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皮找到春申的時候,春申被吊在河堤的那顆樹上。繩子勒進他細細的脖子,拉的異樣的長。


    陳皮隻看了一眼,就知道他已經死了,小小的屍體懸空著,在江風中輕微的抖動。


    此時已經是黃昏,江堤上冷冷清清,一個人都沒有,不知道又出了什麽事情,空氣中彌漫著燒焦味,春四家卡在河堤上的船,已經被燒沉了,在離岸十幾步的地方隻留著一些燒焦的船架子還露在水麵上。


    春申是被打死的,他的臉已經被打爛了,從臉上那些橫道的爛口,能知道是用船槳拍的。他嘴巴裏所有的牙齒都被打碎,下巴被打掉了一半,血從嘴巴裏滴落到腳下的土裏。


    小春申沒有閉上眼睛,他的眼睛還是睜開著。


    陳皮仿佛看到了在船上,一個人用力拿著船槳,一次一次狠狠的拍在這個孩子的臉上。而這個孩子沒有閉眼,每一下的血花都看的清清楚楚。


    陳皮看著春申的眼神,自己眼神也陰沉了下來,心中的焦躁在一個瞬間幾乎扭曲的要裂開。


    一次逃過了又怎麽樣,還是死了。即沒有死的舒服一點,也沒有獲得任何的公道。


    這個世間有多少人和春申一樣,無論怎麽努力,都不會有任何的希望。喜七說的話,差那麽一文錢,就可以實現了,但是老天偏偏不給他這個機會。所以,大部分人都沒有活下去的必要,有機會死的話,就應該乖乖的去死。他想到很多之前被他殺死的人,在臨死之前的眼神,他就想不通了,為何有那麽多的不甘,不死的話,你們又能怎麽樣。


    陳皮冷冷的轉身離開,走了幾步,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又轉過身去。


    他來到春申的屍體前,看著春申的手,春申的左手有一些異樣,左手死死的攥著什麽東西,握成一個拳頭。


    陳皮用了很大的力氣,才把他的左手掰開,一個銅錢從春申的手中掉落了下來,落到了下麵的血土上。彈跳了一下,往江中滾去。


    陳皮上前幾步,在滾落江裏之前,一腳踩住,把銅錢撿了起來。


    他一下就愣住了,忽然他就明白了,心中從所有的血管中,衝出一股狂喜,他開始大笑了起來,一開始隻是抽搐,似乎他的內心想笑,臉還不太相信。但隨即,他撕心裂肺的笑了起來。


    他看向天,夕陽已經全落了下來,他在天上沒有看到喜七,也沒有看到任何神仙,他隻看到一片即將歸入黑暗的晚霞。


    “喜七!”他大吼了起來:“你****的!你給我看著!”


    聲音在江上迴蕩,沒有人迴答他。但陳皮吼的滿頭是汗。


    陳皮轉頭看著春申,春申也似乎在看著他。


    陳皮不由自主的又笑了起來,他爬到樹上,把春申解了下來,在地上拖著,拖到了澡堂口,進去拿出了一隻放毛巾的簍子。把春申丟了進去,然後背起竹簍,往沙湖走去。


    沙湖東兩裏地,有一處破廟,陳皮到漢口第一晚就睡在那裏,陳皮把春申拖到了破廟外,一腳把佛龕中的佛像踢倒,把屍首放了上去。


    春申靠在神龕裏,血開始吸引來蒼蠅,陳皮看了幾眼,把春申的手腳,擺了一個舒服一點的動作。然後來到廟的角落中,搬開地板上的磚頭,從泥巴裏,挖出了一包東西。


    這是他從浙江逃出的時候,犯案用的兇器,一把刀刃隻有中指長的菠蘿小刀,刀頭有一個將近90度的鋒利勾刃,專門用來削菠蘿用的,還有帶著筋皮索的九爪勾,專門在海灘上用來抓螃蟹用的。


    陳皮將這些東西全部收入後腰的褡褳下,然後展開了那塊免捐旗,把裏麵的錢全部倒了出來,和最後一文錢串在了一起。然後把免捐旗找了一根竹竿,挑了起來,迎風揚著,就往集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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