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責任問題?我嗎?”


    帝國皇帝聳聳肩,輕鬆平淡的迴答到:


    “為什麽?”


    “為什麽?”


    留有一頭緋紅色長發的女子麵露迷茫震驚,過了好幾秒才迴過神來。


    “作戰不是失敗——”


    “失敗本來就在預期之內,考慮到實際情況,不如說能贏才是奇怪的事情。”


    李林轉過頭專心對付麵前的文件,似乎在他看來,不管是興師問罪還是傑勒斯戰死的消息,都沒有按照既定日程表處理各種事務來得重要。


    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沃爾格雷沃和傑勒斯都不是適合與人組隊搭檔的類型,更重要的是他們有著過多的想法和野心,你永遠都不能指望這兩個家夥能有效配合,平平安安的把事情給辦妥了。互相扯後腿下絆子是必然的,因為互相捅刀子、爭搶功勞、打小算盤導致簡單的事情複雜化更是幾乎難以避免。


    真要讓他們辦好一件事,最好的辦法是在他們背後抽上一鞭子,然後讓他們時刻感覺到你在注視他們,用有形無形的壓力強迫他們提升工作效率。


    給他們自行處理的權限,隻會最大限度的提升事情被搞砸的概率和現場被破壞的程度。


    “你明知道還……”


    “那位大人也知道,我事前已經將完整的計劃通報給她了。整個作戰是得到批準許可之後,全程實時匯報上去的。”


    換言之,最上麵那位不但知道李林的安排,而且這個作戰從頭到尾都在那一位的關注之下,對整個策劃、實施過程、結果,沒有表達任何意見。


    “怎麽可能……”


    紅發女子失聲呢喃著,李林依舊在專心批他的文件,似乎這根本不值一提。


    實際上如果這位女士有機會掌握和李林一樣多的情報,她同樣不會對此感到疑惑。再怎麽說,這場連戰術層麵的失敗都算不上的小戰鬥,不過是巨大規劃裏一點可有可無的小餘興。如果沃爾格雷沃他們贏了,那麽就鼓鼓掌,笑一笑;如果輸了,那麽就像現在這樣,聳聳肩,繼續該幹啥就幹啥。


    她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所以她注定會繼續困惑,隻是疑問的方向會發生一些變化。


    “可以嗎?再怎麽說也是少了一個得力部下。”


    “這取決於你怎麽定義‘損失’,女士。”


    在最後一份文件上簽字畫押,收好文件文具後,李林終於抬起了頭。


    “我確實失去了傑勒斯,但羅蘭也因此暫時無法行動,我獲得了充足的時間來調集人員和物資協助公國擺平風起雲湧的兵變和起義,在公國高層能夠容忍的範圍之內,盡可能的進行了滲透,並且還埋下了一堆暗子、閑子。最後因為傑勒斯的失敗,沃爾格雷沃變得更強了,單從戰力強弱來講,等於沒有任何損失。所以整體評估下來,這次行動的收益遠大於損失,想要達成的原始目標也已經實現,完全可以認為這是一次成功的行動。”


    對“七宗罪”的損失,李林從來不會有任何心痛或遺憾的感覺。


    與生俱來的特質是一方麵,另一方麵從理性角度來講,也沒必要對這種損失過多介懷。


    古代有一種名為“蠱”的邪術,其實行方法為取一隻大甕,將各種各樣的毒蟲毒物投入其中,任其自相殘殺,最後剩下的那一隻,便是被稱為“蠱”的毒物。


    七宗罪是李林的分身、道具、鷹犬,也是李林準備的“蠱”。


    平時七宗罪之間互有矛盾,便於李林掌控管理。到了作戰時,不管是背後捅刀子還是戰敗,剩下的成員都可吸收戰敗者的核增強力量,等到死剩到最後一個時,“蠱”也就完成了,屆時集七宗罪全員實力於一身的怪物,想必是沒有什麽對手不能打敗的吧。當然,不管再怎麽強化,“蠱”的實力都不可能超過始作俑者李林,所以基本上也不存在叛變的問題。


    “如果‘七宗罪’全員陣亡,那麽說明事態已經不是他們可以解決的程度,這種時候他們唯一的作用就是盡可能收集敵人的情報,通過自己的戰死來夯實未來勝利的道路。”


    “……有你這種上司在,想平安活到退休還真是一件遙遙無期的奢侈。”


    紅發女子顰蹙眉宇,表情就像是要嘔吐一般。


    在她漫長的生命曆程裏,見過不少不拿人當人看的惡人,也清楚身為上位者,如果不能徹底隔絕感情,以純粹的理性來計算利害得失,必然成不了大事,弄不好還會落個身死國滅的結局。可像李林這樣把一切當成數字和公式來算計,徹底利用,徹底壓榨,也實在是……


    不。


    正因為是他這樣的純粹和完美,才能肩負起變革世界,打造永久和平新秩序的重擔,並且以最小代價和犧牲(相對於漫長的戰爭和對峙,抑或世界大戰而言,因為帝國崛起所流的血確實已經算少了)。如今更是距離全麵實現隻差最後一階段。


    如果沒有李林,世界會變成怎樣?會如有些人所願,變得更加美好嗎?


    或許存在那樣的可能性,沒有李林出現的世界或許會變得相對平靜一些,激烈的技術變革、社會變革、國際地緣政治變革不會出現,帝國所帶來的負麵產物永遠不會出現。像羅蘭一家還有許許多多的人都能平安度日也說不定。


    可那樣一來世界也將繼續維持那種死氣沉沉的格局,在極度壓抑的大環境中,變革的衝動和契機會一點點醞釀、積累,如同板塊移動積累壓力的過程,終有一日,巨大的壓力將撕裂地殼,化作地震、火山、海嘯,席卷整個世界。又有誰能保證,在那樣混亂、激蕩的變革中,被犧牲的、非正常死亡的人數就一定會少於帝國崛起過程中的犧牲人數呢?


    沒辦法保證,任何人都不能做出這樣的保證,即便是將全世界所有的智者賢達召集在一起,將這個課題拋給他們,窮盡其一生的時間。他們也不可能得出比李林更好更完美的解答。麵對不確定的混沌,李林基於現實考量所作出的解答或許不被人喜歡,但沒人能否定那是唯一的最優解。


    可即便如此,紅發女子依然會忍不住冒出一個大不敬的問題。


    李林是理性的,是睿智的,是完美的。可他也是極度恐怖,令人畏懼的。用一般人的標準來評價,他的理性完全是瘋狂的另一種麵貌罷了。如果要將那種“徹底理性”視為瘋狂,那麽瘋狂的到底是李林自身,還是孕育出他的獨特品質並加以倚仗的世界呢?


    費力地咽了口唾沫,將危險的想法和發自心底的恐懼吞咽下去,紅發女子調整了一下情緒,再次開口問到:


    “接下來怎麽辦?要到此為止嗎?”


    “當然不可能。”


    因為連受挫都稱不上的作戰結果就收手?這已經脫離謹慎的範疇,接近於膽小了。


    “為了保持帝國的正派人形象,我們在公國的秘密絕對不能見光。不過我們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全部終止並轉移那些設施,這需要時間和過程。很多新設施剛剛完成選址勘探工作,進度快一點的也才剛進入施工階段。,貿然啟動轉移程序必然會引發極大的混亂,這反而會增加曝光的風險。”


    “哦?”


    紅發女子挑起一側眉毛,露出一個譏諷的笑容。


    “我還以為你一定會連人帶設施全部夷為平地,把所有證據全部燒光,連一塊磚都不剩。”


    “那樣的預案也是有的。”


    “……”


    “有好幾處設施安裝有自爆係統,一旦確認暴動、大逃亡、遭遇優勢武裝力量突襲等可能導致設施曝光的事態,且現場管理人員無法予以應對處理時,自爆係統就會啟動。沒有任何人或證據能離開那些地方,那些地方曾經發生了什麽將永遠都是一個迷。”


    任何人聽到這個設計都會吐槽“有必要做到這種程度嗎?”、“是偏執狂嗎?”。可如果有人能翻閱李林剛剛簽字批示的文件,他會發現一些經過文字消毒後閱讀起來依然讓人毛骨悚然的東西。


    最上麵的是幾張抬頭印著帝國鐵路公司的列車時刻表,所有車次都有具體的出發和到達時間,精確到分鍾。仔細比較車次的往返站點和時間,會發現這些列車都先是從帝國各地集中到幾個中轉站,接著進入公國,再分散到各個人煙罕至的所在,然後沿原路返迴。


    所有列車離開帝國時都不提車廂裝載什麽樣的貨物,迴來時車廂裏滿載各式各樣的商品,其中除了各種農產品,還有很多公國的技術所無法生產的東西。


    唯一能讓人隱約猜想到列車上運了什麽的,是一份東部鐵路管理層發給亞爾夫海姆總部的電報。


    電報抬頭是“關於近期運送重新安置者的特別列車”……


    鐵路時刻表下麵的是幾份訂單和投標文件,五個四層焚屍爐的訂貨單,其中還包括兩個搬運屍體的電梯、加熱裝置和清理骨灰的設備。帝國鉀堿公司購買骨灰製造肥料的投標書;帝國化學公司使用進行新藥人體試驗的報告……


    越往下麵,文件記載的東西就越恐怖。


    不難想象,有朝一日,這批文書中記載的噩夢以鮮活的現實出現在世人麵前時,人們會如何看待這一切,如何看待製造了這一切的帝國。


    “如今公國的局勢尚未恢複平靜,絕不能在這個節骨眼上讓kz的秘密曝露出來。”


    手指輕輕敲擊桌麵,皇帝陛下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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