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定是瘋了。


    緊緊攥住領口,按住快要爆炸的心髒,感受著證明自己還活著的鼓動,馬賽的腦中不斷重複著這句話。


    他很清楚自己的行動意味著什麽。如果說之前兩次還能辯解為被裹挾下的無奈之舉,或是情勢所逼之下的自保行徑,那這一次可是不折不扣的叛國行為。


    故意繞開監視,在未經申報的情況下潛入封鎖區,意圖與恐怖組織進行接觸,甚至擾亂抓捕行動,試圖包庇恐怖分子——隨便哪一條都足夠把他送上絞刑架,所有罪名坐實的話……相信得到特許的劊子手會很樂意將最新的處刑方式在馬賽全家身上試一遍,通過實際操作比對來確定哪一種最能讓受刑者享受緩慢而痛苦的死亡過程。


    馬賽熱愛生命和家人,他從不是熱情又浪漫的革命主義者,也不是對查理曼王國念念不忘的死硬遺老遺少。他隻是一個普通的、有些怯懦、有點自私、有些市儈的小市民。那些高深的,需要為之獻出生命的真理與他無緣,他從沒見過真正的烈士是什麽樣子,也不想成為一名烈士。平平安安的度過人生,在此基礎上出人頭地——這就是馬賽對人生的全部規劃。除此之外的人生道路,他想也沒想過。


    本應是這樣的。


    和那個女孩的接觸為馬賽一塵不變的的生活送入了一股新風,原本應該已經定型的人生軌跡和思維模式,因為接連兩次的接觸出現了龜裂。說那是被長期壓抑後獲得解放的反彈也罷,說那是青春期的躁動也罷,就算說是某名其妙的一時熱血上頭也無所謂。當躺在床上就寢之際,眉心間仿佛迸發出一道閃電,緊接著強烈的思念和焦慮便不斷在馬賽的胸口翻騰。


    轉移注意力,數羊,放空思維,自我安慰,分析利害——每一種知道的手段都試了一遍,沒有一個有效。


    隻要一想起那雙堅毅的眸子,還有那毫無心防的開心笑顏,馬賽的心便再也無法平靜下來。而一想到再也見不到,甚至會永遠失去她——冒出這個想法的瞬間,全身的體溫仿佛都隨著冷汗流失,身體僵硬,整個人仿佛被掏空,隻剩下一具活著的空殼。


    在恐懼和焦慮的驅使下,馬賽鬼使神差般的離開了家。靠著對周遭危險氣息的敏銳感覺和內心不斷躍動的“電流”的指引,居然成功避開了監視網絡,一路潛入下水道的封鎖區域。可進入下水道後,之前百發百中的直覺便似乎失去了準頭,就連方向感也一度失準。當慘叫、呻吟、哀嚎組成的“波”吹拂過整個地下空間時,那種仿佛置身迷霧之中的錯亂感覺達到了巔峰,有一瞬間,馬賽甚至連上下左右都無法分辨,足足過了十幾秒,他才重新取迴站在地麵上的感覺。


    ——那是什麽?


    馬赫喘著粗氣,勉強將湧到喉嚨口的胃酸重新壓迴去,心裏迴響著剛才的“聲音”。


    仿佛成千上萬人的慘叫,不,不對。那不是“這個世界的聲音”,那是“彼岸的聲音”,是無數亡靈死前的呐喊,猶如從地獄底部傳來的聲音。


    ——到底發生了什麽。


    懷抱著來自靈魂深處的恐懼和寒意,馬賽艱難的挪動腳步,之前的衝動和熱血也在經過這股衝擊之後消退了些許。


    再次迴到沉重、冰冷的現實後,之前的行動力開始減退,連帶著思想也略微浮動。


    就在他試圖重新厘清現狀和思路之際,高濃度的瑪那奔流刺入馬賽的神經。不知道這一現象是實力高強的魔法師之間做生死之搏時特有的變化,也不知道在前方有什麽在等待著他。男孩邁開雙腿,朝湧動著瑪那激流的深處疾速狂奔。


    #############


    那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一擊。


    雖然逃過了從胸口被一刀兩斷的結局,卻在右側肋下留下了觸目驚心的傷口。


    “怪物……”


    按壓住腋下,用術式封堵住傷口,女孩口中吐出和傷痛、委頓無緣的冷漠聲音。


    “這話用在你自己身上更適合吧,那種情況下還隻是被砍了一刀,而且還避開了要害和四肢。能做到這件事的你才比較像怪物。”


    滿不在乎的撣撣灰塵,燒爛的衣服和人工皮膚自裸露的鋼鐵框架脫落。


    “話說迴來,人類和怪物有什麽差別呢?如果說怪物是瘋狂的產物,那麽反抗現實,反抗理性的人類也是一樣的。兩者不過是鏡像的兩端罷了。”


    煙塵漸漸散去,“塞壬”帶著獰笑走來,一閃閃的昏暗燈光下,露出金屬光澤的腰腹格外紮眼。


    就在“塞壬”即將撞上“土龍刺”,隻差幾公分就要被尖銳的石柱貫穿,她的身體爆炸了。


    不是形容詞,也不是誇張描述,是真的爆炸了。


    腹部、腰側、背部,合計十二枚小型反步兵地雷同時引爆,五千枚鋼珠撲向四麵八方,在火藥的推動下,每一粒鋼珠都被賦予足以貫穿2㎜裝甲板的威力。在這張全方位無死角張開的彈幕麵前,石柱和人體一樣不堪一擊。


    眨眼間石柱被打成了帶孔奶酪,灑落了一地。“夜鶯”及時調整了姿態,以雙手護住臉頰,同時啟動一道“障壁”,這才勉強躲過了鋼珠風暴。可正因為這個動作,她不但失去了平衡,還導致左右兩側毫無防護。麵對從側麵砍來的“冰刃”,頓時處於逃不掉也防不了的危險境地。


    總算“夜鶯”臨敵經驗足夠豐富,順著失去平衡的姿勢讓身體下沉,這才勉強避過了致命一擊。


    “該說運氣好呢?還是判斷力和反應足夠優秀呢?要是躲得早一點就會刺傷肺部,形成氣胸。晚一點就要和你的肝髒淚別了。現在雖然不怎麽樂觀,卻還能再戰鬥一陣子。唉……明明可以早點完事的,這下子你又要多吃苦頭了。”


    “塞壬”攤開雙手,誇張的歎息著。


    對這番做作的挑釁,“夜鶯”並沒有迴嘴,在勉強止住出血的當下,沒有能用來耍嘴皮子的多餘力氣。


    更何況,“塞壬”說的也是事實。


    盡管避開了最糟糕的情形,但失血和體力下降卻是不爭的事實,疲勞感和疼痛正在一點點侵蝕“夜鶯”的身體與意誌,如果狀況得不到改善,因體力不支而倒下隻是時間上的問題。相對的,“塞壬”不會感到疲勞和傷痛,將戰鬥拖入消耗戰對她更有利。而且因為用掉了反步兵地雷,體重大幅下降,可以預見其機動性必然會出現大幅增長。


    所謂被逼上絕路,大抵就是指眼前的狀況吧。


    “對準腦袋用力轟下去是個好主意,這個型號隻要破壞了頭部就報廢了,而且以當時出拳的力度,要是挨上了,一定會‘乒’的一聲爆開來吧。真是可惜,就差那麽一點,不過這也沒辦法,因為你是女人嘛。”


    肆意的調侃之下,“夜鶯”一直冷漠淡然的臉第一次有了變化。


    被說中心事的茫然錯愕一閃而過,緊接著憤怒和憎惡源源不斷地湧了上來。


    火焰一般燃燒的恨意並非指向眼前被惡魔依附的人偶,而是指向無力的自己。


    為什麽?


    為什麽我的手這麽小?


    為什麽我不能再長高一些?


    為什麽我的資質隻有準四邊級?


    為什麽我是個女人?


    如果能更強壯一些,如果資質更好,拳頭就能觸及眼前的敵人,就能向該死的帝國還以顏色了!


    “唉呀?很不甘心嗎?也是呢,賭上一切努力和覺悟,寄托著扭轉局勢的希望的拳頭,居然連碰都沒碰到對手就縮了迴去。這樣丟人的結果,當然不會甘心。不過呢,你很快就不用煩惱了。接下來,我會廢掉你的手腳,在實驗室裏好好和你探討問題,從你們的技術發展到為人處世之道,再到人生哲學。等全部調查清楚完畢,我會取出你的腦髓,為你準備一具比現在的肉身強壯的多的身體,這樣一來你也沒什麽可抱怨的吧?那麽——”


    包裹著透明刀身的右臂緩緩抬起,“塞壬”的口中傳出門格爾那沾染上瘋狂色彩的獰笑。


    “是先砍胳膊?還是先削掉半月板?”


    。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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