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飛白怔了一會兒,在心底將方才那幾個眨眼間的事情複了盤,明白自己又輸了。


    大氅男子果然是唐羨之,也是他和父親今晚要動手的對象,唐羨之知道殿下和文臻的身份,又一定會在長川易家搞風搞雨,決計留不得。


    正如燕綏文臻孤身出外就會被他算計一樣,長川同樣是他孤身潛伏的異鄉,大家都狗膽包天,在別人盤子裏爭自己的食,自然也要麵對同樣的處境。


    隻是唐羨之必然潛伏很深,想要找到他並不容易,不過這所謂的不容易在燕綏麵前,卻也不是什麽難題。


    燕綏方才打牌的時候當著文臻的麵不好明說,暗示他和父親出手。並提示他們唐羨之很可能會去十八部族駐地,讓兩人在駐地外守候便可。


    這天下,也沒誰能擋住他們父子聯手。


    但唐羨之太狡猾。


    他不知怎的看出了被跟蹤,當即轉向胭脂市,算定胭脂市此時求文長老在,敲開了花樓的門。


    他還算出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把迎接他的花樓女子往自己懷裏塞。


    這要換成易人離燕綏根本就不會管,但是他不行,他必然要慢一慢。


    然後老仆滾進門裏,老仆也不是真正的老仆,是個實際身形很像唐羨之的人,引他和父親以為李代桃僵,老仆才是真正的唐羨之。


    他上當了,父親沒有,但是他去追老仆了。


    而老仆身上不僅有機關,還帶了自殺式的炸藥。


    父親如果沒看出來,他林飛白今晚就死了,父親看出來了,就不得不停下追逐,先救他。


    如此他便可從容退走。


    明明是突發狀況,這人卻瞬間計成,轉眼間利用信息、地勢、他人、障眼法,和他的性格,布下一道又一道的陷阱,令人眼花繚亂,無暇思考。


    若非強大的,善於一眼看清本質的父親在……


    林飛白垂下頭,屈辱和憤怒如火焰將他烘烤。


    周堂卻忽然嘿嘿笑起來,啪地一彈手指,道:“你以為就你吃虧?你攔住那老仆的時候我便出手了,他逃得雖快,到底吃了我一指。”


    林飛白臉色這才好看一些。


    周堂彈了彈他耳朵:“哎,沒能弄死那隻小糖果,會被小燕子笑死的。崽啊,你爹我心情很糟糕,需要喝酒以排遣,我看這裏就很好,你去迴一聲,就告訴那隻小燕子,事情沒辦成。他要嘲你幾句,你就給他嘲,他要敢過分,爹迴去幫你打他。”


    林飛白看一眼那花樓,轉頭就走。


    管天管地管不了他爹,眼不見為淨,再說這種花樓還配不上他爹多看一眼。


    胭脂市的粉色燈光如浮雲般彌漫開來。


    裹著大氅的男子已經進了十八部族所在的西坊。


    有人默默上來接著。一間大屋前,門開著,裏頭嚴陣以待坐著十來位形容彪悍的人物,大多衣著打扮和本地人相異。


    屋子外頭的院子裏,則高高低低站著各族的人們,帶刀佩劍,南北派涇渭分明,目光時不時和對麵的人交擊,似能碰出火花。


    從室外到室內,一路氣氛緊繃,令人窒息。


    那引路人故意帶著他從人群中間過,他走過的時候,兩邊的人或者對他咧嘴猙獰地笑,忽然有意無意拔刀,武器和刀鞘摩擦的尖利聲音此起彼伏,殺氣似這夜色一般濃重。


    然而這種故意造就的鴻門宴的肅殺氣氛,並沒能對那人產生一絲影響,他行路姿態美妙,似一朵浮雲迤邐,轉眼便飄出人群,從頭到尾,連眼光都沒移動一分。


    大門在他進入之後又關上了,將那些含著敵意又暗藏期待的目光擋在門外。


    院子裏的人們不耐煩地走動著,聽著裏頭的動靜,燭火映在窗紙上,影影綽綽可以看見人影來去。一開始頗有些劍拔弩張的氣氛,對著那孤身入敵營的男子,但很快,氣氛似乎就鬆弛了下來,漸漸開始有了笑聲,沒多久,笑聲消失了,轉為或者嚴厲或者疑惑的辯論以及詢問,自始至終沒有聽見男子的聲音,說明他並不以語調攝人,如他這一路走來時給人的感覺一樣,從容,堅決,無畏,掌握節奏,並能控製全場。


    外頭的十八部族的人,躁動的心情漸漸也平靜下來,開始竊竊私語。


    “哎,你們說,這事,能成麽?”


    “成我就服他!天知道我一開始聽說有人想要撮合十八部族的時候,差點沒笑掉大牙。而且還是個外頭的人!你們是不知道,當年段夫人沒少試著說合十八族,結果呢,大鬧一場,鬧得易家主和段夫人夫妻不和,夫人直接遠走青州!那可是段夫人,手上掌著十八部族共同凜遵的青螭刀!一晃這麽多年了,梁子隻有越結越大的,想要說合,哪那麽容易!”


    “說真的,能讓南北兩派今天在一個屋子裏坐下來等他,已經算是他的本事。還敢一個人過來,這事兒啊,無論成不成,我都敬他是條漢子!”


    “是,我也敬他是條漢子!等會兒他要是沒成功,想走,我不為難他。”


    “我倒覺得,這種不知天高地厚的毛頭小子,就該給個教訓!也不知道是誰家的子弟,年紀不大心倒大,想要踏著我們十八部族建功立業,也不看看自己幾斤幾兩!”


    “就是。咱們十八部族,南北兩派,那是多年積怨。說合?想要兩派合一,首先就得大家滿意,怎麽個滿意法?是呔族退出多占的草場,還是我們栗裏族讓出最好的交易市場?”


    ……


    天光在爭論中漸漸暗去。


    人們在困倦中漸漸收了聲,卻還不肯離開。


    都知道今晚很是關鍵,有大家族的重要掌事者來說合南北兩派,雖然覺得荒謬,但眾人內心,並非沒有期盼。


    弱小的部族希望能得到更多的草場和扶持,畢竟一半的草原總沒有全部的草原來得方便。


    強大的部族也希望重新聯合,更加強大,不用再被易家所掣肘。


    但是多年齟齬,彼此之間橫亙著陌生、敵意,甚至還有血仇。


    要怎麽渡過去,這不是誰都能解決的問題。


    夜最深的時候,吱呀一聲,門開了。


    那個行雲流水的身影出來,身後相送的是栗裏族族長和呔族族長。


    南北兩派的族長多年不曾出現在同一個場合,更不會以這樣並行的姿態結伴而來。


    這其間意味著什麽,幾乎令所有人都轟動了。


    眾人都唰地站起,趕緊圍攏來,看著當先那男子,神情灼灼,卻不敢問什麽,眼看那人對兩族族長拱拱手,笑道一聲,“既結盟好,便是兄弟,且請留步,無需相送。”


    兩族族長果然停步,以對待貴客長輩的尊敬禮節,低頭撫胸行禮。


    那人笑一聲,聲音醇和好聽,對眾人又一點頭,每個人都覺得他在看自己,每個人都覺得那目光溫潤晶瑩卻令人不可逼視,都慌忙行禮退後,低著頭,眼看他如雲的袍角掠過。m.Ъimilou


    再直起腰來時,便看見栗裏族族長和呔族族長雖然表情還有一點不自在,神情卻自如了許多,端著巨大的酒杯,相互一敬,又齊聲道:“大家本都是金草原的兄弟,一脈相生,血脈相融,本就不該分出個彼此,又怎麽能為那些金銀財帛傷了和氣。南北之說,今後我們私下休再提起,來,好酒羊肉且上來,我等兄弟,多年後重聚,今晚好好喝一頓,不醉不歸!”


    “不醉不歸!”


    歡唿聲如浪潮,卷過整個巨大的宅子。


    也有些人麵麵相覷,神情陰沉。


    兩族族長居高臨下瞧著,都慢慢喝一口酒,想著方才那男子,開場白石破天驚,一席話縱橫捭闔。


    他進門便笑:“金草原的好漢聽聞養得世上最好的馬,射得天上最兇的鷹,一日夜間可在金草原獵下山高的野獸,最兇猛的狼群也要因你們的馬蹄聲所驚逃。多少少年以十八部族勇士之名為名。沒想到多年後一見,不過是一群整日為區區草場爭奪不休,在易家的地盤上苟延殘喘乞一口殘食的愚夫!”


    在眾人憤怒陰沉的眼光裏,在性子暴烈的兀阿砸碎的一地瓷片裏,他又笑,“明明坐擁草場,族民人人善戰轉瞬成軍,天生強大,本當無羈。怎麽就甘心為他人所驅策?怎麽就隻盯著那指頭大的草原?怎麽就沒想過,重新聯合,奪了這長川土地千裏,做你們更大的草場呢?”


    他道:“我願與諸勇士結盟,助十八族索迴當年金草原雄鷹的榮光。你我聯手,殺朝廷來使,驅易氏子弟,奪長川主城。事成後隻求十八部族三年內所有最好的馬匹以平價予我唐氏。再無其他。”


    他道:“而諸位,從此便不必再為區區草場爭奪,骨肉相殘,也不必受長川易氏驅策敷衍。長川之大,可策馬千裏,屆時,又是怎樣一番瀟灑自在光景?”


    他道:“諸位難道以為坐山便可觀虎鬥?刺史無論誰做都必須仰仗十八部族?諸位想想,如果易家敗於燕綏之手,長川歸於朝廷,臥榻之旁怎能容異族安睡?朝廷一旦掌握了長川,拿下金麒軍,便可與徽州邱同駐軍聯合一處,屆時將十八部族往西番之地驅趕,諸位可曾想過要如何自處?”


    他道:“諸位何其天真乃爾!長川易家生死之爭,諸位無論是卷入爭鬥抑或旁觀,其實都是死路一條。卷入爭鬥,實力不存,不過是他人手中之槍,終有一日槍斷刀折。坐而旁觀,是以為宜王燕綏遲早招安?諸位可知那位殿下,行事從無綏靖之風,當年封家一代軍神,被親信屬下誣告謀反,全家被斬,直接牽連當時前方對西番戰事,令東堂大軍險些慘敗,這位殿下迴京後,一夜之間查清主謀及從屬者近千人,其中更有其伯父叔父等皇族尊親,當時他的這些尊親們跪求他留得一命,願永生流放,以全部家財相抵。然而呢?他當夜便將所有人犯斬殺幹淨,鮮血從景仁宮流到九裏城,至今定州城外猶有千人坑。”


    他笑:“諸位是覺得自己強過易家呢,還是比燕綏的叔伯更有親緣會令他心軟?”


    廳堂裏原本還人聲嘈雜,更兼語氣兇惡,恐嚇逼人,接著聲氣漸弱。那人侃侃而談,燭火下容顏生輝,眾人漸漸忘記質問,思路被他帶著往他想去的地方走。


    有人問數十年仇恨,南北二派火拚都有數次,其間死亡受傷之人不計其數,有毀家滅親之恨的人們也不在少數,這等人定然不願合並。如何處理?


    他答:“曉之以情,動之以理。”


    問話的人正要嗤笑,他已經接了下句,“如若還是不通情理,便用刀與血,教他懂。”


    “大義和未來之前,容不得誰螳臂當車。說得通便罷,說不通便死。血濺三尺,匹夫束手。”


    有人問:“雖說我族多勇士,但也有人不喜征戰不願卷入爭鬥。雄鷹隻喜在高空飛翔,並不願意參與鬣狗的撕咬。”


    他答:“此刻不願參與爭鬥為族人的安定未來流血犧牲,以後部族奪取長川重新分配領地自然也沒有他們的份。並且從結盟開始,每族的貢獻都會登記造冊,文字記錄,以為日後核對劃分屬地和牛羊之用。”


    “那都是以後的安排。可很多齟齬如今就已經發生,這些不解決,便無南北結盟的可能,公子又有何妙計?”


    “不過都為草場和交易耳。唐氏願出銀兩糧草,解弱族今冬燃眉之急,助我南北順利合盟。”


    在族人們喜動顏色的神情中,他輕輕地拋下了最後一個壓倒天平的砝碼。


    “更重要的是,爾等便縱願意龜縮於一隅苟且偷安,易家也未必容得下你們。易家已經軟禁了段夫人,想要威逼段夫人拿出青螭刀,以此號令你們為對抗朝廷之前驅,簡單地說,就是令爾等為替死鬼。”他輕輕一笑,“我欲求安,他人不善,如之何?”


    ……


    攻心為上,步步緊逼,陰謀陽謀,翻覆掌中。


    在這樣的人麵前,隻識彎弓射雕的草原漢子的直心眼,根本跟不上那九曲十八彎。


    隻覺得每句話都被擊中,每句話都無法反駁。


    到最後,唐羨之親點一炷香,煙氣嫋嫋裏,栗裏族和呔族族長一個頭磕下來,相隔數年,南北兩派又成了兄弟。


    而長川易家的奪位之爭,至此又卷一幕起。


    ……


    這天文臻睡眠不安,一直到半夜都沒睡著,總聽著那唿嘯尖銳的風聲心中發緊,覺得似乎有什麽事要發生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易秀鼎今晚沒有睡在屋頂上,她不習慣了。


    由易秀鼎想到唐羨之,她隱約覺得,今晚打牌的時候,燕綏下的那一堆讓人腦筋打結的指令裏,有一條,好像是針對唐羨之的。


    如果是平常也罷了,可這迴,下指令的執行人,是那對幾乎可以說戰場上最強大的父子。


    燕綏一口就指出了唐羨之的方位,讓那兩人去解決他……


    文臻心裏明白,這沒什麽問題,這兩人本就無所不用其極地想要殺對方,可她心裏依舊一陣陣地發緊。


    實在睡不著,卻不敢動彈,因為她覺得燕綏好像好不容易睡著了,實在不願驚擾了他好不容易的睡眠。


    走廊上有沙沙聲響,一條人影無聲落地,窗戶奪奪輕響兩聲。


    幾乎立刻,燕綏便睜開眼睛,一手按住想要起身開門的文臻,懶懶道:“開窗罷。”


    外頭頓了頓,隨即窗戶被掀開。


    林飛白站在窗前,一眼看清屋內景象,本就不好看的臉色更加泛出了鐵青色。


    燕綏翻了個身,看見林飛白的第一眼,他便輕笑一聲,搖搖頭,道:“果然女人宮裏呆久了,人就廢了。”


    林飛白垂眼站著,一言不發,知道燕綏已經明白任務失敗了。


    既然已經知道,他不欲多留,轉身便走。


    本來看這屋子格局,就能猜出文臻和燕綏是怎麽睡的,但真的親眼看見兩人怎麽睡的,又覺得實在不願意多看一眼。


    不是不知道兩人親密,但總抱著點縹緲的想望,然而今晚這一眼,他覺得自己經受的打擊已經夠多了。


    燕綏故意要他開窗,實在可恨。


    他要走,卻忽然看見燕綏背後的文臻,對他使了個眼色,做了個口型。


    林飛白一怔,掀開窗戶飄進來。


    燕綏本已閉上眼睛,霍然睜開,正要說話,林飛白已經麵無表情點了他的睡穴。


    文臻舒一口氣,在床上對林飛白雙手合十,道:“多謝多謝,他這睡眠實在是太差,我就想著,你幫忙讓他睡一覺吧。謝謝謝謝。”


    林飛白冷冷道:“你就不怕我順手點了他死穴。”


    文臻笑眯眯彎著眼睛,“你會嗎?”


    林飛白默然,半晌,啞聲道:“我是真的很想。”


    文臻深表理解地點點頭,“我明白。他有時候是真的招人恨。”她盯著林飛白胸前,道,“前陣子聽說你受了傷,現在可好了?”


    林飛白抬頭看進她眼睛,目光剛相交那一刻,他便猛地別開頭,淡淡道:“早好了。倒是你,養了這麽久,氣色還這麽差,殿下整天蔑視眾生,到頭來自己女人都護不好,我要是他,哪還有臉這麽刻薄別人。”


    說到“自己女人”幾個字的時候,他頓了頓,口齒有點艱澀。


    “我那傷可怪不得他。殿下為了救我,自己才是留下了要命的毛病,險些還害了你。”文臻道,“你給他把把脈吧,瞧瞧到底怎麽了,可要緊。”


    林飛白一抬手,卻是捉住了她的腕脈,不由分說便輸過來一股熱流,冷冷道:“他死不了。你還是顧著你自己罷。你這次內傷比上次海上還要重些,你是用了虎狼之藥吧?燕綏什麽亂七八糟東西都敢給你!”


    說到最後一句,他語氣中已經滿是怒氣,連尊稱都不給燕綏了。


    “不是他給我的,是我自己拿的。”文臻沒有發急也沒生氣,隻抽迴手,慢悠悠地道,“這世上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難處和選擇,理解便好。”


    林飛白的臉色肉眼可見的蒼白起來。


    他知道自己心急之下僭越了。


    他也發覺,文臻的態度,和以前不一樣了。


    以前她會趕緊安撫,會不在意,會一笑而過。


    她是圓滑的,誰都不想得罪的。


    不會這麽直接地,甚至讓他有些難堪地,把態度擺明。


    “我既然選擇混跡朝堂,選擇站在他這一邊,就必須跟上他的腳步,不能做他的拖累。否則我還不如直接斷個幹淨,迴深山老林種土豆去。”文臻慢慢道,“我們所有在他身邊的人,其實都給不了他太多的幫助,做好我們自己分內的,不拖累他就是幫他。而這需要最純粹的心思,不含怨懟,不攜私心,不摻雜多餘的感情。如果做不到,那還不如就此離開,隻做自己。”


    林飛白默然,他知道文臻的意思。


    他和燕綏之間,一向針鋒相對,怨氣叢生,卻又立場天然一致,便顯得關係別扭古怪。


    這種別扭古怪平日也罷了,一旦出現在逐鹿博弈場上,關鍵時候是可能要命的。


    他看著文臻,心底忽然泛上濃濃的酸澀。


    是何時明月照進山背的雪溝,將天光也似映亮。


    是何時繁花開遍他人的山崖,隻留他隔岸看那葳蕤濃豔一笑開。


    他看著文臻的眼睛,本有很多話想說,想告訴她一些她所不知道的,但最終他隻是垂下了眼簾,將所有的心思鎖在眼裏,所有的目光擋在眼外。


    卻又不願意此時給她一個表態,他隻是站起身,要走開。


    文臻卻又拉住了他,笑道:“我在這床上悶著憋氣,想出去散散,你幫我給燕綏護個法,我呆會就迴來。”


    林飛白皺起眉,道:“外頭冷,而且……”


    “就是想散散風,我也有自保能力,沒那麽脆弱。”文臻不由他分說便下了床,披上大氅,迴眸一笑,“拜托了喲。”


    林飛白皺眉看她半晌,隻得不情不願地在燕綏床邊坐了下來,又道:“你不能走出院子,要讓我知道你安全。”


    “好好,我每隔一會就彈顆石子給你聽。”文臻答應得爽快,輕盈地開門出去。


    林飛白還想說什麽,最終沒有開口。他猜她可能是需要更衣,卻又希望他留下來為燕綏檢查調理一下身體,當著他的麵當然無法進入裏間更衣,便幹脆外出去院子裏給下人們用的茅廁解決。


    他自然不能說什麽。


    迴頭看了燕綏睡顏半晌,看見他眼下微微的青黑之色,最終還是伸出手,搭在了燕綏的腕脈上。


    ……


    文臻確實是出去上茅廁的,但更多的還是為了讓林飛白留下來幫燕綏調理。


    她要在,以林飛白那個梆硬的性格,不一定肯對燕綏示好。


    她匆匆解決了出來,一時沒了睡意,又想讓林飛白多給燕綏調理一下,便在院子中散步,一邊繞著自己的屋子散步,一邊抓了一把石子在手裏,有一搭沒一搭地彈在牆上,聲響不大,但足夠提醒林飛白她還在。


    她走到屋子背麵的一片竹林時候,忽然覺得頭頂似乎有點異響。


    還沒來得及抬頭看,就聽見身後噗地一聲,似乎什麽東西擦著牆落了下來,本該動靜很大,卻又在落地那一霎被控製住了。


    她撤出好幾步,直到到了安全距離,才迴頭。


    然後她就看見一個修長人影,斜斜靠在牆上,正看著她。


    文臻一驚,隨即從那僵木麵具和明珠眼眸上,認出那是唐羨之。


    剛開始的時候,它根本就不認為自己麵對這樣一個對手需要動用武器,可此時此刻卻不得不將武器取出,否則的話,它已經有些要抵擋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強也是要不斷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脈之力消耗過度也會傷及本源。


    “不得不說,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現在我要動用全力了。”伴隨著曹彧瑋的話語,鳳凰真火宛如海納百川一般向它會聚而去,竟是將鳳凰真炎領域收迴了。


    熾烈的鳳凰真火在它身體周圍凝聚成型,化為一身瑰麗的金紅色甲胄覆蓋全身。手持戰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視著美公子。


    美公子沒有追擊,站在遠處,略微平複著自己有些激蕩的心情。這一戰雖然持續的時間不長,但她的情緒卻是正在變得越來越亢奮起來。


    在沒有真正麵對大妖王級別的不死火鳳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夠抵擋得住。她的信心都是來自於之前唐三所給予。而伴隨著戰鬥持續,當她真的開始壓製對手,憑借著七彩天火液也是保護住了自己不受到鳳凰真火的侵襲之後,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這百年來,唐三指點了她很多戰鬥的技巧,都是最適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還有剛剛第一次刺斷了曹彧瑋手指的那一記劍星寒。在唐三說來,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經過他的略微改變之後教給了美公子,都是最為適合她進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對唐三心悅誠服起來。最初唐三告訴她這些是屬於神技範疇的時候,她心中多少還有些疑惑。可是,此時她能夠越階不斷的創傷對手、壓迫對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為差距之下怎麽可能做到?


    此時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眾位皇者無不對這個小姑娘刮目相看。當鳳凰真炎領域出現的時候,他們在考慮的還是美公子在這領域之下能堅持多長時間。白虎大妖皇和晶鳳大妖皇甚至都已經做好了出手救援的準備。可是,隨著戰鬥的持續,他們卻是目瞪口呆的看著,美公子竟然將一位不死火鳳族的大妖王壓製了,真正意義的壓製了,連浴火重生都給逼出來了。這是何等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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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曹彧瑋內心所想的那樣,一級血脈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迴事兒啊!更何況還是在天宇帝國之中名列前三的強大種族後裔。論底蘊深厚,不死火鳳一脈說是天宇帝國最強,也不是不可以的。畢竟,天狐族並不擅長於戰鬥。


    可就是這樣,居然被低一個大位階的美公子給壓製了。孔雀妖族現在連皇者都沒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還是一名九階的存在,還在參加祖庭精英賽。而半年多之後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給她幾年,她又會強大到什麽程度?她需要多長時間能夠成就皇者?在場的皇者們此時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覺,因為美公子所展現出的實力,著實是大大的出乎了他們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頭微蹙,雙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著些什麽。


    從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夠更好的延續,為了讓妖精大陸能夠始終作為整個位麵的核心而存在。


    為什麽要針對這一個小女孩兒,就是因為在她當初奪冠的時候,他曾經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也從她的那個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強烈的威脅。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夠感受到這份威脅,威脅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護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導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殺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迴歸之後,說是有類似海神的力量阻攔了自己,但已經被他消滅了,那個叫修羅的小子徹底泯滅。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屬於修羅的那份氣運存在了。


    所以,隻需要再將眼前這個小姑娘扼殺在搖籃之中,至少也要中斷她的氣運,那麽,威脅應該就會消失。


    但是,連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沒想到,美公子的成長速度竟然能夠快到這種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時間來,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還能夠與大妖王層次的一級血脈強者抗衡。她展現出的能力越強,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夠從她身上感受到威脅。而且這份威脅已經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了。


    曹彧瑋手中戰刀閃爍著刺目的金紅色光芒,全身殺氣凜然。一步跨出,戰刀悍然斬出。天空頓時劇烈的扭曲起來。熾烈的刀意直接籠罩向美公子的身體。


    依舊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臉色不變,主動上前一步,又是一個天之玄圓揮灑而出。


    戰刀強勢無比的一擊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場都是頂級強者,他們誰都看得出,美公子現在所施展的這種技巧絕對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對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強大的多,但卻就是破不了她這超強的防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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