絲毫不懂提防;


    察覺到了也無所謂;


    察覺到自己正被監視,決定對此加以利用;


    或許另有盤算;


    答案可能是其中之一,也可能是複數答案並存,最終能得出的結論並不多。<strong>最新章節全文閱讀..tw</strong>-79-


    “那家夥到底是大人物還是傻瓜呢?”


    天文望遠鏡追著羅蘭移動,眼睛緊貼目鏡,‘毛’‘毛’蟲發出不知是疑問還是吐槽的自言自語。


    傳完話之後,她立即潛入這棟距離高等法院足有一公裏的民居開始真正的任務――監視羅蘭的行動,記錄後上報。


    監視、監聽、記錄是極為枯燥無聊的工作。如果沒有經過專業訓練,又不是偷窺狂、控製狂之類特殊人群,很少有人能一邊屏息凝神盡可能不被人發現麽,一邊緊盯別人吃喝拉撒睡,全神貫注地等待著不知何時才會出現的關鍵一瞬。這對心理和生理都會產生很大的負擔。


    僅從生物構造來說,人類並不適合這種工作。如果換成※£79,m.是‘毛’‘毛’蟲,以上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對行動遲緩,沒有翅膀的‘毛’‘毛’蟲來說,生存就是一場戰爭。它們必須在天敵環伺的危險環境中生活,由此發展出生物中最豐富多彩的生存戰略。擬態、保護‘色’、氣味、毒素、構築遮蔽物――幾乎所有的生存手法都能在‘毛’‘毛’蟲身上找到。其中一動不動,靜靜觀察目標的‘毛’‘毛’蟲也是存在的。


    尺蠖(geometridae)。常用腹足和尾足抓住樹枝,使身體向前斜伸,偽裝成樹枝欺騙天敵或獵物。令人吃驚的是,僅靠一半的足,尺蠖能維持這種形態長達數小時,期間一動不動。以人類類比。就好像用雙‘腿’或雙臂夾住大樹,保持身體淩空傾斜的別扭姿態好幾天。


    沒有比它們更適合長時間潛伏和監控的了,縱然‘門’窗之外槍炮聲整天響,有流彈打到旁邊,‘毛’‘毛’蟲也不當迴事,繼續專注手頭的工作。


    隻是。她現在有點受不了了。


    不是對任務本身,而是對羅蘭這個人。


    作為一名專幹濕活的特工,她早就習慣將眼前發生的當成“別人家的事情”而不加理會。就算眼前有少‘女’被侵犯也好,有老人小孩被毆打至血流滿麵也好,她都能不聲不響的繼續任務。退一步說,有不少人對羅蘭家世好、後台硬、‘交’往‘女’‘性’多感到不爽時,‘毛’‘毛’蟲也不覺得有什麽問題。從弱‘肉’強食的自然法則來說,強壯優秀的雄‘性’獨占眾多雌‘性’,擴散優秀的遺傳基因本來就合情合理。沒有被指責的必要。她自己也和樹皮螳螂一起對‘花’螳螂做過不少“嘿嘿”又“哈哈”、爽歪歪的事情,幹嘛去管別人開後宮?


    ‘激’起情緒的,是一句話。


    “拯救……民眾?英雄?”


    透過天文望遠鏡讀取嘴‘唇’的動作,通過自己的嘴說出的話,帶著一絲絲驚訝。不到一秒,慍怒開始沸騰起來。


    ‘毛’‘毛’蟲的認知裏,最廉價,同時也是最惡心的詞。無疑是“英雄”和“正義”。


    主張自己就是正義,主張自己就是法理的家夥要多少有多少。但越是了解社會,越是了解人類,就越明白“根本沒有正義”這件事。


    貴族、神官征稅、把男人們送上戰場,留下‘女’人、老人、小孩在地裏工作時,他們告訴人們,這是為了實現正義。是必要的犧牲。龍騎兵衝進新教徒的村莊,用武力迫害胡格諾教徒,強迫他們改宗,搶走財產,侮辱‘女’人時。他們的長官告訴他們,這就是正義。被迫害的新教徒被流放到蠻荒的殖民地,靠著土著接濟的糧食度過第一年,第二年在科頓.馬瑟之流的帶領下,“紅脖子”們以‘肉’體消滅的方式強迫土著改變信仰、掠奪土地、殺害老幼‘婦’孺的時候,他們同樣冠冕堂皇地宣稱他們是在行使正義,自己是在拯救“受到了魔鬼引‘誘’的可憐者”。


    無辜的民眾?可以被救贖之人?這世上哪裏都沒有這種東西。


    參加遊行,歡慶軍隊攻占別國城市大肆掠奪、屠殺的,都是“無辜”、“愛好和平”的民眾。在工廠裏三班倒工作,為軍隊提供槍炮彈‘藥’,支援軍人作戰的還是“反對戰爭”的民眾。.tw[]為軍隊貢獻出父親、丈夫、兄弟、兒子的,還是民眾。


    執政官曾經像開玩笑一般的說過“如果某天,查理曼某座大城市――一座遍布軍工廠、擁有大量軍事設施、有上萬軍人駐紮、市民普遍支持對外擴張戰爭的城市――遭到了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攻擊,傷亡超過十幾萬人或者更多。從那一刻起,不論蘑菇雲之下是否真有冤魂,總會有人把這座城市包裝成受害者,一座和平之城。以此來否認查理曼軍隊犯下的一切暴行,同時用此來攻擊實施這種攻擊之人的殘暴。”


    這個國家,這座城市,現在倒下的還有將要倒下的,沒有一條冤魂。


    如此**到無‘藥’可救的世界裏,那個在溫室裏長大的小少爺居然奢談正義?他以為自己是誰?能力挽狂瀾的英雄嗎?


    別開玩笑了――


    能被稱之為“英雄”、“救世主”的人,從一開始就沒有,現在也不會出現。


    “也好……就讓我欣賞一下,你那可笑的幻想和膚淺的正義被擊潰的悲慘模樣吧。”


    凝神緊盯住高等法院,‘毛’‘毛’蟲平淡地自言自語到。


    #############


    “請您繼續坐鎮此處,我會設法突破封鎖返迴學院,之後再向凡爾賽進軍。”


    少年冷靜的說著,沒有賭咒發誓,也沒有推托敷衍。溫和沉穩的聲音讓人充分感受到竭盡全力的決心,幾乎讓人想要安下心來。


    可光靠話語是無法叫人安心的。窗外接二連三的爆炸和槍擊,高等法院‘門’口猶如高山般難以逾越的哥雷姆‘女’仆――被嚴峻現實煽起的不安和恐懼,輕易就能壓倒些微安心的念頭。


    “我清楚你的決心,但決心和現實不能‘混’為一談。”


    黎塞留的迴答很短,語氣也很沉重。


    無論這場政變最終塵埃落定時上層結構發生怎樣的變化。作為一個整體的國家接下來都會迎來前所未有的大變局。如何讓查理曼‘挺’過這場風暴,延續國運,是黎塞留最大、最優先的課題。而羅蘭正是解決這一課題的關鍵之一,他不想早早失去這張王牌。就算國家因此暫時‘蒙’受一些損失也在所不惜,總好過整個國家從地表上完全消失。


    紅衣主教換上冷徹的語氣繼續說到:


    “我很清楚外麵在發生多麽可怕的事情,也清楚你是真的迫切想要去結束這一切。現在卻不是做這種事的最佳時機。”


    “不,閣下,你不清楚。”


    羅蘭走到窗前,指著窗外的火光。


    “從剛才開始,單發步槍的聲音開始多了起來。”


    發動政變,負責前期戰鬥的是防衛軍‘精’銳部隊,使用的是自動武器和輕型戰鬥車輛。撕裂金屬般的衝鋒槍聲和撕開亞麻布的通用機槍聲,老遠就能聽到。從剛才開始,接連不斷地槍聲少了許多。零零散散的單發步槍聲卻開始多了起來。


    這絕不是查理曼軍隊開始壓製政變部隊,就雙方訓練程度和裝備,查理曼軍隊人數多三倍都不頂事,隻是讓對方有機會刷戰果罷了。


    因此合理的解釋隻有一個。


    “接應的後續部隊――真正的提坦斯部隊正在接管呂德斯。在首都已經被完全壓製的情況下,接受過程中還不斷傳出槍聲,您應該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沒有自動武器還擊的聲音,也就是說‘交’戰對象並非防衛軍,首都衛戍部隊也基本上被壓製。那麽開槍的對象、‘射’擊的目標隻能是――


    “提坦斯正在對一般民眾施暴!”


    自古以來。攻克城市後,為了鼓舞士氣。讓士兵宣泄久攻不克的怨氣,同時也為了警告被攻克城市的民眾不得反抗。上級指揮官或是直接下令,或是放任手下“自由行動”,通過屠殺、搶掠來達成目的。無獨有偶,煽動士兵參與政變、兵變時,主謀者也經常會允諾士兵讓他們胡作非為。一來是提升士氣。二來也是通過這種“同謀”行為將士兵們綁在自己的戰車上,讓他們無法迴頭。


    缺乏人格魅力,容易受別人影響的第二王子用這種方法籠絡部下並不令人感到意外。有了長官的保證,早就躍躍‘欲’試的士兵最後一點理‘性’和廉恥也‘蕩’然無存,如今這些兩腳禽獸在血和火的刺‘激’下。放手禍害自己的同胞。


    “就算這樣,我也不可能冒著失去整個王國的風險,去挽救一群沒救的人。”


    麵對羅蘭難以壓抑的焦躁和怒氣,黎塞留的聲音依然堅決。


    “你應該清楚,一時心軟的人道主義隻會讓雙方陷入更不幸而已。現在提坦斯的暴行等於提供了一個可供彈劾的靶子,將這裏情形記錄下來,作為罷黜王太子和第二王子的證據,然後由我承擔起責任。如此一來密涅瓦殿下和夏爾殿下將會獲得聲譽,‘精’靈陣營也失去了發動攻擊的大義。現在不是‘婦’人之仁的時刻,為了避免更大的悲劇,我們隻能選擇這麽做。”


    “這種程度的算計,李林早就想到了。”


    不留情麵的反擊之下,擺出毅然決然表情的紅衣主教沉默了。


    權力者總是站在將別人割舍的那一邊,以“不得已”、“總比怎樣怎樣好”的論調將自己的行為正當化,犧牲一座城市和十幾萬人隻是“這種程度”。遇到政變時,得知民眾受災時,優先思考的不是“不想增加市民遭遇的危險”,而是“不想給自己增加額外的責任”。


    正因為有著共通且鮮明的思考模式,預測到黎塞留的反應不是什麽難事,李林應該在事前就已經預料到所有可能發生的狀況,並準備了對策才是。既然如此,那麽留下如此大的漏‘洞’顯然隻有一種解釋。


    “之所以放任第二王子和提坦斯肆意妄為,恰恰是李林已經放棄他們的征兆。這些人在戰略層麵已經無法帶給‘精’靈陣營更多的實際利益,在他們成為包袱之前將之拋棄就是最好的選擇。為了讓這種行為合理化。同時還能為下一步的戰略提供助益,讓提坦斯扮演無惡不作的惡棍,再讓別的什麽人來消滅他們就是最佳的選擇。”


    “荒謬。”


    黎塞留搖搖頭。


    羅蘭的陳述讓他有些吃驚,但還不足以動搖他,況且其中有一個很大的漏‘洞’。


    “你說讓別的什麽人來消滅提坦斯是‘精’靈陣營的最佳選擇,可這對他們又有什麽好處呢?我完全看不出他們能從中獲得什麽。”


    “王太子到哪裏去了?”


    輕輕一句話。猶如閃電般擊穿黎塞留,蒼白的臉龐變得鐵青,放在桌上的雙手顫抖了起來。


    政變開始後,高等法院和外界的通信還維持了一段時間,直到完全斷絕為止,收集到的信息裏沒有一句是提到王太子如何如何的。似乎他已經從這個世界上蒸發了一樣。


    假如有人提前通知他這場政變,一如之前透‘露’財團真相和‘精’靈陣營的存在……


    “恐怕李林的劇本是‘先讓第二王子發動政變,引導王太子撲滅政變,最好能在這個過程中弑親。如此一來。王室在人倫、道義兩方麵都站不住腳,本已反感查理曼的諸國更加覺得查理曼無法信任和‘交’流。王太子的‘性’格也決定了他不會對任何一方退讓妥協,他一定會通過‘消滅‘精’靈陣營來證明自己攫取王位的合法‘性’,‘精’靈陣營需要的就是這個。”


    零零散散的拚圖聚集在一起,朝黎塞留展現出一副可怕的風景,他想要反駁,卻組織不起言語。


    站在‘精’靈陣營的立場上,羅蘭的推論明顯是符合他們的利益的。


    ‘精’靈們第一目標是獨立建國。在此基礎上盡可能謀求戰略利益的最大化。為此他們一直孜孜不倦的推動國際局勢演變,寄希望通過一場設定好條件的戰爭實現這一目標。他們所有的行動都是以此為基準展開的。


    理解這一點後。就能理解他們需要一個‘激’進、不懂得妥協、好大喜功的人坐上查理曼的王位,這個人絕不是對財團唯唯諾諾的第二王子,也不是試圖打破查理曼孤立局麵的密涅瓦和背後的黎塞留。


    隻能是王太子。


    每一項條件都像是為他量身定做的,沒有誰比他最適合扮演“向‘精’靈陣營宣戰之人”此一角‘色’的人選。


    演員、舞台、道具、觀眾都已齊備,現在就等著這位“狩獵時要當公鹿,婚禮上要當新娘。葬禮上要當死屍”的重量級角‘色’走到他期盼已久的聚光燈下。不用看劇本記台詞,他自己就會表演。


    ‘精’靈們要做的,隻是拖住可能會去妨礙表演的家夥即可。


    真是‘精’妙又瘋狂的劇本,寫出這套劇本的一定是個天才‘陰’謀家,而‘精’靈陣營裏恰好就有這麽一個家夥。


    “必須阻止政變。最起碼不能按著那家夥的劇本繼續下去。”


    和現狀同等嚴峻的語氣打動了黎塞留。的確,已經無法阻止政變極其影響的情況下,最優先考慮的應該是止損。阻止呂德斯市民受害本身就是在挽救王族聲譽,在之後的事態發展中,多少也能獲得一些轉圜空間。


    現在,還有最後一個問題。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現在的情勢下,你的提案雖然未必是最好的選擇,也是迫不得已之下唯一的選擇。但是……這麽說可能有點突兀,我還是想確認一下,你想成為英雄嗎?”


    “這……”


    “不要急著迴答,聽我說完。”


    黎塞留站起身,踱步至窗前,熊熊火光照在他的臉上,不知什麽地方傳來的慘叫砸在窗玻璃上。站在阿鼻地獄的邊緣,紅衣主教發出沉重的聲音。


    “‘人們身處水深火熱之中,有一個人‘挺’身而出。――英雄故事的開場白大多如此。然而現實中治安騎士會抓捕壞人,技術官僚會指導民眾耕種和修建設施,卻很少有人說他們是英雄,你知道這是為什麽?”


    停頓了一下,黎塞留說出了答案。


    “因為民眾不是出於‘憧憬或‘恐懼來接受這些事的,隻是‘這樣很方便,所以接受了這些事,然後納稅使之持續。反過來,上層也不是為民眾著想,僅僅出於同樣的理由去做這些事。原本執政者和民眾的關係就該是這樣的,國家政fu機構隻要按照製度運作,直到腐朽失效為止,很大程度都是不近人情且大公無‘私’的。而英雄――作為個體或少數群體,去承擔本應由國家政fu等級的壓力,這本身就不合情理。當他們為了民眾、為了愛或恨去討伐罪惡時,那股力量將不再公平。”


    有多少人就有多少種正義。為一群人和他們的正義而戰,意味著放棄領另一群人和他們的正義。


    正義無法用少數和多數來區分,行為本身同樣如此,就連“公平”也難以一概而論。


    “李林曾對你說過,他是容納母神和‘精’靈意誌的容器。拋開立場,我認為這是一句很正確的話,盡管沒有人情味,卻沒有什麽可以被指責的。對‘精’靈來說,被放逐到黑暗的角落,在日複一日的絕望中苟延殘喘。那樣的他們需要英雄,渴求著能傾聽他們訴說,為他們‘挺’身而出的那個人……就好像現在的呂德斯市民們一樣。”


    所謂的英雄,是由人們的期望而誕生的。


    能成就普通人不能成就的偉業,創造出人們期待的偉業,強製背負起人們的希望。接受別人特別對待的權力,同時承受別人特別對待的義務――這樣的存在。


    所謂英雄。


    所謂救世主。


    就是容納這一切的容器。


    “有個男人曾對我這麽說過:人們常說英雄好‘色’。所謂‘好‘色’’,並不是說行為放‘蕩’,其實是指身為豪傑。被稱為英雄的人,本質上是民眾強迫他孤獨的結果。故事裏、理想中英雄受到人們敬愛。他熱愛著每一個人,使用力量都是為了人民,在他心中占份量最大的也是人民。英雄不允許誰是‘特別的’。一定要有的話,那個人必定是‘公主’或‘默默無聞的村姑’。因為那是成功的象征,便於歸類的記號。唯獨不是人格。”


    羅蘭覺得這論調和李林的“容器”很相似。


    強行索取的博愛,對所有人公平、廣泛且膚淺的愛。


    英雄;


    王;


    被人們如此要求,被迫迎合這願望。


    “‘被大眾所殺的個人墓碑’――這才是英雄的真麵目。”


    黎塞留輕歎了一口氣。


    “羅蘭.達爾克。”


    兩人對視著。


    跨越了年齡、身份,平等的注視對方。


    “現況對我方壓倒‘性’的不利,老實說毫無勝算,大義也未必在我們這一邊。就算這樣――”


    短暫的停頓,喉嚨哽住了好幾秒。


    “你也要成為‘勇者嗎?”


    已經沒有其它辦法了,眼前的少年是唯一的、也是最後的希望。在肆無忌憚的暴虐和超越人類智慧之上的謀略麵前,並不比一根稻草更有份量。眼下的決斷及之後的行動,或許隻是即將溺死之人最後的徒勞也說不定。


    即便如此。


    正因為如此。


    “――沒錯。”


    少年平靜的、堅定的迴複,沒有一絲‘陰’霾和猶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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