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街上行人寥落,文臻不遠不近跟著那極品一家,想著聞真真明明吊死在劉家門上,卻變成了死在自家門口。大半夜的這家人把聞真真的屍首解下來再掛到她自己家門口?聞家大娘沒被嚇死真是祖上燒香。


    這一家子的缺德程度,在那一世可以換個幾萬轉發了。


    劉家嬸子一路上還在數著那些禮物,不住嘀咕哪個哪個少了哪個哪個好像用過了,她家一直沒說話的老頭子嗒嗒地吸著水煙,半晌才不耐煩地說一句,“行了!東西拿迴來還不知足!”


    “話說得好像不知足的是我一樣,”劉嬸子眉毛一豎,“想做這被人戳脊梁骨的事的人可不是我!”


    “是我又怎樣?你婦道人家懂得什麽?”


    “是你你咋不自己去說,頂我在前頭當惡人?還拉扯上阿尚,平白被那潑辣貨糟踐一頓,”劉嬸子越說越氣,“要我說,你這麽巴巴要迴彩禮做甚?也沒多少,何必做得這麽難看,阿尚以後在街坊麵前怎麽做人?”


    “怎麽做人?他功成名就光宗耀祖,有得人抬舉他,不需要特意做好人!”老頭子聲音嘶啞,“誰是去要彩禮的?隻是這時節,和聞家撕擄幹淨要緊。”


    “真真都死了,貴人沒道理繼續追究,你這是在怕什麽?”


    “婦人見識!你以為貴人是看上聞真真?話本子看多了,盡做些飛上枝頭的夢,貴人什麽美人沒見過,至於到這鄉旮旯裏要個村姑?”


    “那貴人指名要聞家姑娘是怎麽迴事?”


    “府衙的王老哥私下和我說,貴人要人的事,和宮裏有點關係,聞家本來有機會攀上王府,誰知道聞真真會錯意,以為要做貴人的妾,一根繩子上了吊,嗬,也不瞧瞧自己,真以為貌若天仙呢。”老頭子咳嗽兩聲,氣喘籲籲地用煙杆點了點虛空,似乎要將這竿子教訓到死了的媳婦身上,“現在這一死,貴人打算落空,必定要發怒,萬一牽連起來,咱們家第一個倒黴,所以哪怕死了,這婚也得退幹淨!”


    “原來這樣,那也罷了,隻是想想怪可惜的,聞家要是能攀上王府,咱們也好跟著沾光,偏那死丫頭蠢,斷送自己性命,也斷送了我阿尚的好前程。”


    “說來也怪,聞家這種苦哈哈,有什麽能讓貴人看上眼的?”


    “是啊,聞家是外來戶,早先聽說祖上是廚子,廚子又怎樣?還不是伺候人的活計,更不要說聞仁山那個書呆子,別說菜刀,拿筷子都手抖。”


    “貧苦出身,就認了命,好端端讀什麽書,真以為自個是那塊料?父女倆一個德行,不知自量!”


    “聽說聞家老太太出身不錯,有不少私房……”


    “這種虛話,就你這種蠢婦才會信。為這破爛婚事,白搭了我阿尚幾年的好時光!”


    “沒福的賤命!”


    黑暗裏,文臻蹲在熟悉的劉家牆頭上,看著這一家三口進了自家院子,劉尚進了最好的主屋,劉嬸跟進去,將那些禮品鎖進主屋的箱子裏,老兩口叮囑了幾句兒子要好好讀書,別浪費了好不容易得來的名額,不要記掛著那沒福的狐媚子,便直接迴屋去睡了。


    文臻又等了一會,等到老兩口的鼾聲響起,這才跳下牆,舔開窗紙一瞧,果然,劉尚根本沒讀書,打開了箱子數那些禮品呢。


    文臻又等了一會,劉尚吹燈睡覺,她悄悄地,推門進屋。


    有些老舊的木板門,吱呀一聲——


    迷迷糊糊的劉尚霍然睜開眼,一轉頭看見房門開了,半開的門扉間月光如扇,透白明亮地鋪展。


    沒有人。


    劉尚剛鬆一口氣,想要再閉上眼,忽然覺得不對,猛地轉頭。


    床邊,不知何時坐了一個人影!


    人影見他轉頭,撩開覆麵的發,衝他幽幽一笑。


    聞真真!


    劉尚像被大錘猛敲,整個人平平在床上一蹦,張嘴就要嘶喊,嘴卻被飛快地捂住了。


    劉尚魂飛天外,下意識就想暈,但忽覺嘴上的手雖然不熱,卻十分柔軟,香氣隱隱,令他竟然不自禁心中一蕩。


    一個甜美的聲音,在他耳邊輕輕地道:“阿尚,阿尚,妾身是真真啊……”


    劉尚微微發著抖,聽著“女鬼”聲音嬌軟,似乎並無怨恨,月光下偷眼一瞧,那少女眸瞳烏黑,微微彎起,笑意裏三分自然媚態,果然是聞真真。


    隻是這笑,比活著的真真還要嬌嫩動人幾分,聲音也略有些不同,尾音上翹,藏著小勾子似的……想來做了鬼,總要和人有些不一樣的。


    想起最愛的話本子裏的香豔的女鬼故事,劉尚咽了口唾沫。


    “真真……”劉尚壯著膽子顫聲道,“你……你迴來啦……”


    “嗯……”文臻嬌嬌地道,“想你啦……舍不得我英俊溫柔的阿尚哥哥呀……”


    劉尚有些恍惚,聞真真雖對他好,素來卻是矜持端莊,講究得很,從未有過這般嬌媚軟語姿態,卻是別一種惑人風情,一時連畏懼都忘了,又想真真活著時的柔情婉轉,如此情深女子,便是死了,又怎麽舍得化為厲鬼對他不利呢。


    去了恐懼之心,便生出些不舍來,低低道:“真真,你莫怪我,昨晚我想出來的,可我偷喝了酒,怕我娘發現……我也沒想到你就……”


    “那都是真真的命啊……可是真真現在後悔了……”文臻嗚嗚掩麵,“阿尚,我昨夜一縷魂魄,下了地府,去了以後才知道,那也是個不好混的地兒,過奈何橋要過橋費,過黃泉要過路費,到處都是收費站,孟婆湯也要個開瓶費,我娘給我燒的那點兒紙錢,眨眼就花完了……”


    “呃……”劉尚試探地道,“那我再給你燒點紙?不過可不能多,我沒多少錢。”


    “阿尚哥,昨晚我見到閻王了,閻王說我陽壽未盡,而且命中該嫁你,還說我倆八字極配,一個旺妻,一個旺夫,結合在一起,就是雙倍的旺旺大禮包,還說你隻要娶我,就能連中三元,做到狀元,我還偷偷看到了閻王那裏有每個人一生的詳細批命,連你會試殿試的考題都有……”


    “真的!”劉尚霍然坐起,連害怕都忘了,目光灼灼,“那題目是什麽!”


    “想要看到題目哪那麽容易,得給閻王身邊的書記官發紅包,紅包還不能少……”


    劉尚翻身下床,“我這就給你燒紙去,要多少有多少!”


    “哎,阿尚哥哥,你先別急,這地府的錢啊,有講究。”文臻拉住他,“你們都以為燒紙給底下的人,哦不鬼,就能拿到錢,其實這是一個誤區,那隻是小鬼的收錢方式,閻王他們不是鬼,是神,有品級的,他們要收禮,會給你一個地獄二維碼……”


    “真真……你今天說話……奇奇怪怪的……什麽叫地獄二維碼?”


    “我是鬼啊……鬼怎麽能和人一樣?地獄二維碼啊,收錢神器啊,這是地府專用,說給你你也不懂,總之就是不用燒,像供神一樣供奉,供一下,就放地裏埋了,找個僻靜的地方,過三天你去收迴便行。阿尚哥,你多供奉點,供奉越多,壽命越長,閻王說了,錢到位了可以放我迴陽,到時候我就把題目說給你聽……”


    “這個……”劉尚想著聞真真迴陽未見得對他是好事,有點猶豫。


    “如果不能及時迴陽,我就要轉世投胎了,隻能見阿尚哥你這一次……”


    “好!”


    “阿尚哥哥,你要記得,供奉要誠,要秘密,不可對人說,去供奉的時候,要以無根之水沐浴全身……”


    “什麽無根之水?”


    “就是河水的上半段,上不著天,下不著地,叫無根水,最是幹淨不過,一定要洗澡澡哦,要洗得幹幹淨淨,不然你的供奉就帶了濁氣,反而會觸怒閻王爺。”


    “好好好,一定的。”


    “那……那我先迴去了……阿尚哥……一定等我迴來把題目帶給你喲……”


    文臻拂一拂衣袖,撒了一把辣椒粉。


    劉尚頓時眼淚鼻涕一起流,噴嚏打得驚天動地,等到終於勉強睜開眼,聞真真已經不見蹤影。


    那自然是迴地府去發紅包作弊了,劉尚堅信。


    畢竟真真死了是千真萬確,劉尚想起昨夜半夜開門看見的那具冰冷的屍首,激靈靈打了個寒戰。


    今晚坐在他身邊的也是真真,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真真化成鬼他也認得。


    真真還是那般戀著他,慕著他,做鬼了也惦記著他,這般死心塌地,也真讓人憐愛,將來如果真是個福命,娶了她也未為不可……


    劉尚再次打開箱子,把那些他父母作踐臉皮才拿迴來的首飾衣料拿出來,抱著偷偷出了院子,找到一處小河邊,脫了衣服下水。


    初春的河水並不友好,入夜了更是刺骨如冰,劉尚一下去就渾身劇顫,險些拔足逃開,但簪花誇街的巨大夢想抵抗住了生理和心理的巨大折磨,他抖抖乎乎硬泡在水裏,月光淡薄,蒼白慘青得比真·聞真真·鬼,還像一隻鬼。


    文臻在暗處抱著手臂看著,心想凍死得了。


    最好再附加個傷寒套餐。


    聞真真真慫,此處應該有身影,拖下去黃泉作伴。


    劉尚碰到升官發財的事兒還是挺實心眼兒的,愣是洗了小半個時辰,渾身老皮都搓沒了,才篩糠一樣上來,在透體冷風裏一邊抖一邊埋一邊念念有詞,文臻不用聽也知道念的是什麽,不由嗬嗬笑一聲。


    這男人,玻璃渣本渣。


    聞真真,你死得可真夠不值的。


    劉尚埋下東西,做了記號,滿懷希望迴去,因為東西還能拿迴來,所以也並無太多忐忑,迴屋裹著被子打噴嚏去了。


    文臻便去把東西起出來,把比較值錢又輕巧的首飾選了兩樣塞懷裏,算是她今晚的勞務費,其餘的用從劉尚屋子裏拿來的布包了,扛在肩上,往聞家走。


    走啊走,走啊走。


    走了半個時辰,也沒走到不遠處的聞家。


    都怪這貧民窟一樣的城中村,巷子房子都長差不多,她初來乍到,幾個彎一拐,就暈了。


    又走了幾圈,忽然聽見馬車轆轆聲,她迴頭一看,竟然看見白天那輛騷包的白金色馬車又出現了。


    月色裏那些雪白的馬美麗得像精靈,可惜卻載著個神經病。


    剛開始的時候,它根本就不認為自己麵對這樣一個對手需要動用武器,可此時此刻卻不得不將武器取出,否則的話,它已經有些要抵擋不住了。浴火重生再強也是要不斷消耗的,一旦自身血脈之力消耗過度也會傷及本源。


    “不得不說,你出乎了我的意料。但是,現在我要動用全力了。”伴隨著曹彧瑋的話語,鳳凰真火宛如海納百川一般向它會聚而去,竟是將鳳凰真炎領域收迴了。


    熾烈的鳳凰真火在它身體周圍凝聚成型,化為一身瑰麗的金紅色甲胄覆蓋全身。手持戰刀的它,宛如魔神一般凝視著美公子。


    美公子沒有追擊,站在遠處,略微平複著自己有些激蕩的心情。這一戰雖然持續的時間不長,但她的情緒卻是正在變得越來越亢奮起來。


    在沒有真正麵對大妖王級別的不死火鳳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夠抵擋得住。她的信心都是來自於之前唐三所給予。而伴隨著戰鬥持續,當她真的開始壓製對手,憑借著七彩天火液也是保護住了自己不受到鳳凰真火的侵襲之後,她知道,自己真的可以。


    這百年來,唐三指點了她很多戰鬥的技巧,都是最適合她使用的。就像之前的幽冥突刺,幽冥百爪。還有剛剛第一次刺斷了曹彧瑋手指的那一記劍星寒。在唐三說來,這些都是真正的神技,經過他的略微改變之後教給了美公子,都是最為適合她進行施展的。


    越是使用這些能力,美公子越是不禁對唐三心悅誠服起來。最初唐三告訴她這些是屬於神技範疇的時候,她心中多少還有些疑惑。可是,此時她能夠越階不斷的創傷對手、壓迫對手,如果不是神技,在修為差距之下怎麽可能做到?


    此時此刻,站在皇天柱之上的眾位皇者無不對這個小姑娘刮目相看。當鳳凰真炎領域出現的時候,他們在考慮的還是美公子在這領域之下能堅持多長時間。白虎大妖皇和晶鳳大妖皇甚至都已經做好了出手救援的準備。可是,隨著戰鬥的持續,他們卻是目瞪口呆的看著,美公子竟然將一位不死火鳳族的大妖王壓製了,真正意義的壓製了,連浴火重生都給逼出來了。這是何等不可思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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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曹彧瑋內心所想的那樣,一級血脈的大妖王和普通的大妖王可不是一迴事兒啊!更何況還是在天宇帝國之中名列前三的強大種族後裔。論底蘊深厚,不死火鳳一脈說是天宇帝國最強,也不是不可以的。畢竟,天狐族並不擅長於戰鬥。


    可就是這樣,居然被低一個大位階的美公子給壓製了。孔雀妖族現在連皇者都沒有啊!美公子在半年多前還是一名九階的存在,還在參加祖庭精英賽。而半年多之後的今天竟然就能和大妖王抗衡了,那再給她幾年,她又會強大到什麽程度?她需要多長時間能夠成就皇者?在場的皇者們此時都有些匪夷所思的感覺,因為美公子所展現出的實力,著實是大大的出乎了他們的意料之外啊!


    天狐大妖皇眉頭微蹙,雙眼眯起,不知道在思考著些什麽。


    從他的角度,他所要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妖怪族和精怪族能夠更好的延續,為了讓妖精大陸能夠始終作為整個位麵的核心而存在。


    為什麽要針對這一個小女孩兒,就是因為在她當初奪冠的時候,他曾經在她身上感受到一些不同尋常的東西,也從她的那個同伴身上感受到更強烈的威脅。以他皇者的身份都能夠感受到這份威脅,威脅的就不是他自身,而是他所守護的。


    所以,他才在暗中引導了暗魔大妖皇去追殺唐三和美公子。


    暗魔大妖皇迴歸之後,說是有類似海神的力量阻攔了自己,但已經被他消滅了,那個叫修羅的小子徹底泯滅。天狐大妖皇也果然感受不到屬於修羅的那份氣運存在了。


    所以,隻需要再將眼前這個小姑娘扼殺在搖籃之中,至少也要中斷她的氣運,那麽,威脅應該就會消失。


    但是,連天狐大妖皇自己也沒想到,美公子的成長速度竟然能夠快到這種程度。在短短半年多的時間來,不但渡劫成功了,居然還能夠與大妖王層次的一級血脈強者抗衡。她展現出的能力越強,天狐大妖皇自然也就越是能夠從她身上感受到威脅。而且這份威脅已經上升到一個新的高度了。


    曹彧瑋手中戰刀閃爍著刺目的金紅色光芒,全身殺氣凜然。一步跨出,戰刀悍然斬出。天空頓時劇烈的扭曲起來。熾烈的刀意直接籠罩向美公子的身體。


    依舊是以力破巧。


    美公子臉色不變,主動上前一步,又是一個天之玄圓揮灑而出。


    戰刀強勢無比的一擊也又一次被卸到一旁。在場都是頂級強者,他們誰都看得出,美公子現在所施展的這種技巧絕對是神技之中的神技。對手的力量明明比她強大的多,但卻就是破不了她這超強的防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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