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力以赴的兩名七宗罪;


    包括一名古代種和一名勇者在內,搭載上百名武裝人員的鐵甲艦;


    兩者間的勝負似乎並不存在所謂的懸念,別說設立賭局,甚至無法叫人提起興趣關注——有誰會特意關注螞蟻是怎麽被恐龍踩死的麽?


    會讓兩者之間發生碰撞乃至發展成生死對決,並不是李林心血來潮,想要看一場碾壓式的單方麵屠殺,也不是想要來一場華麗的逆襲反擊大戲,更非從來都沒有的“父愛”覺醒,想要用特殊方式進行一場轟轟烈烈的親子交流,和劫後餘生的羅蘭探討一番人生和哲學。


    這不過是一次帶有性能測試和生長觀察記錄性質的實驗罷了,就和使用了不同配方的增長促進劑後,對置於不同環境下的複數牽牛花進行觀察以評估藥劑性能差不多。


    科學實驗的成果本來就是建立在大量實驗數據的參照比對基礎之上的。以藥物為例,在投入市場銷售之前,至少要經過幾百次動物臨床實驗,同等甚至更多數量的人體臨床實驗來確保藥物效果和安全性。


    依據係統理論的知識和嚴格控製流程精製出來的藥物尚且如此,“徹底複製一個人的思維”這種連可驗證的理論都不存在的行為,其需要用於比對的數據必然是一個海量天文數字。


    這裏舉個最簡單的例子,看到一個蘋果之後,人們同樣會產生“要吃掉”、“好吃”之類的想法,這時要如何區分其中是某個人特有的想法?如果當中有部分人的大腦經過調整,要如何區分“調整前”和“調整後”的反應,如何證明其中的必然聯係,整理出其中的原理……工作量可想而知。


    正因為過程漫長浩大,李林根本不指望一代人的時間就能得到他想要的結果,在他的時間表裏,至少需要十幾代人,數百乃至上千年的時間才能獲得一個比較具有參考價值的答案。在此之前的,隻能算是用來檢驗方法是否合理,是否具備可行性的消耗品。就像撰寫正式內容前,隨隨便便塗上幾筆,試試筆是否能寫的便簽紙。不過是“用過就丟的東西”。


    沒錯。


    由自身分裂出來的七宗罪;


    耗費大量時間精力培養出來的羅蘭;


    對李林來說,是和便簽紙一樣的存在。


    羅蘭似乎已經對此有所察覺,反抗的意誌也比過去堅定許多,“阻止絕對支配下的世界”已經成了他堅定不移的信念,在他的信念和個人魅力影響下,越來越多誌同道合之人開始聚集在他身邊,逐漸有發展成一股勢力的傾向。


    看起來取得了不少成就,實際上依舊什麽也無法改變。


    一百隻螞蟻團結在一隻螞蟻的領導下就能阻止海嘯和台風嗎?


    他的對手不是人類或怪物,而是等同天災的神意代行者,不要說終人類一生,縱然耗費幾代、幾十代人的時間,也不過徒增終其一生一事無成、懷抱遺憾怨恨終老而死之人的人數罷了。


    對抗超越種?對抗神明?


    聽起來充滿悲壯決然,但在李林看來,那其實隻是似是而非的理想主義,和從眼前殘酷的現實裏逃避,把眼光放在無法保證的未來,嘴裏說著“有一天”的逃避行為沒有任何區別。既不能成就什麽,也無法改變什麽,到頭來依然隻是聽起來很美好的虛無縹緲之語。


    即使是如此毫無意義之事,甚至是羅蘭.達爾克這名人類,在當前階段依舊有著某種程度的價值。


    比如說遺傳基因提供者;


    比如說提供實驗數據;


    前者已經有了一定程度的進展,相信之後那些女孩中出現懷孕者乃至全體順利懷孕也是遲早的事情。


    在確保了存儲延續遺傳基因的基礎上,有必要進行一些“真正”的實驗。


    之前那些戰鬥看上去驚險萬分,似乎行差踏錯一步就會萬劫不複,其實在李林的全程掌控下,羅蘭根本不會有生命危險。相反,在李林提供的支援之下,羅蘭還完成了好幾項看似不可能的任務。


    其中不乏讓查理曼沿著設計軌跡行動的戰略需要,但也不能否認這些戰鬥確實鍛煉了羅蘭。


    如今是到了徹底放手,讓羅蘭經受真正考驗的時刻了。


    信念越堅固的人,信念破滅時遭受的傷害便越深。


    領悟了世界的真實和殘酷,了解自己到底有多麽渺小,有多麽脆弱,自己根本就無力拯救任何一個人的時候。人便會被摧殘到再也無法站起來。


    這便是世界的惡意。


    然而。


    那個時候。


    不光是信念、家人、同伴,就連自己的生命都已成為風中殘燭。


    那個男人以殘破的軀體,給李林造成了傷害。


    直到最後的最後,什麽都不剩下,那個男人依舊沒有流露出遺憾或怨恨的情緒。


    既然是複製品。


    既然是再現那個男人的實驗,羅蘭理當秉持牢固的信念,承受一切苦難,跨過一切艱難險阻,為實驗提供各種各樣的參考數據。


    他的人生,他的生命,他的思維——全部意義都在於此,除此之外李林一概不予承認。


    獨立意誌、個人權利、人身自由——試紙或便簽紙需要擁有這些本來就毫無價值的東西?


    既然成長指數已經實現了階段性指標,提升試煉的難度和痛苦指數自然是理所當然。


    當然,一下子增加危險度有失去羅蘭的風險。但隻要確保身體完好和繁衍後代的能力,也不是不能接受,反而可以以此為契機,一口氣增加實驗對象後補人數。


    所以不論羅蘭是輸是贏,都不會造成問題。


    同樣的道理也適用於七宗罪。


    原本七宗罪就隻能算是一種早期技術驗證原型機,從人格到能力方麵有著各種各樣的問題,盡管他們確實完成了不少交付的工作,但協調性和穩定性終究太差。一些細致或關聯複雜的工作就指望不上了。更不要說因為人格層麵的不穩定,個別成員還有了反叛和取代本尊的妄想。


    以棋子來說,不穩定一項就足以抵消任何優點了。


    所以讓他們參與到收集數據的實驗裏,也算是物盡其用。如果他們成功了,那麽就留到下一次實驗繼續發揮;如果失敗了,也能提供足夠的數據,為今後的實驗和製造類似產物提供借鑒。


    披荊斬棘的和鋪設道路的,未必需要是同一人。


    退一步講,七宗罪能力固然強大,但也失去了更進一步的可能性。與其閑置他們,不如讓他們鞠躬盡瘁。反正對造物主盡忠也並非隻有活著這一種途徑。


    輕輕挑起一邊眉毛,沒有任何情緒波動的冰冷紅瞳繼續默默觀察著阿登上空的人間煉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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