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年前的那場強奸案,羅建業也是目擊者,白俊傑之所以被砍,他再清楚不過了,因此,當白美玲罵譚雁齡是白眼狼的時候,他覺得她不講道理,就說道:“事由兩著,莫怪一人。我大舅哥犯錯在先,你又不是不知道。”


    白美玲一聽丈夫偏袒譚雁齡,就更不高興了,也不顧小女兒羅玉珠在一旁受到不良影響,撇嘴說道:“母狗不撅腚,公狗能往上爬嗎?那個賤貨,你還替她辯解。哦,我知道,她公爹裘民風本事大嘛,吻牌公司有大紅傘罩著,難怪能糊弄個明星企業的頭銜。胳膊肘往外拐我不反對,不過,我奉勸你一句,要是拐過火了,胳膊弄脫臼了,或者閃了腰板什麽的,可別想從家裏拿錢看病。”


    這個女人有點借題發揮之意,扯著扯著就扯遠了,邏輯推理條理分明不說,想象力看起來也十分豐富。猜疑與事實一旦對接,難免迸發一些火星兒,引燃與火有關的東西,欣喜或是憤怒。


    羅建業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有人侮辱譚雁齡,一聽白美玲口噴髒話,鑿枘相遣,說道:“虧你還受過高等教育,瞧這話說的,一點水平都沒有,要是讓你娘家人聽到了,不找地縫往裏鑽才怪——”


    白美玲一直以為科班出身是她永恆的榮耀,這時,一聽丈夫說她沒水平,立馬打斷他的話,說道:“我再沒水平,也有張大學文憑,總比你這個部隊裏混出來的兵痞強一萬倍。”


    這話說得也夠重的,玩對掐啊,真要給他倆一人發把槍,說不定能對射起來。


    羅玉珠實在坐不下去了,這時氣嘟嘟地站了起來,抱怨道:“別吵了,都少說兩句吧。人家情人節送溫馨浪漫,你倆情人節送諷刺挖苦,有意思嗎?真沒情調!”說完,她就迴書房去了。


    眼見氣氛攪合得一團糟,羅建業哪還有心情看電視?


    可他又害怕鄰居聽到他鬧家包子笑話他,因而不敢關電視,也不敢抬高嗓門。


    實際上,既然老婆對譚雁齡抱有成見,今天這個特殊的日子,他就不應該看這檔節目。熒屏上跟表妹有說有笑的,他是故意炫耀呢,是相思難耐呢,還是幻想著與表妹的情人節團聚?


    這些,隻有他羅建業自己清楚。


    羅建業更換了電視頻道,憋了好一會兒,他到底沒能壓住火氣,最後冒出一句:“你這個人簡直不可理喻!”


    心裏裝著別的異性,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念想廝混怎奈機會甚少,望眼欲穿,配偶攔路,於是就向配偶找茬發火,這是所有婚姻出軌人的通病。羅建業雖然向來沉穩,這會兒被逼到牆腳,他也會發出爆炸的聲響。


    羅建業話未落音,這時,白美玲的手機響了起來,是“皇冠麗都”總台的電話,大堂經理打來的。


    “老板,你快過來吧,這裏有人喝醉酒鬧事。紀經理勸說不成,被他們打了。”


    那聲音聽起來十分急促,夾雜在鬼哭狼嚎般的飆歌裏,嘈雜處有種別樣的淩亂。白美玲一怔,心思一下子轉移到了生意場上。心想:誰吃了豹子膽?敢砸我的場子!不想活啦?


    自恃根基如磐枝繁葉茂的白美玲先叫大堂經理別慌,又問他報警了沒有?


    對方說道:“大家都拿不定主張,要聽老板您的意思。”


    白美玲沉吟片刻,又問道;“知道他們來頭嗎?”


    對方迴答:“不知道,不過他們看上去不像混混,若論年齡,都有三十好幾了,穿衣打扮都像是有錢人,領頭那個人的臉特別大,像個磨盤似的。”


    臉大?那就是麵子大唄。青屏大街小巷,麵子大過她白美玲的會是誰呢?白美玲不想不來氣,往這一想,說道:“報警吧。”


    掛斷電話,白美玲接著打電話給她的哥哥白俊傑,告訴他,“皇冠麗都”有人鬧事,要他抓緊趕過去壓住場子,盡快查明鬧事者來路,並且一再叮囑他不得打架,一定要等“110”來人拿出處理意見再說。


    白俊傑帶著幾個徒弟去蒸桑拿,剛脫下衣服,就接到妹妹這個電話。


    一聽說有人砸妹妹的場子,這還了得?這不是公然挑戰白家幫的雄威嗎?白俊傑澡也不洗了,趕忙穿上衣服,一邊打電話給大徒弟雲豹,叫他火速發出通令,聚合手下幫眾,諸如八大金剛、十三太保之類,帶上家夥,他要活剝那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家夥。


    雲豹接到電話,也不再率領他的捉奸別動隊當什麽情鬧了,趕緊按照師父指令行事。不久,各路人馬帶著砍刀、鐵棍、斧頭之類,浩浩蕩蕩地開進了“皇冠麗都”。


    “哪些雜碎鬧事?人呢?”白俊傑見到大堂經理,劈頭蓋臉就問。


    大堂經理說道:“派出所來人給帶走了,剛剛帶走。”


    雲豹在一旁插話道:“是東城派出所嗎?”


    大堂經理“嗯”了一聲。


    “皇冠麗都”地段隸屬東城派出所管轄,白俊傑料定那些人是被該所的“110”出勤警察帶走了,也不聽大堂經理多言,什麽總經理紀開放被打了,服務女生被虐了,那些都是小事,留由以後再說,正在氣頭上的他現在隻想弄死人!


    就見他單臂一揮,號令眾徒子徒孫:“走,跟我去把東城派出所圍了,若按爺的意思處置還好說,若要把人放了,連執勤警察給我一起打。”


    雲豹叉腰站在一旁幫襯,瞪大眼環視眾人,大聲問:“師父的話聽明白沒有?”


    “明白了!”


    說著,眾人出了“皇冠麗都”,上了車,浩浩蕩蕩地駛向東城派出所。紀開放害怕天被捅破,捂著發青的眼圈,趕緊將這個情況告知老板白美玲,然後,他又讓人通知東城派出所所長,希望他可以巧妙地化解矛盾。


    那東城派出所所長是“皇冠麗都”的常客,唱歌、喝酒、包小姐,白美玲秘授總台從不要錢,來的次數多了,便跟這裏的高管混成了兄弟。所長一聽紀開放說白家幫的人來了,早已站在派出所門口迎接,等到白俊傑一到,他忙上前給其打開車門。


    “白老板,哪陣風把你吹來了?快到我辦公室喝茶。這幫兄弟是?”


    眼望麵前浩大的陣勢,所長故意裝起糊塗。


    白俊傑沉聲說道:“來取幾個狗頭。”


    “哦,是在白姐店裏鬧事的那幾個人嗎?放心吧,白老板,我們一定秉公辦理,會給您一個滿意結果的。”


    “我不要你的處理結果,現在,你叫人把他們放出來,我要當著你的麵,擰斷他們的脖子!”


    “對,弄死他們,擰斷他們的脖子……”馬弁們跟著起哄。


    “這?”


    所長犯起難來。白家幫的人,市局領導都不願意得罪,何況他一個小小的所長呢?真要是白俊傑當著他的麵把那幾個肇事者打死了,他這位光榮的人民警察也難辭其咎啊。


    所長想了想,然後低聲懇求白俊傑,要其設身處地替他考慮一下社會影響,在派出所門口少以造勢,先讓幫內弟兄找個地方喝茶去,接著,他力邀白俊傑進所長室敘舊,說那裏備有上等的茶葉。


    這家夥敬畏白俊傑的聲威,平素一直以小弟自居。白俊傑也不是一意孤行的人物,見他一口一個白老板,如此恭敬謙卑,不好再說什麽,就叫四徒弟翼龍先將人馬開到一個叫“夠味”的茶樓等候,那裏是他白家幫的地盤,接受白家幫的保護,喝茶向來都是免費的。


    白俊傑帶著大徒弟雲豹、二徒弟黑虎進了所長室。那所長拿出一塊褐色普洱熟餅,要沏茶孝敬他們。此時的白俊傑哪有閑情喝茶,叫嚷不休,執意要見那幾個不知好歹的混賬。


    所長深知白俊傑暴戾有癮,那些人要是給他見了,不打死也得扒掉一層皮。這若在派出所裏當著值班警察的麵將人打了,傳揚出去豈不笑話?再者,剛才韓功課已經跟他打過招唿,說裘乾是他的一個好兄弟,要他關照一下,這要真給打了,還談什麽關照?兩邊的勢力俱是大得嚇人,哪一方他都得罪不起啊。


    所長費勁腦筋,連說肇事者正在接受約束醒酒,正捆在禁閉室呢。


    “什麽約束醒酒?帶我過去把他們一個個打醒!”


    白俊傑不依不饒,一邊發話,一邊擺頭示意雲豹、黑虎,吵吵吆吆,屁股還沒把板凳焐熱,就急不可耐地出了所長室,往禁閉室方向而去。


    這若硬闖禁閉室,你說,所長拔槍還是不拔?眼看就要硬闖禁閉室的門禁,這時,多虧白美玲慌慌忙忙趕了過來。


    熟悉白俊傑脾性的白美玲對這個兄長一直放心不下。她原本讓兄長帶三五個人過去壓壓氣焰就可以了,不想他集結了那麽多幫眾,八大金剛、十三太保都到齊了,嚇跑了好多客人。


    剛才接到紀開放的電話,說眾人開往派出所去了,她料想兄長必定鬧出不小的動靜。悍然衝擊公安機關,這是重罪,稍不留神再弄死幾個人,後果就更加難以想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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