飼料、馬掌和除虱粉?公國集中運力運這兩樣?”


    安德烈.拉姆齊上校一臉疑惑。他完全無法想象在大量臨時倉庫被催毀,前線急缺彈藥的背景下,公國卻騰出寶貴的運力來搶運燕麥和除虱粉……這完全不合理。


    “上校,這很合理。”


    帕西法爾一臉見怪不怪的表情,對於有協助公國軍打理後勤的經曆的他來說,調撥這兩樣遠比炮彈武器合理。


    “如果你在塹壕裏呆上一個月,身上一抖就是大片的跳蚤和臭蟲,渾身上下散發出一股醫院下水道的氣味,身邊躺著一群傷寒病人,你也會迫切渴望得到除虱粉。至於飼料和馬掌,那是為承擔各種任務的馬匹來準備的。”


    其實公國有承載力更大,且耐力更好的貝希摩斯獸可以用於承擔物資載運任務。不管是積雪還是泥潭,這種從危險種馴化而來的溫和巨獸都能輕易穿越。但一來道路已經足夠擁擠,這種巨獸再擠進去完全就是一場災難;二來後勤部掌握的貝希摩斯巨獸全都投入開辟新的補給道路,根本沒有餘力來參與補給運輸;最後連馬匹的飼料都成問題的當下,把這些大家夥投進去是想讓負責管理牲口的部門把自己剁碎了去當飼料嗎?


    在這種背景下,所有運輸任務都壓在了馬匹和空運上,在野戰停泊裝卸設施被付之一炬後,更是死死壓在了那二十萬匹承擔各種運輸任務的馬兒身上。直到幾條野戰鐵路修建完畢,這種困境都得不到解決,從目前鐵路的修建速度來看,恐怕到新年來臨(公國曆法比其他國家使用的通用曆法晚兩周),勉強可以完成一條單線,雙線通車大概要等春末夏初了(冬季太冷,春季到處都是泥塘)。到那時,馬兒們才能得到一絲喘息。


    每匹馬每天的飼料定額為五公斤燕麥、五公斤幹草和五公斤秸稈,一個齊裝滿員的公國軍步兵師配置2500匹馬。也就是說每個步兵師每天要消耗37.5噸的飼料。另外馬匹還要專門的馬棚、獸醫、鐵匠……一旦沒了這些伺候馬匹的人員、設備、用具,再強壯,再吃苦耐勞的馬匹用不了多久也會廢掉,要麽幹脆就死掉。


    至於虱子,那其實是敵我雙方的共同敵人,從進入塹壕對峙開始,虱子就沒少折磨雙方士兵。幾乎每個人身上都有虱子,少的幾隻,多的幾百隻。


    虱子泛濫是由多個因素共同作用產生的結果。其一,氣溫持續下降,士兵們開始在暖和的地洞裏睡覺;其二,官兵們整理個人衛生的時間變少了;其三,更換和清洗衣物不夠頻繁。


    在上述因素的作用下,虱子迅速繁殖並擴散開來,公平地折磨著戰線兩側的士兵們。不過拉普蘭方麵事前準備較為充分,除虱粉一直作為補給品下發給每一個士兵,在衛生部和火車站也設有專門的滅虱站對官兵進行清潔,因此拉普蘭士兵受到的折磨相對要小得多。公國那邊則毫無準備,加上公國士兵一向不注重個人衛生,結果遭了大罪。其情形之嚴重,可以用塹壕裏流行的笑話來進行概括。


    “別以為帝國的軍事顧問有多了不起,在折磨公國士兵這件事情上,虱子的出力要大得多!”


    總算他們沒把“戰敗”這種不吉利的話給說出來,不過就算這樣,對一線官兵和後勤部門的壓力也夠大了。


    “上校,您知道公國軍拚了命的輸送這兩樣東西是為了什麽?僅僅是因為前線的抱怨?當然不是。我們迫使對手暫時無法獲得足夠的炮彈,但我們自己的力量卻還不足以把公國軍攆迴開戰前的邊界。於是公國認為自己有能力維持現在的戰線,等待後方重新把急需的武器彈藥乃至越冬物資送上來。所以他們的後勤係統一邊忙著征調、轉運、囤積物資,一方麵先著手解決一些以當前的運輸能力可以解決的問題。為的就是之後能更好的開展運輸工作,為下一階段戰役服務。”


    換句話說,輸送除虱粉既是為了滿足前線需求,也是為了在之後的運輸中能騰出更多運輸空間給更急需的物資——通常是武器彈藥。輸送飼料則是要重新養肥已經瘦弱疲憊的馬匹,此前這些馬兒在輸送各型火炮的任務中被累壞了,如今正是絕佳的休息時間。接下來繁重的運輸任務少不了這些重要的牲口。


    “這些看似不起眼的動作為我們指明了公國軍的動向——他們正在囤積物資,不但要彌補之前的損失,還要重新整理後勤係統,以便能更好的適應戰爭。既然如此——”


    “亞姆立劄那邊就如您所期望的那樣,已經堆滿了彈藥。”


    終於跟上節奏的拉姆齊上校並未因此高興,這位典型的拉普蘭軍人嚴肅、認真,沒有絲毫官僚氣息,隻是身上的學究味比較重。雖沒有憲兵軍官那麽刻薄,但也有些小學訓導主任套上軍裝的微妙感覺。


    當初拉普蘭推薦的副官有一大堆,其中不乏作戰經曆豐富或善於處理人際關係之人,但帕西法爾偏偏挑了拉姆齊上校這樣一個看上去和他格格不入,甚至在麵試過程中一度對其提出質疑之人。有人曾經就此問詢其原因,帕西法爾的迴答是“副官的工作是拾遺補缺和貫徹執行命令。既要有敢於置疑上官的勇氣和見識,一旦得到命令又能迅速貫徹執行。拉姆齊上校不會因為我是客卿將軍而輕蔑我,也不會一味討好,這正是副官必備的才幹。”


    有些人認為這是美化後的傳聞,也有人認為帕西法爾是在沽名釣譽,更有人覺得他是在為日後戰敗逃脫責任鋪路搭橋。不過以上質疑與誹謗都在突襲公國一係列補給站的戰役後煙消雲散。帕西法爾用實績證明了他的看人眼光和名將氣度,拉姆齊上校則證明其確實有能力擔任帕西法爾的副官。


    如今這位副官再次以他一貫混合著現實主義和悲觀主義的論點為他的提督指出麵臨的困難。


    “亞姆立劄不同於之前那些毫無防備的據點,其本身就是個難攻不落的要塞,又有駐防艦隊,此外亞姆立劄位於公國境內。這意味著不管我們最終采取什麽樣的作戰策略,都必須深入敵境,麵對敵軍完備的防禦係統和全天候協防的艦隊。”


    拉姆齊上校羅列出各種困難,最後以精辟但缺乏樂觀的話語總結了整個任務的困難。


    “這是個充滿了矛盾和衝突的任務,一般情況下可以認為不可能完成。”


    話語雖不中聽,內容本身沒有任何問題,從副官和幕僚的雙重角度來講,基於職務和義務,對客觀環境要素分析後誠實的迴答並尋求可能實行的最佳策略,而不是為了逢迎上級或為自己出人頭地去讓士兵一味白白送死。


    當然,如果能在忠於職務和義務的基礎上做出更加技巧性的發言就更好了。


    帕西法爾不在乎這種細節,他正順著拉姆齊上校擺出的難題思考。


    亞姆立劄據點是幾百年來兩大陣營對抗的產物,從一開始這個據點就是以實現要塞、港口、兵站等多重用途為目標來建造的。攤開地圖不難發現,其位於一個重要的交通節點上,從公國向拉普蘭延伸的公路與鐵路都交匯於亞姆立劄或通過其周圍。這座要塞不但控製著陸地通道,同時還扼守住了姐妹河上下遊的水上通道,同時還有完善的浮空船舶停靠設施。理論上這座要塞隻要存在一天,就能對源源不斷的向拉普蘭輸送各種人員和物資。


    要想攻克這樣一座要塞,通常作法是準備充足的物資和軍隊,展開長期攻堅戰,最好是有大口徑艦炮、地堡粉碎者、超大口徑列車炮之類要塞攻略專用的裝備。帕西法爾如今上哪去搞大艦隊和那些個大家夥?就憑他手裏的艦隊,光是突破公國的防空圈,突入到公國領空就已經謝天謝地了,突襲亞姆立劄要塞?怕是送人頭上門吧。


    除了正麵強攻,派小部隊奇襲也是一招,不過這招風險係數同樣不小。就算拉普蘭人熟知公國軍的生活作息習慣,還能說一口流利的公國語,透過帝國情報部門,弄到公國軍的製服和偽造的天衣無縫的證件也不是問題。可雙方外貌上的差異是怎麽也跨越不了的。用幻象術式或許可以遮掩一時,但一定會被要塞內駐留的魔法師察覺。此外突襲部隊得手後的撤退也是個大問題,除非派遣的是自殺攻擊部隊,否則這個問題必須得到解決。


    大部隊正麵強攻人不夠,小部隊突襲缺少合適的人選和撤退路徑。正如拉姆齊上校所言,這是個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一般的指揮官遇到這種事情隻能高舉雙手投降吧,脾氣爆一點的直接拍著桌子大罵“下命令之前先問問你自己能不能做到吧!”,比較好說話的也會表示這種事情有難度。


    帕西法爾當然也想拒絕這種強人所難的任務,可身在這個職位上,他就必須承擔起義務和責任,最起碼要對得起自己每個月領的那一份薪水。


    更何況——


    “自古以來,被謳歌為‘難攻不落’的要塞,其‘難攻不落’的名頭,本身就是一種非常危險的心理陷阱呐。”


    抓了抓鬆軟的頭發,帕西法爾露出促狹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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