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吹起,雲霧四散。


    華麗的飛舟落在地上。


    一走出來,鬱鬱蔥蔥,林木茂盛,陳淵凝神觀望,便見得泥土之中,有濃鬱的靈氣湧動變化,便忍不住讚歎起來:“好一處風水寶地。”


    他在開宗立派之前,也是散修,自然知道能尋得這樣一處鍾靈之地可不容易,別說能不能找到,就算是找到了,被大宗大派知曉了,總要想著法子霸占。宗派門人眾多、門中家族勢力盤根節錯,一張張嘴巴都要吃資源,僧多粥少,碰到合適的,自然要去爭搶。


    陸秉禮原本滿臉苦色,聽得此言也不由露出得色:“道友好眼光,這磷光穀本就是三道靈脈的匯聚之地,又被我以陣法成就天地人三才之勢,蘊養了三十三年,方有這般光景。”


    薑廚也在旁恭維道:“早聽說磷光穀之名,今日才得相見,如此美景、靈秀,真是見麵更勝聞名!”


    “哪裏哪裏,比之望海宮仙境,那可是差太多了。”陸秉禮說是這麽說,但臉上的笑意卻止不住。


    二人互相客套了幾句之後,薑廚就對陳淵道:“既然三年子前輩要先往陸前輩的洞府做客,那我等也不好橫刀奪愛,不過幾日之後,還請前輩能移步我望海宮的道市,我等掃榻以待。”


    說著說著,又對陸秉禮道:“關於魔頭一事也好相商。”


    陸秉禮的臉色垮了幾分,卻又多了幾分希冀,隻能點頭稱好。但他心裏如何不知,此舉分明是這大派弟子對陳淵還有疑慮,卻又不好唐突盤問,於是用了個誘餌吊住自己,讓自己為了去道市隨意采買的機會,看住眼前這人。


    須知,他們冒險除魔探洞,便是為了修行前路的法門、守護性命的法訣,但若是運氣好,這些可都能在道市中尋得。


    “可眼前這位,又哪是易於之輩啊!怕是反掌便能將我鎮壓,哪是我能看得住的?”


    瞥了一眼陳淵,陸秉禮歎了口氣。


    另一邊,薑廚又到了陳淵跟前,拿出了一塊銀質令牌,交給了陳淵:“前輩,此乃入城信物,隻要手持此物,則望海宮的三大道市,可任憑前輩來往!便是平常有什麽瑣事,亦可憑著此物,去我望海宮的商號,都可為前輩奔走。”


    他拿著令牌,微微欠身,觀察著陳淵的表情。


    “哦?”陳淵眯起眼睛,隨後笑道:“這麽方便,那我就卻之不恭了。”


    薑廚暗中鬆了口氣,見陳淵接了令牌,未免節外生枝,便立刻帶著師弟躬身告辭。


    待兩人一走,陳淵看著麵露苦惱之色的陸秉禮,忽然笑道:“道友何須煩惱?若你有不便之處,我自離去便是。”


    “道友說哪裏話。”


    陸秉禮猶豫了一下,還是道:“但實不相瞞,若道友隻是隨手破了那大陣,便是布陣的幾家過問,也不過是一兩句話的事。但道友若與紅燈老祖之間有淵源……吾輩散修,清修不易,最怕招惹強人與禍患,畢竟這探究前人洞府,本就有損陰德,有劫氣纏繞,若再招惹其他禍患,難免身死道消。”


    “你的心思,我十分明白。”陳淵當年也是散修,知道如何不易,自己若不是身懷異寶,也早就中道隕落了。眼前這人倒也實誠,心有私念,並不遮掩,倒是難能可貴,所以陳淵雖打算尋個地方等那紅燈來訪,卻也沒必要非要挨著此人。


    “反正紅燈的洞府離著這裏還有段距離,就算感應到了陣法被破,以他的行事作風,最多是派出門下弟子來探查,不會直接自己過來,離碰麵怕是還要過一陣子,在哪等都一樣。”


    他這邊想著,就要告辭。


    陸秉禮卸下心中巨石,便有幾分慚色,誠心道:“道友匆忙而來,事後真要有人過問,也免不了一番說辭,不如就入我府上,喝一杯水酒,況且我之前也說了,還有幾個好友也在其中,咱們散修之間既是碰頭,總歸要交流、交易一番,不然豈不是白來了?”


    終究是修行了幾百年、近千年,還是拿得起、放得下的,這邊煩擾一去,他便逐漸壓低聲音:“道友重新出山,想來許多丹材、材料都不多,正好趁此機會換上一些需要的,到時候再走也不遲。”


    陳淵想了想,如今正在進行玄身第七轉的準備工作,確實要籌集一些材料,便也不推辭。


    陸秉禮一手捏訣,一手揮袖。


    前方,一片林木搖晃,向兩邊分開,一潭清水蕩漾、旋轉著,露出了一條台階。


    “道友,請!”


    陸秉禮的洞府被他放在了水潭之下,要走過一條不寬不窄的甬道才能抵達化。


    不過,雖在水下,卻並不潮濕,踏足其間,反而有一股決明子的香味,伴隨著的還有陣陣微風,那通道的牆壁上更是處處泛著瑩瑩光輝,明亮且不刺眼。


    更奇異的是,在洞府深處,隱隱透露出一股平靜、安寧的情緒念頭,觸及片刻後,陳淵的心裏就沉浸著一股恬靜之念,不由嘖嘖稱奇。


    “這洞中莫非是藏著什麽至寶,隻是散發出來的氣息就能撫慰人心。”


    凝神感悟片刻之後,他忽的一愣。


    “這不是氣息,而是念頭!而且是情緒之念,這洞府中藏著某種能散發情緒念頭之物!這亦可作為七情之一,隻要能在此處靜修一段時間,便可凝結出七轉所需的第二道情!”


    一念至此,陳淵莫名想起了那鹿首山的山君。


    “我複蘇時便是在五行齊聚的水下洞府中,得了重新開始的契機,沒想到迴到了洞虛後,又來到了一個五行齊備的水下洞府,還得了能令七轉玄身更進一步的契機!這或許便是冥冥之中運數使然……不對,若論命數、氣運,我在合道之劫後喪氣失格,在這洞虛該是毫無氣運底蘊了,所以今日之事,該隻是巧合。”


    他可還記得,此番歸來的本意是弄清楚合道之劫背後是否另有變故,從而真正度過劫難,隻不過在那墨守界中,又隱隱察覺自家弟子似有變故,這才多了個探查宗門的想法。


    心裏念頭變化著,前方的景象忽然豁然開朗,映入眼簾的竟是一處庭院!


    有山有水,有林有湖。


    那湖水中央,還有一座小築。


    這庭院建在山腹溶洞之中,卻顯得寬敞無比,將那溶洞裏的山石依行就勢,勾勒出連綿假山與水流,那洞頂上更懸著幾顆拳頭大的明珠,湊在一起,形成陣勢,發光發熱,照映洞中,便讓此處草木茂盛,與靈脈相合,比之外界亦不逞多讓。


    不過,真正引起陳淵注意的,還是那廣闊的洞中湖。


    湖底透著微光,仿佛有許泛光的匹練在水中遊動。


    那奇異的平靜之念,正是從這湖中散發出來的。


    他深吸一口氣,入口清香,皆是上佳的濃鬱靈氣。


    “此處洞府本就得天獨厚,得三脈而匯聚,又被陣法勾勒,化作後天的修士福地,更妙的是,該是有不少人曾在此參悟玄妙,晉升境界,因此心念與靈氣相合,法透五行,彼此成就,乃為人和之景。”


    “這位道友好眼力啊!”


    一聲稱讚從湖中小屋傳出,緊接著就有三人從中走出,踏虛而來。


    兩男一女。


    為首的是個身著儒服的老叟,留著山羊胡,一臉皺紋,笑眯眯的;


    跟著的是個穿著棕黃色僧袍的和尚,肥頭大耳,但雙眼凹陷,整個人顯得十分陰沉;


    第三個卻是個女子,一身短打,爽爽利利,白白淨淨,她有著一條直垂腰際的馬尾辮,身子一動,辮子隨風擺動。


    這三人到了陳淵跟前,便拱手為禮。


    那女子打量著陳淵,眼中閃過異色,道:“道友神華內斂,神意若虛,一看就是道行高深,不知如何稱唿?”


    那和尚則道:“陸老兒,你不是說,有靈氣異樣,觸動了伱這護府之陣出去探查麽?可有結果?怎的與這位道友歸來了?是否應介紹一係?”


    那老儒見了陳淵,則是掐指一算,嘴裏念念有詞,隨即眼神一變,看著陳淵的表情就有幾分驚疑不定了,不過他旋即隱去種種異樣,反而對陸秉禮道:“陸兄,你看我說什麽來著?我這次來,剛見你的麵,就見你印堂紅潤、天庭有光,分明是要遇見貴人之相!如今看來,這位道友,便該是你的貴人!”


    貴人?


    陸秉禮聞言一怔,旋即心中苦笑,暗道,你是不知道這位的嘴是有多能得罪人,更不知他與那位紅燈老祖還有舊怨!


    貴人?一個不好,便要成災星了!


    但這些個心生,他都藏在肚子裏,迎著三人便隻是道:“諸位,這位是三年子道友,他閉關多年,此次出關,也算是機緣巧合,於……”


    他還在說著,便在這時,一個聲音從洞府之外傳來,打斷了他的話——


    “敢問陸翁可在府上?”


    陸秉禮臉色驟然一變,帶有幾分驚意:“什麽人?到了我家洞府的門口,我才發現!”


    但緊接著,他就聽得那洞府之外的人自報家門——


    “在下虹光穀弟子,潘敏忽!”


    陸秉禮臉色就是一變。


    虹光穀?


    紅燈老祖!


    “這麽快就來了?”


    陸秉禮想著,下意識的看了陳淵一眼。


    來得正好,省得我去尋了。


    陳淵想著,嘴上笑道:“道友不用感到難辦,這事我來處置,若事後有人問起今日之事,你隻管照實說便是。”


    陸秉禮一聽,稍微鬆了一口氣,想著陳淵既與那紅燈有怨,也已知道對方的厲害,該是有什麽應對之法。


    不過,他並沒有立刻讓人進來,而是先將今日之事告知了三位道中有人,又給陳淵引薦了三人。


    那老儒名為皓首經士,以玄儒入道;


    那和尚號為杵袋和尚,修得是佛家金身;


    女子名叫莊絲露,竟是個以武入道之人,而且……


    “道友是自真武界跨界而來?”


    聽得了那女子的來曆後,陳淵不免驚奇,因為對方竟是個異界來客!


    而且真武界正是旗山宗的萬界黑淵中,還留存著的他界通道之一!


    “算不得跨界,在真武界中,我這個叫做破碎虛空。”莊絲露輕笑著說著,絲毫也不因自己出身異樣,“真武界的頂尖修士,如今隻有金丹修為,想要再往上突破,那是千難萬難,又受著壽元將盡、體魄衰退的威脅,隻有打破界膜,橫跨星海,抵達他界尋找更進一步的法子。”


    陳淵不由道:“佩服,佩服,巾幗不讓須眉。”


    這話說著簡單,但陳淵曾以魂魄橫渡,自是知道星空何等兇險,一個不好便要隕落,用九死一生都不足以形容!


    眼下,這莊絲露三人皆是化神巔峰的修為,連同那陸秉禮在內,都是卡在瓶頸上,所以才會不惜與那魔頭對上,也要一探洞府。


    “散修確實不容易啊。”


    在陳淵的感慨中,陸秉禮總算是將洞府禁製打開,讓洞外的潘敏忽進來。


    來者一共三人,為首的正是潘敏忽,看著年歲不大,身材修長。


    入了洞中後,便眉頭緊鎖,見著陸秉禮等人後,先是行禮,隨即就道:“不知幾位前輩先前在洞中做著何事?怎的要等這麽久?”


    “小輩,說話注意點。”杵袋和尚聞言,悶聲說著,“吾等要做何事,無需你來置喙。”


    儒家老叟也道:“怎麽?還覺得自己被怠慢了不成?”


    潘敏忽被化神斥責,卻是不慌不忙,神色如常的道:“諸位誤會了,晚輩怎敢這般想?隻是此次過來,是奉家師之命,過來問詢。我師父那脾氣,諸位都是知道的,是個急性子,更喜歡遷怒旁人,讓他老人家等得久了,總是不好。”


    麵對幾個化神巔峰的道君,他還敢這般說話,自然不是不要命了,而是身有依仗,同時也是欲得先懾,才能問得真言。


    這一番手法,他過去仗著師父威名,不知施展過多少,辦成了許多事,深得紅燈真人歡欣。


    “狐假虎威罷了,”莊絲露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不用拿你師父來壓吾等,想著先震懾一番,才好讓我等知無不言,你隻管問,說與不說,卻在吾等!”


    “諸位,是晚輩冒犯了,但這次我師父特地交代,一定要問個清楚,如若不然,他事後定會追究……”潘敏忽說著說著,目光落到了陳淵身上,不由一愣,竟覺得有幾分眼熟,隨即問道:“這位看著眼生,不知如何稱唿?”


    “你來問我?”


    陳淵見他問起,忽然咧嘴一笑:“你不就是來尋我的?”


    “我來尋你?我是奉命來問詢那大陣被破之事……不好!”


    潘敏忽說著說著,突然迴過神來,眼神一凝,意識到了兇險,跟著便探手入懷,要捏碎得自紅燈的挪移符,但隨即心頭一震,感覺整個人落入了一片星空,竟連念頭都無從傳出,徹底失去了對自身的掌控!


    這下,他終於慌了:“你真敢對我出手?我師父鎮壓東南,縱橫無敵,若是被他知道,定會怒而懲戒,讓你形神俱滅!”


    揮手打碎了另外兩人體內的精元真氣,陳淵提著那潘敏忽,笑道:“化氣圓滿的修為,剛才麵對幾位化神巔峰的嗬斥尚且麵不改色,還以為真有膽魄,原來是有著退路,才敢嘴硬。你說你師父鎮壓東南,正好,說說他身在何處?我去尋得,看看他要如何懲戒我。”


    我家小盆友也發燒了,真是流年不利啊……


    (本章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喪氣仙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戰袍染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戰袍染血並收藏喪氣仙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