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要往何處去?”


    陳淵一動,就引來了那位山君嚴曇,其人隨風而來,如一道黑影:“如今這外麵巡查者眾多,您既潛修了這麽多天,何不等著風頭過去?”


    “我固是潛修,卻不是為了避風頭。”陳淵微微一笑,“況且,今日心血來潮,正該前往一趟。”


    說話間,他屈指一算,隱隱已然察覺,此番當有收獲,於是不等嚴曇迴話,已是一步踏出,便離了山腹。


    因為這次已有所準備,自然不會再被嚴曇所掌握的仙家大神通所挪移。


    嚴曇最後也隻能看著空蕩蕩的洞府幹著急,本以為自己是勸阻了那位真人,但現在來看,根本不是這麽迴事!


    “真人到底是沒見過雲門之威啊!但這也正常,這位在合道之前何等威風,被許多人譽為天命之子,縱橫四方,即使一時吃虧,很快也會平息事端,甚至反殺迴去,即使我那般訴說雲門之能了,他也隻會覺得是誇張之言,還是得他親自吃了虧,才能明白我的一番好意啊!”


    歎了口氣,察覺到陳淵已出了靖陰山範圍,嚴曇也隻能搖頭歎息,眼中流出追憶之色,繼而滋生出恐怖念頭。


    另一邊。


    陳淵能猜到嚴曇心中的擔憂,但同樣的,他也知道以此人過往的運勢,不會因為自己之事而受到影響。


    “說起來,這小子的經曆也算離奇,科舉高中之後,得罪了同僚,卻一路跌跌撞撞的,成了一方山君。”


    迴憶著前幾日,嚴曇告訴自己的生平經曆,陳淵越發察覺到,洞虛界之人的生平經曆,與氣運、命數的關聯,要遠遠超過勾陳。


    按著嚴曇說法,他在科舉後入朝為官,但入了建林書院為編撰官,一直不得升遷,成家後更是蹉跎幾年,最後因朝堂鬥爭殃及池魚,最終丟官得罪,妻離子散,在流放途中偶遇山君,摻和到了一次山怪之事中。


    那次事件,牽扯了山君與一位修士的爭鬥,最終在一場大戰後,嚴曇機緣巧合下得了山君之位與修士傳承,才有了今日的局麵。


    “這要是放到書中,都可以作為主角了,可謂逢兇化吉、柳暗花明,是大氣運的體現啊。”


    感慨著,他抬眼朝前一看,眯起了眼睛。


    靖陰山離餒蘭山本就不遠,陳淵隻用了幾息時間,就到了目的地,可抬眼望去,卻見一道接天連地的巨大黑幕,籠罩了整個山體。


    “帷幕?”


    “這是什麽帷幕,委實太過離奇,難道真就擋著我們這麽多人,都進不去?”


    看著麵前那幽深、沉浸,仿佛勾連著一個深淵的漆黑帷幕,於汾的臉色十分難看。


    在他四周,還有許多望海宮的弟子正在上下巡查,試著從帷幕各處突入其中,但往往是一衝進去,沒過多久就從其他地方又重新迴來。


    更有許多小宗修士與散修之人,在不遠處徘徊,有的一臉好奇,有的麵露沉思,有的則滿麵焦急,一副急切要迴去的樣子。


    可無論他們是什麽心情、想法,都被這帷幕擋在了山前。


    “無論哪個方向,都進不去!”


    “難道這東西真這麽邪門,這麽大的一條山脈,便盡數都被遮蓋其中,我等連進都進不去?”


    於汾聽著接連迴報,臉色越來越難看:“雲門少主可還在裏麵,萬一出個什麽意外,我望海宮底蘊再深,那也是承受不了的!”


    “怎麽樣了?”


    這時,一個聲音從他身後傳來。


    於汾聞言轉身,看著匆忙趕來的虯須男子,不由苦笑道:“這帷幕太過古怪,根本就突破不了,我等……”


    “行了,我大概也能猜到。”虯須男子歎了口氣,隨即正色道:“你現在就帶著親近之人,去往琉璃島吧。我們兩家畢竟出於一脈,又有幾千年的交情,真出了什麽事,至少能護你一時。”


    “什麽!?”於汾一愣,隨即臉色大變:“讓我去琉璃島?托庇於琉璃島?這話從何說起?”


    “你當這次是小事?”虯須漢子搖頭說著:“莫說真個出事望海宮承擔不起,就算沒有事,但那位雲門少主自來喜怒無常,經過今日之事,難保他不會重演當年哭樓舊事!”


    這時,忽有一個略顯沙啞的聲音從後傳來——


    “哭樓舊事?這麽說,雲羅懷也被封在了裏麵?當年他因被門童阻在樓外,就一怒之下,滅了傳承了五千年的哭樓,可是震撼了天下,也震懾了許多自忖高人的修士啊!”


    虯須漢子聞言後看,見著的是個身著寬大衣衫的僧人,頭上九個戒疤,左眼一道傷疤直通下巴。


    “聳紋法師?”


    那僧人笑著點頭:“不錯,滄浪子,伱我可是有些年頭沒見了。”


    虯須漢子滄浪子臉上沒有喜色,反而鄭重問道:“你不在琉璃島待著,卻在此時踏足大地,是何緣故?”


    “這話說的著實有趣,那大陣被人破了,我琉璃島難道不該派人過來一探究竟?”聳紋法師微微一笑,臉上傷疤抖動,有幾分兇惡之意,尤其是他的一雙眼睛,眼珠子小、眼白大,更增兇相,“更何況……”


    他忽然抬手一按!


    唿唿唿——


    狂風唿嘯,一點璀璨火光在他掌中顯現,有如熊熊大日,照耀眾人麵龐,當他們一個個皮膚刺痛,伴隨著的還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恐怖威壓!


    “真火!?你!”


    滄浪子眼現震驚:“你已成就返虛陽神?”


    “這是自然,當年輸給你之後,我就說過,不成陽神,不履舊土!”聳紋法師的身上,一道又一道的灼熱氣浪散發開來,令周圍的望海宮弟子紛紛退避!


    他看著臉色劇變的滄浪子,皮笑肉不笑的道:“如何?也不用你家這小子去琉璃島避禍了!我現在便在這帷幕上打開一條通道,讓爾等入內!”


    滄浪子沉默不語。


    倒是於汾感受到了這僧人的咄咄逼人,心有不滿,可麵對返虛老祖,依舊是敢怒在心不敢言,但這心裏卻暗道:“這些個返虛修士,一個個都是眼高於頂、狂妄無禮!此人是這樣,那紅燈也是如此!結果呢?碰上了那個殺星三年子,還不是被人一個照麵就生擒活捉,可見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們又有什麽好得意的?”


    不過,他卻不知,那聳紋法師所修之功法,對人心念頭、情緒格外敏感,已然捕捉到了他心中的不忿與不屑,反而對那位三年子心裏生出幾分憧憬。


    “有意思,”聳紋法師看向於汾,咧嘴一笑,“你個小小後輩,見著返虛,竟心有不屑?職責是何道理?望海宮如今修為最高的,也不過就是個煉神,你有什麽底氣不屑?待開辟了通道,我倒是要好生問問!”


    不理會臉色發青的滄浪子與於汾,聳紋法師哈哈一笑,手上便多了一串佛珠,跟著便揚手打了出去!


    那佛珠淩空一轉,綻放陣陣絢爛光輝,照耀了半邊天空,便朝黑幕蔓延過去。


    但下一刻,僧人臉色一變,難看起來。


    “這裏還挺熱鬧。”


    在山的另一邊。


    陳淵並未停下腳步,雖是察覺到了這籠罩了大半個山脈的帷幕周圍,抬手一抓,指尖星星點點化作星辰大手印,便要將這帷幕撥開,結果這一手抓進去,卻直接陷入其中。


    “嗯?”


    陳淵心頭一動,旋即心裏閃過一點靈光,往前一衝,整個人頓時陷入了帷幕之中,不過走入的卻不是山中,而是……


    “這裏是,山的另一邊?”


    他迴身看向那帷幕,思索片刻後,目光一轉,就看到了不遠處的於汾等人。


    與陳淵從容自在的表情不同,於汾等人一個個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懼,跟著便如臨大敵!


    “這人是誰?”


    聳紋法師收起佛珠,臉色有些難看,畢竟剛才架子都擺開了,卻是未能打開通道,已然有些下不來台,這時見著陳淵,感受著其人身上飄忽不定的氣勢,似強似弱,又見著望海宮的眾人這副模樣,自是心中疑惑。


    不過,遠處聚集而來的小宗修士與散修們卻是個個色變。


    “是他?”


    “當是此人!”


    “一手擒返虛的三年子!”


    他們之中,有些是在餒蘭山駐紮、停駐之人,本就聽說了陳淵之名,有些幹脆就是慕名而來,尋的就是這位突然冒出來的煉虛老祖,對陳淵的模樣早有了解,這時一見,便興奮不已,卻又不敢貿然靠近。


    不過,他們的話卻被聳紋法師聽了個清楚。


    “生擒返虛?此人?”


    他驚疑不定的看向陳淵,沒有貿然開口,見著其人似在觀察帷幕,又眯起眼睛。


    “我的大日之法最是擅長驅散異樣,都不曾打開帷幕,此人就算……真是煉虛,便能比我佛門正法厲害?”


    陳淵根本不理周圍變化,隻是瞅著帷幕,眼中華光流轉,探查不休。


    邊上的於汾見著陳淵的模樣,心中一動,壓下了幾分恐懼,揚聲道:“三年子前輩,您可是也想入得帷幕之中?此物甚是邪門,無論從哪個方向,穿幕而過,都無法深入其中,反會被挪移到另一側……”


    他見陳淵沒有出言打斷,膽子逐漸變大,竟靠近兩步,繼續道:“吾等用了不少法子,已然找到一點眉目,隻是苦於修為低微,若有前輩相助的話……”


    陳淵看了他一眼,笑著道:“不忙,我先試試。”


    話落,他不再多言,手上印訣變化,周身寶光閃爍,炁符、神通與法寶接連顯現!


    一時間,澎湃氣勢唿嘯而起,狂風四散,修為低的竟是一下被吹飛幾丈!


    “勢頭不小,但感覺他這氣勢並無煉虛層次……”


    聳紋法師眉頭一皺,暗暗奇怪,他見著此人一來,望海宮那小子也服氣了,周圍的修士個個驚懼、恭敬,想著自己貴為琉璃島長老,卻不見這些人恭敬,便有了幾分比較之心,若不是顧慮對方可能的修為,怕是已然出聲了。


    但緊接著,他就見得陳淵揮手間,神通、術法唿嘯而出,穿入那帷幕之中,隨即便似石沉大海,再無半點迴應。


    安靜。


    眾人看著這一幕,先是一怔,隨即表情各異,許多人都是欲言又止的模樣。


    聳紋法師嘴角上翹,輕笑出聲,卻也沒有多說什麽,隻是那微微搖頭的動作,表現出了心底的念頭。


    於汾猶豫著,不知是否該立刻上前出言。


    陳淵卻無半點挫折之感,反而微微感應,自諸多手段中得了清晰反饋,心裏已經有底。.


    “這帷幕立下,沒有引動靈氣變化,無聲無息,偏生又有這等妙用,無論是用強攻手段,還是懷柔之法,竟都無從突破!其中更夾雜著一點魔氣,這是那八臂的手筆?這可又是近似於仙道大神通的程度了,他如果有這等本事,當年為何不用?而且,短短時間,就有兩個近乎仙道大神通法門,再加上那紅燈身上的氣運替代之法,洞虛界竟要有什麽蛻變不成?”


    想著想著,他心頭一跳,竟感覺到有幾分心驚肉跳之感。


    “哦?裏麵發生了什麽與我相關之事?這等感受,分明是相連之人受難的感應!”


    一念至此,他兩手並成一訣。


    “這帷幕雖然巧妙,但要破開倒也不難,隻不過動靜太大,還有可能怎麽樣,更要便宜外麵這些人了……”


    突然,陳淵停下了動作,眼睛猛地瞪大了幾分,隨即露出了笑容。


    “好小子,竟有何等手段,倒是省去了我許多麻煩……”


    “前輩,其實此等變化……”


    後麵,於汾終於鼓起勇氣湊了上來,正在說話。


    忽然,前麵的陳淵忽然全身泛起光輝,一道光環顯現,仙靈之氣籠罩其身,瞬間化實為虛,恐怖的壓迫感一閃即逝!


    周遭的所有人都在這股重壓中震顫著!


    待他們迴過神來,抬頭一看,前方已無陳淵的身影。


    “人呢?”


    於汾傻了眼。


    聳紋法師眼皮子一跳,手捏印訣,就去感應周遭變化,隨即滿臉錯愕。


    “沒有任何靈氣波動,他人呢?”


    “人呢?”


    餒蘭山中,黑霧籠罩著巨大的蝙蝠,四處搜尋之後,冷笑著飛了迴去,轉眼入了山中深處,來到了一道被濃濃黑氣遮蓋的龐大身影身前,化作瘦削男子,單膝跪地道:“啟稟魔君,那兩個洞玄宗的門人也不知藏在何處,以屬下如今的手段,尋不得其蹤。”


    低沉沙啞的聲音從雲霧中傳出,伴隨著的還有一雙猩紅眸子。


    淡淡的威嚴落下,原本還有幾分隨意心念的黑蝠君,忽然就緊張起來,心底更生出恐懼,體內被新灌的魔氣,更是湧動變化,在他的體內跳動不休!


    冷汗一滴一滴的流下來。


    就在他有些受不了這股無聲重壓的時候。


    “你現在神通手段有限,尋不得人也算正常,再去給吾抓兩個祭品過來,吾當賜爾血煉之力!”


    “喏!多謝魔君!”


    聽得此言,瘦削的黑蝠君如蒙大赦,根本不敢多言,便就駕馭黑雲離去。


    看著他遠去的背影,那血紅眸子中閃爍著不甘與遺憾之色。


    “陳淵那廝竟是受劫隕落,真個可惜,不能親手斬殺了他,報仇雪恨!不過,他卻留下了宗門,先將那兩個小的弄來煉成魔奴,然後再殺上其門,將整個宗門化作魔窟!才能解吾心頭之恨!哈哈哈!”


    滴答——滴答——


    “魔君發現吾等,隻是時間問題。”


    水滴滴落。


    潮濕陰暗的溶洞中,一身青衫儒服、女扮男裝的青雲君閉目感應周圍,待她睜開眼睛,低聲歎息,隨即看向身旁幾道身影——


    身材健碩的獅虎君坐在角落調息療傷,他身上有幾個駭人的傷口,有的地方甚至深可見骨!


    再遠的地方,卻是身著紫衣的易明鈺,他滿身血跡,氣息微弱,在他身後,則是氣息奄奄、卻還維持著意識清晰的劉宏。


    注意到青雲君的目光後,易明鈺強打精神,道:“道友能助吾等逃至此處,已是大恩,如今那魔頭盯上了吾等,請道友速速離去,省得殃及池魚。”


    青雲君搖搖頭,道:“哪裏還有逃路?不過時間早晚,況且你等是主人的傳人,我豈能棄之不顧?以你們二人的傷勢,我這邊一走,你等便要陷入危險!”


    猶豫了一下,易明鈺道:“其實……吾等還有個底牌、法子。”


    “哦?什麽底牌?都這個時候了,還不用?”獅虎君睜開眼睛,用略顯虛弱的聲音問著。


    易明鈺歎了口氣,取出一顆晶瑩的骷髏頭,道:“此法未必有用,但現在,卻不得不用了。”


    “不等不用?什麽法門,這麽厲害?拿出來,讓本公子瞧瞧。”


    一個清朗之聲忽然從洞外傳來,緊接著一身白衣、點塵未染的雲羅懷,扇著擅自,走了進來,目光鎖定在那枚水晶頭顱上,笑道:“喚靈之首?你竟有此物,哦,你該不會是想,將那位合道而死的洞玄子之靈,唿喚迴來吧?”.


    今天加昨天的,五千多字,也懶得分兩張了,一並放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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