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豔陽高照,萬裏無雲,剝皮島一掃陰霾,視野出奇地好,此種好天氣,在一年之中也沒有幾天。


    撩開迷霧,剝皮島的自然風光極佳,雄、奇、險、秀,集山林湖海之美於一身,景致極為難得。


    島上花木極盛,清新的空氣中夾著甜甜的花香,陽光下甚至可見縷縷緋紅的花霧,蜂飛蝶舞,逐香而嬉。


    殺人王分頭並進,因視野極佳,推進速度大大提高,下午時分已進入剝皮島中心地帶。


    左手連連打了兩個噴嚏,搓著鼻子,皺眉道:“花香越發濃鬱,前麵或許有片桃花林,奇怪了,桃花有這麽香嗎?”


    半獸人鼻子抽動,用力吸了幾口空氣,咧開嘴笑了笑,甩開大步向前奔去。左手恐他有失,輟在他身後,一閃而沒。


    半晌之後,林子深處中響起左手悲慘的叫聲。


    “你這憨貨,沒事去捅那馬蜂窩幹嘛啊?救命啊……離我遠點……該死的……”左手從林子深處鼠竄而出,一邊跑一邊古怪地扭動著身軀,單刀在頭頂舞出層層雪花,幾乎潑水不進,刀光之上有一團黃色的雲霧,忽聚忽散,揮之不去。


    半獸人施施然跟在左手後麵,手上抱著一個足有半人高的巨大蜂巢,身上密密麻麻,層層疊疊,爬滿了一種食指大的黑褐色野蜂。


    老者隨手折下一段針葉茂盛的鬆枝,身形微晃,兀忽間分身為二,兩道綠影繞著左手與半獸人轉了數圈,黃霧紛墜,地上鋪了淺淺一層野蜂,殘餘的蜂群驚揚而起,在林梢間像無頭蒼蠅似的亂竄亂撞,依舊不肯散去。


    野蜂通常有毒,細皮嫩肉的左手吃了大虧,身上數處遭到叮咬,英俊的小白臉更是白裏透紅與眾不同,像在臉上貼了兩個剛出籠的包子,令他悲憤欲絕。


    相較左手的狼狽不堪,皮糙毛厚的半獸人則一點事都沒有,蜜蜂叮狗熊,根本沒有下嘴的地方,令左手妒恨交加。


    如同左手的悲慘叫聲在此片山林中先後響起,殺人王中憨貨不隻半獸人一家,倒黴遭殃的也不限左手一個。


    林梢間蜂群飛舞,如風起雲動,分合起伏,平靜的剝皮島南簏頓時沸騰起來。接著,一團又一團黃色雲霧從峰北飛來,匯成鋪天蓋地蜂雲,以黑雲摧城之勢向南簏壓來。


    山搖石走,樹動草伏,殺人王在密林間狼奔豕突,練武之人大多皮糙肉厚,不少人更是內外兼修,有真氣護體,然蟻多咬死象,野蜂鋪天蓋地,群起而攻之,個頭又小,幾乎無孔不入,令人防不勝防。剝皮島上的野蜂多達數十種,且多具毒性,甚至有幾種野蜂還含有致命的劇毒。


    一群數百隻金翼黑紋的虎蜂從天而降,幾個在半山上的殺人王避之不及,被虎蜂包圍,不過片刻紛紛慘叫著如皮球一樣翻滾下山,估計兇多吉少。虎蜂的個頭大如夏蟬,是蜂中之王,不但帶有劇毒而且極具攻擊性,是山中樵夫的噩夢,幾隻虎蜂便可以圍殺一個成年人。


    對於殺人王來說,個頭碩大的虎蜂還不是最可怕的,有一種異蜂僅比穀粒粗一點,這蜂俗名刀子,因為被叮上一口,如同身上被砍上一刀那般疼痛,連皮糙毛厚的半獸人都嚇得扔掉蜂巢,加入逃亡的隊列。


    左手等一行五人最早反應過來,五人前後連成一條線往林樹茂密的地方逃竄,然而野峰的飛行速度極快,在密林間根本不受影響,反而是殺人王逃跑的速度受到了限製。


    半獸人之前抱著一個大蜂巢,身上沾了不少花粉,胸前與手上更是蜂蜜淋漓,不多時便吸引了大量的野蜂追了上來。


    麵對鋪天蓋地而來的野蜂群,單靠老者手上的三尺鬆枝已經無法護住五人的周全,左手等人各折了一段鬆枝在手,撲打近身的野蜂。


    野蜂看似弱小,然而成群結隊由高空中疾速撲擊而下,衝擊力何止增加百倍,3734號手上的鬆枝沒揮舞幾下,便鬆針脫盡,隻剩幾枝光杆。左手也好不到哪兒去,手上的鬆枝鬆針脫落大半,畢竟獨臂難支,如不是和尚的照應,隻怕身上已經叮滿了野蜂。


    和尚手中的鬆枝也脫落了大半,但和尚兼顧前後,關照的範圍最廣,一半的野蜂是由他掃落的。老者一馬當先,在前麵開路,手中還是先前折下的那段鬆枝,基本上保持完好無損。由一段小小的鬆枝上亦可看出四個人的修為深淺。


    3734號扔掉手中的光杆,重新折了一段鬆枝,略一停頓,便有野蜂突破防範,落在身上。


    “不要慌!用巧莫用力,如帶如鞭,可圈可點。”老者轉身一步,隨手掃掉3734號身上的數十隻野蜂,卻半點也沒觸著他的身體,如此手段堪稱精妙絕倫。老者手上的鬆枝就像拂塵一樣,在頭頂掃了數圈,暗勁浮動,攪得蜂群大亂,向上揚起。最後反手一鞭抽在左手背上,把數隻野蜂一並打死,此刻老者背對左手,這一反手奇準無比,就如背後長了隻眼睛一樣。


    老者一向高深莫測,處變不驚,對3734號的指點極為到位,語氣也甚為溫和,但抽在左手背上的一鞭卻毫不拿捏,力道頗為沉重,留下數道鮮紅的撻痕。


    左手疼得咧牙呲齒,眼淚都差點流出來,知道老者惱他自亂陣腳,再也不敢尖聲鬼叫,手上的鬆枝綠風如帶,鞭影重重,終於顯出金牌殺手該有的本事,三尺之內再無一隻野蜂的影子。


    一行五人之中最為輕鬆的是輟在最後麵的半獸人,這個貪吃的憨貨,邁開大腳丫,根本不顧身上落滿了野蜂,不時伸出肥厚的大舌頭舔舔嘴邊的蜂蜜,連同野蜂都被卷進嘴中,吧喳吧喳嚼著老香的樣子。


    天上的野峰群越聚越多,就像一層暗黃色的雲霧,把好幾個山頭都罩在裏麵,瘋狂地撲向殺人王,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勢。


    “往這邊跑!”老者拐了一個方向,往一片陡峻的丘陵縱去,眾人不及多想,忙跟在老者身後奔跑。丘陵陡峭且濕滑,怪石嶙峋,樹木逐漸疏少,五人遭到更多蜂群的圍攻,連和尚與老者都遭到叮咬。放眼盡是一片黑壓壓,連地麵都看不清,耳邊蜂鳴之聲如急雨驚濤。


    野蜂群遮天蔽日,聲勢極為駭人,丘陵並不高,五人卻費了頗大的功夫才登上山頭,嘈雜的蜂鳴聲中夾著轟隆隆的流水聲,腳下是一條山澗,對麵有一道數丈寬的飛瀑從兩峰間急瀉而下,勢如奔雷,驚濤排空,把野蜂群*得向上飛揚,不敢下落。


    3734號與左手等人喘息未定,更多的殺人王循水聲而來,數十人擠在山澗邊,個個都遭到野蜂叮咬,不少人臉上腫得像個豬頭,疼得跳腳,嘴上叫罵不止,詛咒哪個烏龜王八蛋捅馬蜂窩?


    殺人王個個技藝高超,睥睨不群,惡魔都敢鬥一鬥,上島之初便誓與總管周旋到底,不料強敵還沒出現,卻被一群小小的野蜂攆得丟盔棄甲,漫山逃竄,眾人沮喪之餘,還有點莫名其妙。


    野蜂群沒有留給殺人王太多喘息的時間,山澗急流的驚風飛沫並沒有令蜂群退卻,反而在頭頂越集越多,直至天空一片黑暗,不見陽光,嗡嗡蜂鳴之音匯聚成海,轟然若嘯,甚至壓過飛瀑驚濤的雷鳴之音。


    剝皮島終年雲霧,雨水極為豐沛,山澗之水奔騰湍急,依山勢形成數段高低錯落的瀑布群。


    殺人王在湍流中掙紮,衝過一個又一個飛瀑險潭,隨波浮沉,往下遊而去。為了擺脫困境,避開野蜂群的圍襲,殺人王們斷然躍下二十餘丈深的山澗急流之中,有功夫深厚者,幸運地勾住水中的礁石或岸邊的樹木根須,得到喘息的機會,更多的人則浮沉無憑,隨波而下,甚至有人在衝下飛瀑時不幸撞上礁石,再也沒有浮上水麵。


    3734號功力不逮,無法抵抗飛瀑急流的衝力,數次在水中抓攀不住礁石,被湍流遠遠衝開,幸好水性頗佳,在水中反應敏捷,倒也不虞受傷。


    昏天暗地中不知衝下幾個急瀑險潭,3734號的體力急速流逝,再下一個流瀑,山澗兩峽山勢漸寬,水勢趨緩。3734號探出水麵,深深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氣,前麵不遠處有座礁石露出一角擋在水道中央。


    3734雙手劃水控製著方向,向那座露出水麵的礁石靠近,正欲伸手抓住礁石時,旁邊水麵上猛地探出一個胖大的腦袋,一個被野蜂叮得滿頭皰的殺人王撲騰著水花撲向那個露出水麵的礁石,一付溺水欲亡者終於見到一根稻草的架勢。


    礁石並不大,滑溜溜地可供抓攀的地方不多,3734號見那個殺人王已經是強弩之末,便讓開中間的位置,十指如鉤,牢牢扣住右邊的一個角,稍稍喘了一口氣,隻待體力恢複,便可尋個登陸點,爬上岸去。


    那個殺人王伏在礁石上唏哩嘩啦嘔吐了一陣,有些艱難地偏過頭朝3734號笑了一下,由於臉上實在腫得厲害,u看書 .uuknshu.c 就像充滿了水的皮囊,紅脹的皮膚上透出蜘蛛網似的青紋,這一笑更加瘮人,簡直是慘不忍睹。


    3734號心中微微一凜,此人似曾相識,但此時無論如何也辯認不出來。在微一愣神之際,腹上一疼,已經被那人蹬了一腳,這一腳虛浮無力,但在猝不及防之下,加上山澗水流的衝力,頓時把3734號蹬離了礁石,朝下流飄去。


    那個殺人王趴在礁石上發出得意而古怪的獰笑,赫然是幾天前敗在3734號手上的剝皮者。


    3734號武功不錯,江湖經驗尚遠遠不足,角鬥士絕對是天底下最危險的一群人,不但手段毒辣,而且性格狡詐多變,甚至不乏變態亂性之徒,決不能以常人視之,稍不留神便有噬臍莫及之患。


    3734號已經來不及懊悔,離開礁石,水流驟然加速,擺之不脫,心中知道大事不妙,前方不遠又是一個斷崖飛瀑。


    一條氣勢磅礴的瀑布如銀龍出峽,滾滾而下,飛流直下數十丈,奔騰撲入懸崖下一個深潭之中,漫天水花如珠如璣,在陽光下如夢似幻,瑰麗無比。


    3734號卻無福欣賞如此奇觀美景,隨著沛不可擋的飛瀑落下數十丈高的懸崖,滾滾洪流如萬馬奔騰,山崩地裂,砸在他的身上,霎時失去知覺。


    日漸斜,霧又起,像輕紗覆過一個又一個山峰,一片又一片叢林,直到把一切掩蓋,仿佛什麽事也沒有發生過,剝皮島依然如故,有一種拒人於千裏之外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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