,咱們這一幹族人即便不盡數滅絕,怕也要四散零落!”


    灰暗林中,有一處林中寨,寨子裏人口眾多,更有許多手持刀劍的男男女女來迴巡查。半天時間,前後就有七個匹快馬入寨,每一個都直入大寨中央,麵見一人,痛陳利害。


    那位大當家的聽得眾人勸阻,臉色幾變,最終歎息一聲,揮了揮手,跟著癱坐在椅上,仿佛被抽幹了力量。


    幾位孔武有力的漢子見狀大喜,紛紛轉身離去,便在那寨子裏尋訪,一陣雞飛狗跳後,山寨中哀嚎處處,有許多年幼的孩童被搜了出來,拿住了就被帶著往山寨之外飛奔而去。


    除此之外,也有不少人護著自家的少童、少女,自山寨中的隱秘之處逃離出去,隱匿蹤跡、小心前行。


    孫捷正是其中之一,他帶著自己的小女兒,看著練氣化精的武道修為,一路攀爬摸滾,雖是狼狽,卻也逃出了百裏。


    “隻要能翻過前麵那座小丘,就算是脫離了細柳林,不會再遇到山寨中的追兵了!莫怕,莫怕……”


    他正安慰著自己的女兒,可話音剛剛落下,忽然聽到一點“嘎吱”聲響從頭頂上傳來,頓時神色一變!


    “什麽人!?”


    他身子一轉,一把將女兒護在身後,隨即抬起拳,亮出架勢,看向上方。


    一身灰色道袍的陳淵,立於樹枝之上,身子隨風擺動,如若無物。


    “這……腳踏枝芽?什麽武道修為?”孫捷眼睛一瞪,露出驚容,隨即反應過來,趕緊放下拳腳,拉著女兒就跪在地上,衝陳淵道:“見過前輩!”


    “我隻是路過此地,想要問個路的。”


    陳淵的聲音忽然從他的身前傳出。


    孫捷猛地一抬頭,見陳淵不知何時竟已在前麵,下意識的抬頭上看,樹上空空蕩蕩的,這心裏不由更加緊張。


    倒是他那女兒瞪著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睛,好奇的看著陳淵。


    父女二人因跋涉山水,加上一路潛藏,渾身上下都是髒兮兮的,臉上也滿是泥濘,但陳淵依舊能從女孩的膚色上看出來,此女過去該是富養,沒有受過什麽苦,如今卻在林中奔逃,還被人緊緊跟著追殺,估計又有一波故事。


    但陳淵對此並無興趣,隻是問道:“你等可知那蕩魔峰所在?”


    “前輩要去蕩魔峰?”孫捷聞言一怔。


    “不錯,我這一路走來,問了不少人,但每個人都隻知道一段路程,再遠的地方就都不知了,甚至連書籍文獻都沒有,說是傳承斷絕、曆史塵封,除了自家的一畝三分地,便不知東西南北。不過,算算路程,那裏該是離此處不遠,你可知道?”


    孫捷聽到這,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


    “您是從其他地域過來的?但如今這天下間不是早就被魔霧籠罩,處處皆有劫難,書信斷絕、往來不存!您……橫渡了魔霧?”


    陳淵笑而不語。


    孫捷悚然一驚,猛然迴過神來,不敢多問,轉而道:“前輩想要去蕩魔峰,該往東行,據說在許多年前時,我們細柳林就屬於蕩魔郡治下的縣城,據我祖父所說,那蕩魔郡的郡府就在蕩魔峰下,想來該是離此處不遠的。甚至我們山寨的大當家祖上,還曾做過蕩魔郡的郡守,隻不過……”


    說到這,他歎了口氣:“如今魔霧處處,細柳林所在的領域,早就和蕩魔郡府隔絕,再加上諸多劫難的一一顯現,尤其是文書劫後,典籍盡毀,傳承不再,如我家祖父這般曾在魔劫前生活過得人接連去世後,這許多過去的傳聞是真是假,已無從判斷,那東邊是否有郡府,有高山,也無法證實。”


    “無妨,隻要知道大概的方向就足夠了。”陳淵點點頭,感應到對方言語真誠,並無虛假,便話鋒一轉,“我這個人不喜歡欠人情、結因果,你既幫我指路,我也幫你驅災。”


    說著,他轉頭看向密林深處,淡淡道:“出來吧,不用藏了。”


    孫捷聽得此言,悚然一驚,急忙轉頭看去,可入目之處幽暗漆黑,哪裏有人影,於是他一臉疑惑的看向陳淵。


    “我可不喜歡反複提及,以為是我在詐你?”陳淵說著,眼神略有變化。


    黑暗中,一聲驚唿傳來,隨即走出來幾人,為首一個,膀大腰圓,散著頭發,臉上帶著許多疤痕。


    一見此人,孫捷當即麵露驚恐之色:“五當家!”而後,抱著女兒便要後退。


    “孫捷,你覺得自己跑得了?”那位五當家冷冷一笑,聲音裏帶著戲謔:“你就算逃出去了,也要麵對無數兇猛野獸!那群野獸一個個的早已變異,兇殘無比,論戰力,還要在很多煉精化氣、煉氣化神的武者之上,到時候莫說你這細皮嫩肉的女兒要淪為野獸的腹中餐,就算是伱自己,也要橫死其中,屍骨無存,圖什麽呢?況且,這都還算好的,真要是跑到了邊界,被魔霧侵蝕,生死不如,輪迴難有,豈不是害得你這女兒連孤魂野鬼都做不了?”


    孫捷的腳步微微停頓。


    “這還差不多!不要忘了如今是什麽世道!好人都死的差不多了!就算是大當家,如今既然屈從了祭祀之事,日後也遲早要與周圍諸多寨子的人一樣!你有身手,又是良家子,日後好生聽從命令,再生幾個女兒又有何難?不要以為能跑得了,也不要覺得能依仗外人,改變命數!如今是什麽時候?那多餘的道德想法,趁早扔了的好!否則害人害己!”


    那五當家說著,眯起眼睛,隨即看向陳淵,眼底閃過幾分警惕之色,卻還是抱拳道:“這位兄弟,過去沒怎麽見過,眼生的很,我是細柳寨的胡平理,不知兄弟你如何稱唿?這孫捷是我山寨叛徒,按著規矩,他的生死都歸吾等,旁人不該插手!兄弟若是聽過我細柳寨的名號,該是知道,我家大當家也是一方高手,麾下人馬眾多的!”


    按著他往日作風,這會怕是已經動手,但這人來曆蹊蹺,方才他在林中更是突然間心驚肉跳,忍不住出聲,於是心存顧忌,這才會詢問一二。


    “無需多問,畢竟你也隻是我用來平衡因果的工具。”陳淵搖搖頭,根本不打算和他們多言,抬手一壓!


    那五當家胡平理心頭一跳,吼道:“此人不識好歹,動手擒拿!”


    可話音剛落,一股滂沱大勢驟然落下,連同胡平理在內的一幹人等人人慘叫,而後筋骨發出脆響,隨即都被直接壓倒在地上,深深陷入泥土之中!


    這般變化,前後不過幾息之間,莫說孫捷沒反應過來,就連當事人胡平理等人也在慘痛之後,滿頭霧水!


    但隨即,他們心頭皆跳。


    高手!


    陳淵收迴手,搖了搖頭,畢竟都隨手破星了,這會壓幾個山賊又能有幾分興致?


    更何況,自打他落入此界,一路走來,這心卻是直往下沉,已然意識到了太古一族的詭異與可怕還要淩駕於其戰力之上!


    他如今自然是身在神武界中,並且已經過去了半個月的時間。


    半個月裏,他自落地之處,尋訪蕩魔山峰,一路搜尋,抵達了此處。


    按著藍封、易天的說法,他們離開此界也不過一月左右,如今尋到了強援,急匆匆迴去,那界域之中就算劫難再是濃烈,也該是能保住大半精華。


    可當陳淵真正腳踩此界,經曆了幾番波折,先後經曆了三個村鎮、城池後才基本確定,在神武界之人來看,距離劫難降臨、藍封易天等人離開求助,已過去了三十多年!


    一邊是三十多日,一邊是三十多年,再聯想到太離晟所言的,此界被人栽種了什麽光陰之種,問題出在何處,不問可知。


    “時光著實是被他們玩出了花來。”


    想著沿途所見種種,陳淵搖頭歎息,將目光從遭受重創的胡平理等人身上收迴,他便要轉身離開,繼續前往蕩魔峰。


    此界既已淪落至此,那陳淵前來的幾個目標也不得不稍稍修改,但無論如何更改,這蕩魔峰都是要去的,不光是因為此峰可能還有殘存的天道意誌,更關鍵的是,按著他目前所搜集的情報來看,前往洞虛界的道標,很有可能就在這山峰之上。


    同樣,此界劫難之源頭,很有可能也在那山峰之中。


    “不過,這劫族的手段確實讓人大開眼界,不光能輕易擾亂一界,錯亂時光,還能操控諸多門類的劫難,連書籍傳承這類的文書典藏,都有辦法能針對性的降下劫難,一一破壞!人文既毀,文明不存,這神武界最終就算能苟延殘喘,其上的人族也要退化墮落,陷入徹底的混亂!”


    沒有了書籍記載,過去的曆史漸漸模糊,連國族認同都慢慢消散,千百年來構建的傳統亦逐漸扭曲,如今呈現在陳淵麵前的神武界,與他過去所知、所聞的,已是截然不同。


    “就這一點來看,劫族在搞亂族群方麵,確實是有一手的。”


    就在這時。


    “你不是要去蕩魔峰嗎!?真得罪了吾等,你到了蕩魔峰便要倒黴!需知,我家大當家的手上就有蕩魔峰上真仙賜予的令牌,能與之隔空傳訊!今日……”


    那胡平理人還陷在泥土中,竟是掙紮著叫囂。


    “你等這是嫌重傷還不夠,想要死一死不成?”陳淵眯起眼睛,“本來身上纏繞的殺孽就足夠濃鬱,看在此世已然扭曲,人人皆有罪孽,還想著饒爾等一命,如今看來,這一步是可以免了。”


    嘭!


    話音落下,大地崩裂,胡平理等人慘叫著陷入其中,再無聲息。


    孫捷父女二人見狀,額上冷汗淋淋,他們何曾見過這份手段,等陳淵朝他們看來,當即一個激靈。


    孫捷急道:“前輩!吾等什麽都沒有看見!並不知道五當家是為您所殺……不,我等根本不知道此事!”


    “別慌,我不是什麽壞人。”陳淵露出了一個笑容,“這蕩魔峰你們不知路途,隻是道聽途說,可那細柳寨該是認識吧?不妨與我帶路。”


    “這……”


    孫捷心中大駭,想著這位神秘莫測的高手莫非殺了個胡平理不過癮,還要去斬草除根?自己雖是逃難出來,可那山寨也算故鄉,加上種種緣故,並不願意山寨遭難,立刻猶豫起來,但旋即反應過來,臉色刷的一片蒼白。


    “唉,”陳淵見狀,不由搖頭,“瞧你這模樣,不知道的還以為我是什麽邪惡領主、幕後黑手、最終反派,我要往細柳寨不是要行殺戮,而是想借助所謂的蕩魔峰信物,看能否尋得一條捷徑,省的在路上耗費時間。”


    陳淵說的皆是真心之言,神武界如今淪落至此,他就算有心出手相助,也做不了什麽,總不能祭出天道法相、玄黃真身,直接一拳打碎天地吧?


    他如今的主要目標,就是去那蕩魔峰上瞧一瞧,若有道標,直往洞虛‘’若有機緣,則看看能否解救天道,填滿真身,要不然的話,碰上能打得過的劫族,他也不介意幫上一手,直接拿下。


    孫捷不知陳淵所言真假,可胡平理殷鑒不遠,他還帶著個女兒,終究不敢違逆,隻好順從,並且也簡單介紹了山寨情況。


    出乎陳淵意料的是,所謂的大當家,居然是個女子。


    “大當家雖是女子,但武道修為甚高,而且血脈尊貴,正如小人先前所言,其祖上乃是蕩魔郡的郡守,還是一方郡望,所以品行高潔。如今世間處處紛亂,為了應對劫難,許多山寨、城池要血祭祭祀,以得安寧,但大當家的始終不願如此,秉承著過往道德,隻可惜……”


    說到這,他歎了口氣,語氣轉而低沉:“世道越發沉淪,劫難逐漸濃烈,魔霧潮汐更是頻繁,時至今日,若不每年奉上相應生辰八字的童男童女,一個山寨都要為魔霧吞噬,大當家的無奈之下,怕也隻能妥協。”


    陳淵看了一眼那畏畏縮縮的小女孩,知曉了背後的緣由。


    他一路走來,見過不少類似之事,也碰上過與那位大當家的相似之人,聽過他們的故事,這群人秉承心中底線,在這扭曲之世中苦苦支持,最終卻不得不為了族群而妥協,打破底線,逐漸淪落、墮落,最終成為什麽事都做得出的人,不再與他人有區別,其統治之地,也逐漸混亂淫邪,變作文明窪地。


    “好端端的一個界域,也算是傳承悠久,竟變成如今這幅模樣,如若斬殺劫族、斬斷所謂的光陰之種能止住這般局麵,那我此番去往蕩魔峰,倒也可以順手為之。”


    陳淵這般想著,便到了山寨,隨後一路平推,最終鎮壓百多個武者,逼著那位英武颯爽的大當家奉上一塊漆黑玉佩。


    大當家雖是滿心敬畏與恐懼,見陳淵拿著黑玉在掌中打量,猶豫了一下,卻還是忍不住提醒道:“此物傳聞中是山上仙人的信物,但其實乃是陷阱,過去也曾有……有天外之人降臨,打探聖峰消息,當時為政的乃是家父,就是用此物將那山上邪魔引來,鎮壓了天外來客,並借此得了十年豁免,才讓細柳寨得以苟延殘喘。”


    “哦?”陳淵聞言,眼中一亮,“此物竟能引來山上邪魔?還有這等便利?那不得不用了。”說完,他不顧周圍人驚悚的目光,邁步之間,人已到了山寨之外、群林之中,而後用力一捏,法力灌注其中!


    轟隆!


    天上風雲變幻,原本就漆黑的蒼穹中,忽然黑風湧動、黑雲舒卷,一聲嬌笑自雲中傳來,聲音中帶著輕蔑與高高在上——


    “本來還以為是個有些見識的人族仙魔,隱藏了半個月的蹤跡,想著是潛伏起來所圖甚大,沒想到卻也是個糊塗蛋,聽了休息傳聞,以為山上還有天道遺寶,就貿然追尋,自投羅網了!如此,便正好與光陰聖木做個養料吧!”


    聽這意思,我還錯過了不少主線劇情?跨步驟尋山峰了?


    陳淵心裏一陣低估,隨即抬頭看向雲霧深處,見得了一道妖豔身影!


    那女人黑紗纏身,隻遮蓋些許地方,露出全身上下的雪白肌膚,她輕蔑的看了陳淵一眼,隨即伸手就抓!


    轟隆!


    天地轟鳴,四方相從!


    仿佛整個神武天地,都在這一刻與此女相合,遵從其意誌!


    浩浩蕩蕩的天道之力匯聚而至,與黑風黑雲雜糅一起,變作一個遮天蔽日的大手,定住了四麵八方的地火風水,斷絕了虛空、星空與此地的聯係,然後直往陳淵抓了過去!


    “你不是想尋天道遺寶嗎?便讓我用這天道之力將你擒拿,也算給你圓夢!待擒了你,入了土,融入光陰,也算成就此界終章!”


    “好家夥!”


    陳淵一怔,隻覺得這場景很是熟悉,隻不過……


    “反了。”


    在他胸中,借著聯係,兩方天道的意誌遙遙傳來,蘊含著憤怒與悲傷,隱隱就要爆發開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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