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淵說完,也不等旁人反應,抬步就要離去。


    “陳王,如此時刻,可不能意氣用事!”反倒是那一直與人無爭的向道人急急上前,出言提醒道:“吾等雖是外界而來,但自來便知這靈仙界的水深,高人大能不知凡幾,尤其是能赴天宮宴的,更沒有什麽易於之輩。”


    說完,還衝著張燕使眼色,想讓他也出來一勸。


    但張燕在驚訝過後,眼中卻是異彩連連,張口便道:“不愧是陳王,果然是想人所不敢想,能人所不能為!”


    陳淵搖頭道:“我也不是真個盲目,而是若此界真是受困於洞天循環,那無法掙脫的仙人,當是都能應對。”


    他也有一番計較。


    洞虛境既是難成,那被困於這時光循環、圓環之道中的仙人也好、天魔也罷,乃至神道、鬼道,便都是不曾蘊養出洞天的,亦是超不出福德仙的範疇。


    反觀陳淵,本身的境界,再加上其餘種種,對付三兩個福德仙,自問還不是問題。也就是他現在找不到蘊靈仙,不然先前那一場的恩怨,現在就能找迴來!


    對麵,張燕見著陳淵神色,便道:“如此,吾等便恭候佳音了,隻是有一點,還望陳王小心天宮與地府。”


    “哦?這兩家有何需要關注之處嗎?”


    “並無。”


    這下,陳淵都不免露出意外之色,遂問:“若無需要關注之處,又如何小心?”


    “天宮、地府之說流傳許久,更有那各處的山君、河神歸屬於天宮神司,有那身死之人的冥魂入得冥土,偏偏無論天宮,亦或是地府,都難以窺見,不見蹤跡。陳王覺得,如此是否要格外小心呢?”


    “哦?但眼下分明就有天宮之宴……”陳淵當即來了精神,隱隱明白過來:“也就是說,天宮與地府明明在發揮作用,甚至有許多相關之人,但如道長這般的仙人想要尋找,都難以找到嗎?”


    他眯起眼睛:“天道假借天宮之名行事?那這個蒼天之道,總覺得不太像是基於本能的天道,更似生靈了。”


    他不由想神藏天道。


    那天道之所以能早熟,與被天魔侵染也有關係,莫非這靈仙界如何強橫的天道,也有同樣的遭遇?


    想到此處,陳淵不再耽擱,架起雲來,便直往天上去。


    “唉!”


    向道人見狀,不由歎息連連,甚至忍不住對張燕道:“張公,你該是聽出陳王話中之意了,為何不出言阻止?”


    張燕卻反問道:“吾等憑什麽阻止?況且,既是要逆反天道,哪裏有不出手的道理?莫非日日坐在山中,就有成日了?況且,陳王既行,當有主張,他命格使然,有些事是擋不住的。”


    向道人聽著,先是一愣,隨即若有所思。


    一直沉默的羅仙人這時直言不諱的道:“怕就怕,又要牽扯許多,連累各方,我看,此山是不能待了,隻是吾等自外而來,若是入了塵世,亂了因果命數,又是一番麻煩。”


    “我最怕的就是這個!”向道人抓著頭發,滿臉苦惱,“當今之世,又如何去尋個安寧之地?”


    突然,一個聲音響起——


    “安寧之地既尋不得,何不投奔一位亂世之主?”


    說話的人,赫然是被鎮住了修為的姚琴,他見眾人看了過來,不慌不忙的道:“我觀陳王,有成事之態!”


    “你懂什麽?”羅仙人斥責起來,他與姚琴同出一界,乃是其前輩,“你來靈仙界時間不長,縱然知道一些界域秘辛,卻不知此界之繁雜,旁的不說,就說那天宮就非尋常界域的神道可比!裏麵的水,實在是太深了!此番群仙聚集,若是天宮挑頭,陳王縱有命格護持,也要吃上一虧!我之所以先前不出聲,就是希望能與他一個教訓!”


    姚琴沒有反駁,隻是感慨道:“羅公雖知靈仙,卻不知陳王啊!”


    蒼穹深處,雲朵處處。


    那雲霧繚繞之間,有許多宮殿起伏變化。


    一道青光自下方飛來,穿過層層雲霧,落入了最大的那座宮殿之內。


    宮殿之中雕梁畫棟,金碧輝煌,更是空曠、肅穆,美輪美奐。


    一條碧玉長廊橫貫此殿,殿堂兩邊稀稀疏疏的立著二十多道身影,每一道的身上都神光湧動、氣勢宏大。


    神道權柄所特有的威嚴氣息,縈繞在這二十多尊天神身上。


    祂們一個個身著鎧甲,將全身各處盡數遮蔽,沒有一點血肉透露出來,就連腦袋都被頭盔包裹,頭盔的縫隙之中一片黑暗。


    青光一轉,化作一名女子,赫然就是之前與華周同行的青姑。


    她現身之後,衝著沿途的二十多尊神靈拱手為禮,接著一路前行,直達宮殿最深處。


    此處有高台長階,最上方乃是兩張座椅,其造型考究、大氣,散發著華貴氣息,一張為九條金龍纏繞,勾勒出龍椅輪廓,一張則聚集著凰鳥、朱雀、青鸞、玄鳥等諸多靈禽之形,聚成座椅。


    可惜兩張椅子上麵卻滿是塵土,布滿了歲月痕跡,仿佛許久不曾有人在其上坐過。


    與之相對的,是椅子後麵懸掛著的兩幅畫,幹淨通透,散發蒙蒙光輝。


    其中一幅乃是空白,不見任何鏡像,另外一幅畫上卻是一名威嚴男子,頭戴十二旒,穿冕服,坐於雲床之上,神色肅穆,雙目流轉之間,有種睥睨天下的氣勢,周身更有陰陽山川之景相隨,仿佛鎮壓著天地萬物!君臨雲端!乃是一方帝王!


    “陰司五道將軍青姑,見過天帝!”


    到了那長階之前,青姑便跪在地上,行了大禮。


    而見得青姑到來,那畫中帝王頃刻間又多了幾分生氣,竟而笑道:“原來是青姑,伱命中注定,將來轉世,當為朕之女,又何須多禮?”說罷,手上一揮,就有座椅憑空形成。


    青姑卻不落座,而是正色道:“即便是命定之事,如今卻無其實,青姑不敢陛前放肆。況且,此番過來,乃是秉持了冥君之令,來與陛下商討應對當前局麵的。”


    “你的來意,朕已知悉。”畫中帝王點點頭,“朕與冥府帝君一樣,遊於長河,自是知道當下之亂,源於何處,也知此乃一時契機,卻非吾等能輕易觸及。蒼天既怒,諭令傳達,朕亦無從違逆,已於桃源山上遍請群仙,以商……”


    祂頓了頓,聲音刻意加重了幾分:“除陳之事!所以,你此番過來,朕不會阻攔,直往桃源山去吧。”


    青姑微微低頭,隻是稱是,並未有其他言語。


    但隨即卻聽那畫中天帝道:“朕聽地祇反饋,你曾與那位陳王同行,先後見過其人幾次,對此人有什麽印象?”


    青姑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迴答道:“陳王確實如曆史傳聞中所言那般,行事隨心所欲,手段如羚羊掛角,吾等根本拿捏不住他的心思。而且,陳王之神通,也是匪夷所思,怕是連尋常真仙,也比他不過。”


    說著說著,她忽然話鋒一轉,語帶疑惑的問道:“陛下遊覽長河,理應對此人更加熟悉才是。”


    “此人當初逆反蒼天血脈,斬斷祖龍王朝,命格化作拂亂之數,雖是身死,卻也跳出了五行之外,不在三域之中。如今這天道輪迴之時,顯現在仙秦末年的那個人,不過是一時投影,並無靈性,就算是再看一百遍,也窺不見真正的陳王之姿。”


    畫中帝王說完這些,搖搖頭,接著就道:“事不宜遲,且去桃源山吧。那群仙人或者不知星空萬象之機要,或者沒有見到長河循環的開端,還有些滿心追求逍遙自在、不問其他,這次遇到陳王複蘇,亂局再顯,若無天宮、地府在旁監督,拖得時間久了,還不知那群仙人會做出何等離經叛道之舉。”


    話落,祂忽然揚聲道:“顯聖真君。”


    兩邊的諸神中,就有一人走出,身上鎧甲碰撞,發出清脆聲響,來到陛前,單膝跪地,拱手道:“臣在。”


    “青姑的修為道行還是不夠,你與她同行,做個照應吧。”說罷,祂揮一揮衣袖,就有一枚泛著星光的令牌自虛空中凝聚,落了下來,直印在那顯聖真君的頭盔上!


    頓時,四周便有震蕩,道道漣漪從虛空長河中湧出,朝著顯聖真君的這句鎧甲匯聚,最終融入其中。


    哢嚓!


    一道裂痕在鎧甲表麵浮現,跟著就迅速蔓延。


    幾息後,那鎧甲處處龜裂,散落開來,露出了裏麵的青年男子。


    此人雙眉入鬢,氣度英武,額間還有一道細紋,胸背腹部鱗光鎧甲,但雙臂乃是戰袍長袖,手持一柄三尖兩刃槍。


    叮叮叮——


    清脆的聲響中,粼粼水波在他身上蕩漾,但漸漸歸於虛無。


    邊上,青姑看著這一幕,眼中滿是探究與忌憚,她知曉這是靈仙神道所特有的,自神話中歸來的法門,是天宮群神避免沉淪長河循環、圓環之道的法子,隻要傳說不絕,天宮正神便近乎不朽,而且修為更能在一次次循環輪迴中不斷累積,直達不可思議的境地!


    按理說,她將來命定為天帝之女,也該歸於天宮之神,隻可惜跟腳位屍,出身地府,便隻能如那北邙山神一般的地上神祇一樣,隨著靈仙界的時光長河沉浮。


    “去吧。”


    畫中帝王再次揮動衣袖,長階下的兩人便被一陣漣漪籠罩,瞬間挪移出去。


    待得他們迴過神來,已到了一片幽靜密林之中。


    潺潺溪水,陣陣微風,雲霧繚繞的深處,隱約能見幾道身影。


    流水青竹之間,便是神仙身影。


    那一名名容貌各異、年歲不同的仙家之人,坐於山水之間談笑風生,還有人高歌雅談,氣度從容。


    不過,最裏麵的石亭裏,卻擺放著幾幅畫像,畫上之人個個仙風道骨,一看就非凡俗,雖在畫中,卻也是神色舉止如常,與旁人談笑無礙。


    顯聖真君與青姑來時,引得幾人側目,但那些人也隻是看上一眼,便收迴目光,雖是窺破了二人跟腳,知道是天宮、地府之人,卻無人真個問候。


    二人尋了個地方落腳後,青姑低聲說著:“若不是知曉群仙所在的這座桃源山,本就是天宮別院,而諸仙能齊聚一處,不用擔心天道製約,也是虧得天宮之令,我都要以為,這一眾仙人是來此處遊山玩水、無意中聚在一起的。”


    顯聖真君眉頭緊鎖,搖搖頭道:“仙者本就追求逍遙,因天道之故而備受壓製,不知積蓄了多少年月,天宮地府被他們看做是天道幫兇,不出言斥責都算好的了,又豈能有好臉色?”


    但他這邊話音落下,就有個聲音響起——


    “真君這話說的就不對了。”說話的,乃是一名枯瘦老者,閉著雙眼,但神色從容:“吾等聚於此處,乃是天道強令,要對付複蘇的陳王。那陳王是何許人也?想必兩位心知肚明,他或許命格獨特,跳出天道製約,但真要是吾等齊出,焉能有失?既是如此,又何必搞得嚴陣以待?”


    “竹仙此言不妥。”顯聖真君搖搖頭,根本不管所處之地,就道:“陳王亂長河,已是波及將來脈絡,早一日剪除,便早一日安寧。我勸各位,不要存著其他心思,早早動手為好!”


    “嗯?”


    此言一出,原本還熱鬧歡笑的場麵,登時一片安靜。


    最後,還是坐於上首的於道人道:“顯聖真君所言甚是,吾等托庇於天道,自然不會違逆,隻是我聽說,那陳王如今與張角並在一處。張角此人,自貧道的《太平經》中領悟了不少神通術法,更得黃天之道加持,雖是新近脫困,但底子還在,我等還是要籌謀一番的,省得陰溝裏翻船。”


    青姑聽到這,忍不住道:“聽諸位仙長的意思,分明是覺得陳王是砧板上的魚肉,隻待爾等一同出馬,便手到擒來?”


    “女娃子,你說錯了。”一名赤發如火的美豔女子聽聞,咯咯一笑,才道:“可不是一同出馬,而是挑選幾位便夠了。我等可不是小看陳王,而是格外重視、高看他幾眼,否則便要抓鬮出馬了。”


    她見青姑還待說,便先道:“今日在場仙者二十有六,其中賢達之人,成就法相近八百年,莫非你覺得,那陳王真能修為通天,以一敵二十六仙?當然,吾等卻也拉不下這個臉,去一同圍攻於他!”


    青姑聞言一噎。


    這時,一個聲音從角落裏傳出:“此言差矣,那陳王能引動蒼天震怒,不惜召集他界仙人過來支援,又動用各方力量,聚集天宮、地府與群仙,可不是讓你們聚在一起劃拳吃喝,圍觀群毆的,而是真覺得需要一同出手,才能剪除隱患。否則的話,他蒼天何必要自廢約束,讓爾等能在這裏大聲密謀?”


    此言一出,眾人神色各異,尋聲看去,入目的卻是個略顯陌生的麵孔,身著灰袍,一頭白發,拿著擺放在溪水邊的酒水、瓜果,邊喝邊吃邊說。


    “此人是誰?”


    眾人俱是疑惑,唯有個麵帶白玉麵具之人眼神劇變。


    但緊接著,又有幾個精通術算的仙人瞪大了眼睛,露出了難以置信的表情。


    與之對應的,則是那顯聖真君點頭道:“這位仙長說的不錯,是個有見識的,聯係前後,豈不正是如此?不知仙長如何稱唿?有這等見地,成道前莫非是名門世家出身?”


    “我?”那道人將手上的東西一扔,站起身來,“我與諸位可是大有淵源,你等今日聚集於此,不就是為了討伐於我?若非是我,爾等如何能聚得此處,結果吃席卻不叫我,忒不地道!”


    他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齒。


    “吾便是爾等口中的陳王!”


    話音落下,他一捏印訣,白蓮浮於腳下,銅殿懸於頭頂!


    陪兒子出去玩了,所以今日字數較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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