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三盤膝而坐,嘴角溢出一絲鮮血,臉色有些發白。雙手捏訣。其靈海翻騰,大浪滔天,原本有些淡金色的海水金色變得極為暗淡,好似快要消失一般。


    壓製住激蕩沸騰的血液,運起無名法訣,許三深吸一口氣,而後閉上眼睛。海麵元氣瘋狂湧入。


    良久,許三的臉上有了些許血色。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許三睜開眼睛。


    靈海平靜,金色隱動,其色澤似乎比剛才要深一些。


    “恢複力不錯。”許凡笑道。他看著許三,目光很溫和,溫和中感覺很平常,與平時一般無二。


    “爹。”運轉無名法訣,許三感覺好了很多。收身而起,許三看向許凡道。


    “嗯。”許凡笑著打量許三,接著道:“剛才那一式,還行!”許凡對許三的那一式開口評價道,仿佛極為平常。


    一年前,許凡帶許三出來,山水遊而天下行,是想從內心根本改變許三的想法,讓他明白欲修道,則必須有一顆強者的心。


    這是一條煉心之路,讓許三完成了一次蛻變,一次升華。一次次的登臨絕巔,堅定了許三的心。一次次的跨越險阻,堅定了許三的道,縱然跟在父親的身後,看到的都是父親的風景,然而他總歸看到了以前看不到的風景,或者說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風景。


    所以許三的內心很澄澈,很強大。一朝聞道而望天。許三並不覺得有什麽特別的地方。相反,他覺得極為平常,因為他的父親覺得平常,所以他也覺得平常一次又一次的挑戰,一次又一次的升華,讓許三的內心淨化。完成了一次次的沉澱。這種沉澱,在適當的時候爆發而出,效果極佳。


    日前的鏡月湖撚月,是一次圓滿的表現。壓製得太狠,沉澱積累太雄厚,所以溢出了,無法壓製而後悟道。以凡人之身,不靠法則神通,撼動明月,不可思議。


    一夜望天,水到渠成。


    倘若許三願意,甚至可以連跨幾境。然而許三並沒有提升修為。他修道時間極短,雖然天資極好,很適合。心性也被鍛煉得極為強大。但終究太短,比起過快衝擊境界,許三更願意熟悉這股力量。


    況且,這一年,許三已經習慣了隨著父親,一步一個腳印的行走。他想要用自己的方式入道,他覺得這樣是對的。修道,需要一顆強者的心,而強者,首當自信。


    認為對,便去做。許三這樣做了。


    他已經開始在走自己的道。


    “三兒,我已經把該教你的都教了。”許凡輕聲說道,有些悵然。


    “你還是走上了這條路。”許凡在笑,笑得有些苦澀。


    “原本我不想讓你走上這條路的。”


    許三沒有意外,他知道父親當年的決定。所以知道父親以前的想法。


    “你知道我為什麽改變決定嗎?”許凡問道。卻沒有等許三迴答。


    “因為你太像我了。看到你,我好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許凡沒有在說話,他的目光飄得很遠,仿佛陷入了一些迴憶。


    許三沒有打擾許凡,他靜靜的站在一旁。


    良久,許凡又看了看許三,叮囑道:“修道兇險,你要小心。”


    許三點頭,目光中有極強的信念。


    察覺到許三的內心變化,許凡歎了一口氣。輕聲道,“走吧,去我們的最後一站。”


    許三身體一震,眼神有些慌亂,隨即平靜了下來,但內心深處卻仍有波瀾。


    他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總會有那麽一天,長大的兒子會離開父親,去追逐自己的夢。去經曆屬於自己的人生。


    想要成為強者,總跟在父親的身後是不行的。必須要走自己的路。


    隻是他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如此快。


    即便如今,他也隻有十六歲。


    察覺到許三的變化,許凡並沒有說什麽。他的內心也並不如表麵的那般平靜。但他表現得很平靜,因為他是父親。是每個孩子心中最偉大的人。他留給許三的,隻能是果敢堅強的一麵。


    許三和許凡都望向了海麵,他們的動作很相像,相像到有些一致。都在用遠眺來掩蓋心中真實的情緒。這一刻,沒有其他的身份,隻有父與子。


    他們的目光飄得很遠,模樣有些走神。


    旺財睡眼稀鬆的睜開了眼睛,卻隻眯著一條縫,看著甲板上站著的父子二人,隨即失去了興趣,換了個舒適的姿勢,繼續睡覺。


    小船向著南麵,不急不緩,徐徐前行,那個方向,是魔島。然而此時距離魔島尚有數十萬裏,魔島的開啟,隻有五天。時間一過,便會關閉。


    看小船的速度,兩天內是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感到的,然而此時,波紋輕柔,海平心靜,似乎沒人在乎這個問題……


    旺財不在乎,是因為它從不在乎。


    許三不在乎是因為父親不在乎,況且他也不知道去哪,什麽都不知道,如何在乎?


    許凡不在乎,則是因為他真的不在乎!數十萬裏太短,隻需刹那。


    ……


    對於這次魔島突兀的開啟,很多宗門教派措手不及。然而也都做出了最積極的反應,將附近的弟子全部遣往魔島,這是一次機緣,沒有門派不希望自己的弟子得到。事出反常,必有蹊蹺。


    同時,諸多門派的其他優秀弟子也都在盡力向魔島趕去。能夠趕上最好,錯過這次機緣,大部分人都會後悔。


    魔島太神秘了,裏麵資源豐富,各種礦石,天下奇珍,靈草藥王……不計其數,是一個大寶庫。然而最珍貴的當屬裏麵的奇珍異獸,這是一處珍禽古獸的聚集之地。


    魔島周圍,骨骸一片。鮮紅的血浪散發出淒厲的紅,讓人心中寒意大盛,心神不寧。


    一艘又一艘豪華巨輪停在魔島周圍,彷如避瘟神一般避開骨海,遠遠的停在外圍。


    這是一處極為詭異的地方。骨海有靈,魔島周圍方圓百裏的海域沒有一絲的生機,五日內,這裏變成了一片死域。魚蝦皆亡,生機完全絕滅。


    海中透著淒厲的紅,那是鮮血的澆灌,海中所有的生靈皆爆體而亡。骨頭化作骨海的一部分,而鮮血則流向血浪。使得血浪的豔紅比之前更勝。


    古堡依舊殘破,彷如跨越千古而來。坐落在魔島的西麵,與大陸遙遙相對,寒芒湛湛。


    即便有了一些圓潤也並沒有抵消時間的侵蝕,斑駁的痕跡更顯歲月的無情。古堡很壓抑。


    這段時間不時有巨輪趕來,皆停在外圍。倘若靠近,骨海中的骸骨會自主形成一具又一具骨骸。


    麒麟古龍,天鳳朱雀,洪荒異種,人形骸骨……各種骸骨,不計其數。攻擊靠近的船,滅殺靠近的人。骸骨無窮盡,這就是一隻萬千大軍,根本殺不完。若是被淹沒去進,必死無疑。


    這五日在湮滅了六艘巨輪之後,在無人膽敢挑釁。


    有一些老輩高手自視甚高,不將魔島放在眼裏,強闖魔島。自骨海飛躍而過,紅芒一現,血浪中射出一隻血箭。元神泯滅,肉身皆碎,骨頭掉落骨海,化作其中的一部分。魔島周圍禁空。


    這驚住了許多人,沒有人敢在魔島上空飛行,連周圍都不敢嚐試,都不敢輕舉妄動。想起以往有關魔島的傳說,眾人心頭有些發寒。


    今日是第五日,魔島關閉的時間就在今日日落之前。


    許三隨著許凡坐漁船而來,看著遠處的魔島。心頭微動。血浪滔天,遮天蔽日,覆蓋。古堡殘破,卻寒芒湛湛,懾人心神。骨海詭異,一具又一具骸骨仿佛士兵,圍著骨海巡邏。


    “這……”許三有些發呆。彷如置身神話時代。


    旺財看著前方的魔島,有些疲懶的打了個哈欠,添了添嘴唇,露出一口大黃牙。


    “修道艱險,你要切記!”許凡叮囑。


    深吸一口氣,許三平複下激動的心情,恢複平靜,然而內心卻仿佛在燃燒一般。他目光堅定,這一刻,好似綻放出無限的光彩。


    許凡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麽。而是看著魔島,眼中有了一絲惆悵。


    魔島周圍的巨輪太多了,各種形式,各種豪華,堪稱一絕。然而沒有人敢占據中央的位置,那是古堡的正麵。占據正麵的位置太敏感。這裏是魔島,來的勢力極多,魚龍混雜。


    占據正麵便是堵住了入魔島的路,因為入魔島隻能由古堡進,以付出許多老輩高手性命為代價,再次證明。


    正麵有些空闊,在擁擠的周圍顯得極為醒目。由於空闊,所以形成了一條海道,這條海道是給要入魔道的年輕一代提供的路。


    一條漁船緩緩駛來,漁船有些小,還有些破。然而沒有人輕視這條小漁船。


    魔島坐落在極東之海深處,想要登臨魔島,千難萬阻。沿途妖獸橫行,若無老輩高手坐鎮,必死無疑。且極東之海不是溫柔的小姑娘,而是一頭雄獅,海麵極少有平靜的時候,特別是深處,巨浪滔天,行船若是稍有不慎,必定顛滅。想要來到極東之海深處,極為艱難,十死無生。


    以在場諸多高手的眼力,自然看出漁船隻是一艘普通的漁船。船很普通,那麽便是船上的人極為不普通。


    在船的甲板上,站著一名青衣少年,少年豐神如玉,眉清目秀,俊朗不凡。


    他目光平靜的看著古堡。眼神很清澈,很明亮。


    一條土黃狗趴在他的腳邊,疲懶的模樣讓人知道這條狗的不凡。


    魔島周圍很壓抑,這是一種威勢。許多巨輪上的珍禽皆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然而那條狗趴在船上打哈欠……


    這讓人很無語,旺財的賣相著實差了一些。


    許凡早已進入了船艙,並沒有現身。


    “讓他過去。”一艘金色巨輪上,一名麵容威嚴的國字臉中年平靜道。他張開天眼,想要看穿船上的虛實。然而他並沒有看到任何人,除了許三和旺財。


    這艘船讓他感覺有些壓抑,他沒有輕舉妄動。


    並非所有的人都能順利進入魔島,一些沒有背景,沒有後台的人會被阻擋在外麵,無法入內,不能參與這次機緣的爭奪。


    沒有節外生枝,漁船安靜平穩的前行。沿途的巨輪中並沒有人出手阻攔。


    漁船緩緩而行,走得很慢。因為沒有任何動力,可沒有任何動力,漁船又在行駛。這很奇異。


    漁船走得筆直,臨近魔島。


    這裏沒有骨海,是一片淨土,當然,隻是相對周圍來說。


    許三登岸,旺財隨行。


    “修道艱險,你要小心。”許凡在次出言叮囑。自許三修道,短短幾天,同樣一句話,許凡已經叮囑多次。


    “爹能給你的,隻能這麽多,別怪爹。”


    “想要成為強者,你隻能靠自己!”


    許凡說得很輕鬆,然而氣氛卻顯得有些沉默。


    許三看著眼前的漁船,看向船艙內的父親。這一刻,他感覺有些心酸。他知道父親的的意思。他知道父親在教了自己一篇無名法訣,以及引領自己入門後,不會再給予許三其他的幫助。


    他知道這一刻後,自己將和父親分離。


    許三走上自己的路。


    那條路或許很艱難,危險重重,然而許三並不後悔。因為他是許三,他有一個父親,父親在他心中勝過一切,他要讓父親驕傲。


    “爹,您留給我的背影,已經足夠了。”


    許三看著船艙內的父親,眼中浮現出一個背影。那個跋山涉嫌,帶著自己登臨一座又一座山峰的背影;那個跨越艱難險阻,引導自己的內心逐漸強大的背影……


    跟在許凡身後,許三總能看見那個背影。uu看書 uukanshu 那個背影讓他很安心,很強大。


    而如今,雖然即將與那個人分離。然而背影卻永遠刻在了許三的心頭。


    因為有這個背影,所以許三內心強大!父親的背影是世間最偉大,最頂天立地的背影。


    許凡目光含笑,依舊平靜。隻是心頭起伏,略微抖動的手掌暴露出了他的內心,並不似表麵這般平靜。


    許凡笑著看著許三,許三堅定迴應。兩者都沒有流露出異樣的情緒,然而氣氛卻很壓抑。


    這一刻,隻是父與子的離別。這次離別,是第一次,會很長!


    良久,“去吧!”許凡笑道。“小心一點。”


    “嗯!”許三點頭,而後深深的看了船艙內的父親一眼。這一眼十分用力,十分認真,十分平靜。如同當年,離去之前,迴頭看母親的墓碑一般。隻是這一眼,更加飽含深情,深處,還有更多的情緒……


    許三轉身,大步走向古堡。沒有再迴頭……


    旺財緊隨其後。


    許凡轉頭,將目光飄向遠方,有些出神。那個方向,是南域的平江村。


    “清兒,你看到了嗎?三兒長大了!”許凡低喃,眼神平靜,深處卻是一片惆悵。


    獨坐在船艙的身形,蒼老之色更重,彷如夕陽遲暮……


    (終於開始啟程了,前期的鋪墊希望大家喜歡。現在才真正的開始進入正軌。新人求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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