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往雄城的影子不斷從曆史中歸來,在眾多惶恐、驚訝、崇拜、感激的目光中,將因畫卷被抽取後消散的景陽城重新構建出來。


    跟隨著紫霄宮的幾人抵達城邊,姚琴駐足觀看,他眼看著眼前不斷組合、重建的城池,心頭的震撼越發清晰。


    離著遠的時候,還不覺得如何,此刻近在咫尺,才能深切的感受到,那種源於天道的偉力,是何等恐怖而又雄渾!


    整個現實,在那種偉大存在的眼中,就好像是一張畫布,被人信手落筆,勾勒出的輪廓,就會變作真實!


    不同於心相映射的影響,這種對現實的修改,打破了虛實之間的某種阻礙,是一種源於規則、扭曲真假的偉大手段!


    鎏金儻看了他一眼,笑道:“道友似是第一次見得這等改天換地的大神通?”


    姚琴點頭感慨道:“早有耳聞,亦曾遠觀,但這般身臨其境,確實是第一次。”


    鎏金儻也感慨道:“原來如此,不過即便不是第一次,吾等每一次見得,也免不了心中驚歎!這其實就是洞天之主的手段!對一個洞天擁有著真正生殺予奪的權力,其實不算什麽,真正能體現出洞天之主本質的,終究還是這種對於規則、對於有無的掌握。”


    “洞天之主?”姚琴聞言,心中一動。


    “不錯,”鎏金儻正色點頭,“那位陳道人,眼下正煉化這大成王朝的天道,一旦功成,也就成了這新生界域幾位爭奪天道的逐天者之一,要正式加入到這一番廝殺爭奪中!可謂兇險至極!吾等請道友來此,正是想要請道友傳話,希望陳道人能放棄這般念想,全力相助吾等!”


    “相助諸位?”


    姚琴聞言一怔,旋即想到了幾人的身份。


    那紫霄宮在諸天萬界的勢力格外龐大,是不止一個洞天界域的主宰。


    這是也看上這個新生界域了?


    但……


    想到陳王的性子和種種作為,姚琴默默搖頭,他可不覺得那位主,會把吃到嘴裏的肉主動讓出來,甚至會不會給紫霄宮麵子都不好說。


    更不要說,他姚琴更不覺得自己能有讓陳王退讓的麵子,怕是連貿然傳話都有危險,一個不小心惹惱了對方,反而要惹禍上身。


    一念至此,他立刻就要推脫。


    “道友先別急著推辭。”鎏金儻在姚琴開口之前,就當先開口,“我等如此提議,固然有一部分是出於自身利益,但更多的,還是替這新界蒼生萬物、為那位陳道人著想。要知道……”


    “這些話就不用說了。”姚琴搖搖頭,直接打斷了對方,“縱橫家一般的言論,就算有一點作用,在天道洞天這等珍貴之事麵前,又算得了什麽?畢竟,那可是吾輩修行更進一步的期望。多少人朝聞道,夕死亦不覺可惜,更何況是已然觸及了洞天玄妙?”


    鎏金儻一怔,與他同行的同門亦是麵色各異,偏土更是幹脆張口欲言。


    但就在此時。


    “這位道友說的不錯。”


    淡淡的聲音傳來,身披百色霞光的女人自空中緩步走了下來,伴隨著的是一股柔和、卻又無所不在的威壓,令周圍升起一股溫暖之意。


    姚琴心頭的種種陰霾、念頭,在這股溫暖的影響下,皆有消散之勢,但那心靈深處,一張心魔臉譜驟然顯現,驅散了他的種種念想。


    “這是什麽手法?無聲無息的,便侵染了我的心智!”


    姚琴心中驚訝,轉頭一看,見著來者模樣,立刻想起了聽過的傳聞,便拱手道:“莫非是凰仙尊者當麵?”


    “你知道哀家?”凰尊本來還詫異於姚琴這麽快就能清醒過來,但聽得對方之言,便又多了幾分期許,“那你也該知道,哀家自來不會強奪界域。”


    姚琴深吸一口氣,緩緩點頭,他不曾見過此人,但聽過許多傳聞,知道這是一位老牌福德仙,乃是妖族出身,得道時日甚久,而且背景深厚,就連紫霄宮對她都禮遇有加。


    對比眼前情況,似乎印證了這個傳聞。


    凰尊見他點頭,便笑道:“這樣就好了,你若是那位陳道友的同行之人,便替哀家傳一句話,就說哀家的亡夫隕落於勾陳,其傳承道統若是得陳道友繼承,哀家甚慰,而且這樣算起來,也都不是外人,更不會存心壞他的修行道路,但新生界域的洞天根源太過複雜,貿然煉化,隱患與威脅太大,很有可能迷失在過往時空!哪怕他能以自身作為道標!”


    “這話從何說起?”姚琴是真的糊塗了,陳王分明是外來之人,怎麽這一個一個的,都把他當做是此界出身?


    凰尊眉頭微皺:“還是不願?”


    姚琴遲疑了一下,說道:“還望凰尊能明言,這其中到底有何兇險?而且,我家……主公也不見得是此界出身吧?”


    凰尊搖頭道:“若不是此界出身,得了夫君的傳承,如何能兩百年成就福德?難道是靠著自身道路?至於兇險……”


    突然。


    “火鳳的傳承固然不錯,但要成就二百年福德之境,也未必就隻有那一個機緣。”


    一個清朗卻又冷冽的聲音從旁傳來。


    凰尊一聽,眼中立刻有藍色火苗跳動,她滿臉怒氣的轉身,看向了來者。


    “蘊靈仙!”


    蘊靈仙衣袍飄飄,渾身仙氣湧動,人立於一處,便有通透、輕盈的靈動清氣縈繞周圍,將他與整個世界割裂開來。


    “此人就是那個蘊靈仙!?”行水悚然一驚,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偏土亦是凝神觀望,如臨大敵。


    鎏金儻則眯起眼睛,打量著對方。


    迎著幾人的目光,蘊靈仙神色如常,他道:“爾等退去吧,陳世集的性命本該屬於我,他所得的機緣,二百年成就福德的偉業,也是竊自吾之根基,與火鳳傳承半點都不沾邊。”


    嗡嗡嗡——


    其人話音剛落,四周正在重構的雄城忽然停滯片刻,而後嗡鳴聲在眾人耳邊響起!


    事發突然,姚琴雖是一介仙人,亦感腦海刺痛,恍惚間更是窺見了一點片段,似是煞氣山穀、危崖之下的模糊景象。


    “這是什麽?”


    “這便是煉化天道的兇險之處!”鎏金儻的表情越發鄭重,“吾等飛升的時候,是合道為仙,雖是將仙籍寄托於一方天道,但終究隻是從屬,並不會承受天道之威!但煉化天道則不同,那天道乃是一個洞天、一個世界的沉澱,涉及的信息何等龐大,驟然煉化,承受衝擊,便有可能迷失其中,徹底化作天道的一部分!方才,大概就是陳道人煉化天道時,受了反噬,其本身的記憶、經曆逆流,順著天道,被身在大成的生靈所察覺,這也是吾等希望道友傳話的原因所在!”


    姚琴一聽,驚疑不定,他雖見識不少,但牽扯洞天煉化的秘辛,還是第一次聽到。


    “天道浩渺,不是靠著機緣巧合得了道行的人能降服的。”蘊靈仙再次出言,他伸手一抓,手上靈氣蕩漾,也如抬筆作畫,生生扯出一道漆黑線條構成的門戶,通往有深不可知之處,“還是讓我為這一段意外的造化淵源畫上休止符吧。”


    “蘊靈仙!”突然,凰尊嬌叱一聲,身上的溫暖之意陡然燃燒,刹那間化作熊熊烈火,“你既敢來,便該是哀家為亡夫複仇之日!”


    火光湧動,破碎了那道門戶,將蘊靈仙籠罩其中。


    蘊靈仙眉頭微皺:“愚蠢,你莫非看不清形勢?火鳳尚且不是吾之對手,何況是你?”他抬手一彈,便就濃烈離火驅散,邁步前行,就到了凰尊跟前,伸手抓向對方!


    嗡——


    但就在這個瞬間!


    天地間又是一陣扭曲,恍惚間眾人又見得了一片奇異景象,乃是連綿高樓,不見盡頭!


    “嗯?又是天道反噬?這是哪裏?”


    盡管吃驚於凰尊出手,但行水等人還是麵露疑惑。


    姚琴則眉頭緊鎖。


    “莫非陳王真會在煉化天道中受到反噬?那我這……是就此解脫,還是與之陪葬?”


    這麽一想,他頓時難以淡定,什麽其他想法、眼前的劇烈變化,就都不放在心上了,腦子裏就隻剩下了一個念頭。


    “陳王如今,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混沌光輝之中,陳淵淩空盤坐,周身為一道道奇異光輝所籠罩,像是置身於光的海洋之中。


    每一道光輝中,都有長河唿嘯、萬眾之聲,承載著過去的曆史與當下的生靈寄托之念。


    朦朦朧朧間,他仿佛見得了造化神藏幾千年的曆史進程,那種種過去就像是發生在眼前,令陳淵生出某種錯覺,仿佛自己抬手去撥弄,便能直接幹擾過去的曆史!


    “這並非錯覺。”


    胸中銅鏡微微震顫,時光的力量在他的身上顯現出來,淡淡的、有如月華一般的光輝透射出來,纏繞在手臂之上,璀璨的命格在他的體內照耀四方!


    頓時,陳淵的思緒貫穿了前後因果,明晰了當前的狀態。


    “我當初以陳世集、摧山君的身份,留下了諸多傳承和影響,甚至還親自塑造了部分天道,無論是從宏觀層麵到微觀層麵,都在這個世界留下了深刻的烙印,改變了曆史的走向。在這之後。”


    “在我離開之後,當初的身份化作陳祖之名,在世間流傳。如果沒有什麽其他的意外,哪怕造化神藏最終升格成為小洞天、洞天,我這陳祖的名聲大概也就如當初的造化道祖一樣,也就是個擺在神案上,供人拜祭、傳頌,變作一個曆史符號。”


    “偏偏,升格之後幾個神藏聚合成一體,化作一個嶄新界域,如此一來,我這個陳祖的名號,立刻就有了不同尋常的意義,幾乎成為了造化神藏的命格標簽,無論是大成一方,還是其他各方,都反複提及,甚至試圖掌控,一來二去,這個命格便被賦予了不同尋常的意義,成為了牽動一方界域的根本所在!”


    他緩緩抬起手,微微觸摸了那一道奇異光輝,頓時一片過去的曆史照映在眼前,無數過去的聲音縈繞在耳邊,萬物生靈、森羅萬象如同走馬燈一樣快速環繞,最終凝聚成一道


    “再加上我與天道之間的聯係,又擊敗了謀取造化神藏天道權柄的竊賊,內外相交,功德顯現,這陳祖的命格已經到了最為璀璨、濃烈的時刻!隻要將這過去的曆史徹底煉化,便可以在福德之境時凝聚洞天種子!”


    陳淵的眼中倒映著千百年來的曆史變遷,更是在那過去的曆史內,看到了幾個模糊不定的影子,各自都擁有著翻江倒海的神通,或者魔氣洶湧,或者道法自然,或者仙氣隱現……


    陳淵隻看了一眼,就辨認出這其實就是天魔羅睺等塑造神藏之人,以及如那造化道主一般驚才絕豔之輩,在造化神藏中留下的影子,是開辟和塑造此界曆史的重要根基。


    陳淵心念一動,便知在自己如今這奇異狀態中,似乎動念便可這些痕跡抹除,印上自己的身影,改變過去,卻不扭曲未來,從而奠定自身的烙印根基。


    但他未有動作。


    “我雖不會放任此界為他人搶奪,卻也不打算在福德境就凝聚洞天,除非是萬不得已。所以,這些與我的意義,其實隻有一個!”


    嗡!


    他抬起手,掌中晶瑩璀璨!


    陳祖命格!


    “為我褪去因果,凝聚洞虛之根!”


    滋滋滋——


    此念一起,四周光海沸騰!


    蒙蒙之氣自泥丸宮中湧出,瞬間纏繞在陳淵的全身各處,尚且不見衰竭,更朝著元神、白蓮與……虛妄殿中滲透!


    那殿堂之中,金人徹底消散,融入其中!


    一點刺目的金光從中迸射出來,整個殿堂更是轟鳴震顫!


    “這是要提升了?”


    陳淵心中一動,屈指一彈,蒙蒙之氣與玄黃功德氣交纏,直入其中!


    嘩——


    下一刻,整個殿堂都為光輝所籠罩!


    嘩啦啦——


    仿佛是被虛王殿擾動了一般,劇烈的波紋從四麵八方傳來,陳淵的玄身境在那光海中下沉了幾分,眼前景象接連變化,令他看到了許多過往之事。


    比如羅睺侵染天道、自己驚醒天道、以及人道完善天道等……


    “嗯?都是以天道視角獲得的信息,我這是墜入了天道的意誌深處,不對,不隻是這樣……”


    神念一掃,他赫然發現,自己居然有幾分要融入天道,迷失在時光中的跡象!


    “原來如此,天道貫穿一界的過去、現在和未來,遍布一界的天涯海角,一旦深度接觸,就有可能迷失其中,不過這對我而言,根本不是問題。”


    他念頭一轉,種種玄功同時運轉,光輝四射的虛王殿殿門大開,如同無底洞一般不斷吞噬四周的光芒!


    同時,他意念流轉,銅鏡震顫,破開時空阻礙,捕捉到了現世的許多道標——


    有那鹿首山中的江中酒等人,有許多身懷陳氏血脈的傳人,有傳承了陳祖功法的門人,甚至還有……那正在景陽城外的黃粱宗遺脈!


    “想要歸去,根本不難,但機會難得,還是待我將這天道之海收攏的差不多,虛王殿品質穩固後,將《斬因果法》提煉一番再說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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